第七章 晋阳

    一骑飞马扬尘往北，入并州，穿过广袤的平原，原与天相交之际隐有炊烟袅袅而起，这片中原北方的大地，至如今休整已有十五载。

    十五年，够树苗窜入天际，婴孩长至少年，房屋整葺，荒草锄尽。

    这片被乱世灼痛的土地，慢慢得到了喘息和抚慰。

    送信的人在驿站停歇，饮下一盏茶，换了一匹马，便又往天尽头的平原飞驰而去，终于收缰勒马，眼前宏大的城池拔地而起，恢弘的一大片绵延天际，厚重的城墙上旗帜猎猎而飞，当中刻入石面的“晋阳”二字，十里外仍赫赫生威，其下双门大敞，行人进出不歇。

    燕王驻此地多年，大汉北门固若金汤，鲜卑匈奴不敢进犯一村一舍，城中烟火太平。

    信使进了城，不敢稍作耽搁便往王府奔去，亮出了长安来的令牌，便被放了进去。出自羊夫人之手的家书不过片刻就到了徐荣手中，翻开才看两眼，纸上一角便被捏皱了，又有一只手，白若柔夷，轻轻覆在他布满风霜痕迹、此刻因为怒着、青筋微微爆出的手背上，安抚般的轻柔握了一握，便趁着他放松的当头，将那封信夺到了手里。

    远在长安的徐然想要拦截此信已然来不及了，只能对着羊夫人瞪眼，后者含着笑，不软不硬的劝着他：“世子不如趁着闲在家，带小夫人回晋阳看看，也让王爷开开心。”

    徐然微微苦笑：“羊夫人带着她回去吧，恕不奉陪。”余下的“我还想多活几年”忍着没说出口，应公孙昂的邀出门去了。

    他难得有个由头回长安，赵云那边也不着急招他回去，此番闲在家，甚少进宫面圣，刘琰有传唤也只称养伤，成日喊着孔铮几个，今天东城明天西城，近点长乐坊远点终南山，不是喝酒就是围猎，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的模样。

    这一日和荀从之并辔而归，夕阳已斜，二人将猎的野物清点一番使人交给厨房，便到屋子里等，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酒菜就上来了。鹿rou的腿rou割成细条炙烤，野鸡衔着樱桃,蒸得rou香四溢，细嫩的rou糜覆在黄澄澄的黄粱上，清苦的苦菜佐着炮兔，还有一叠细细的鱼醢。侍女献宝一样的道：“小夫人亲自做的，世子快尝尝看。”

    这一桌色香俱全，徐然原本兴致盎然的举著欲落筷，听这话手势僵在半空中。

    荀从之已经飞快的尝了一口黄粱饭，赞不绝口道：“好。”知道徐然脸皮薄，越俎代庖支使了侍女退下去，便取笑道：“果真要含着情谊，才尝得出妙的滋味来，你几时收的小妾，也不说一声。”

    徐然微微不自在，也不动菜，只倒酒慢慢抿着：“一时兴起，有什么好说的。”

    荀从之嘴角漫上一丝笑：“子清好大口气，一时兴起就让平阳亭侯家的独女给你做了妾。”嘿嘿笑出声来，凑近他耳边问道：“尝过滋味了没有，那档子事上是不是也和传闻中一样清高无趣？”

    徐然一杯才饮尽，此刻慢慢倒着酒，听完他的话，便顺手将壶嘴顺着他的脑袋淋下去。

    荀从之被兜头兜脸的浇了一通，一下子跳起来，面上浮现怒色，指着徐然正要发作，看到他面无表情，一双极深的黑眸也静静的，却无端端让人心生惧怕之意来，话便哽在喉头，气得红着眼睛直喘气，想着不知哪里拂了这“小阎王”的逆鳞。

    两人红眼斗鸡一样的僵持了片刻，徐然才说话：“她是我jiejie，不许这么说她了。”

    荀从之听到这话知道他已经过了那劲，虽暗悔失言，还是一把推他肩膀上，又说：“亲jiejie？那你不早说，你要放了话，谁还敢在言辞上轻薄她。”

    徐然不答他的话，将目光移向当中那只野鸡上，蒸得恰到好处，搁了辛辣的蓼，香气扑鼻。知道这是萧遥的赔罪答谢之物，吃下就当是认了这出，不计前嫌，虽觉得有些亏，又实在忍不住香气诱惑，伸筷撕了一块下来，放到口中恶狠狠的嚼了两下。

    荀从之被浇了一身老大不乐意，嚷着要一个极美的侍女来给他换衣服，徐然吃得起劲，请他自便。他一开门却见跟着萧遥那个侍女站在外头，表情复杂的往里看，徐然面色一变，放下筷子问道：“小夫人刚才在外头？”

    那侍女犹豫了片刻，老老实实的答道：“还有道羹汤没有好，小夫人送过来，听……听见……”眼睛躲躲闪闪的瞧了荀从之一眼，又道：“听了一会儿……就走了……”

    一千五百字也当一章厚着脸皮发了，就是这么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