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七章 衰竭
见谭六忽地瞪大眼睛,林芳笑道:“我自己奇处我自知,从未讲于他人,连爹娘都不知晓,打小刘妈便陪伴与我,刘妈或能感觉出,只是不能肯定。我今日既然讲于你,自是信你,还请谭叔往后莫要再将我当小孩子哄。我知谭叔是顾及到我身子,可你即便瞒,也是瞒不过我,反倒更累我费心思去猜。” 肃然起身,谭六郑重深深一揖:“六小姐放心,小人知道该如何做了。” 出了彩星院,来到空旷无人之处,谭六一个手势,身后出现两人,谭六吩咐:“往后,除我之外,你四人尽皆听六小姐指挥。” 两人齐声答应,这便是林芳口中另外的暗卫,四人分两班轮值,此时只有两个。 谭六吩咐其中一人:“你去齐庄一趟,面见齐管家,就讲六小姐已有衰竭之症。将今日施粥之事,也告知齐管家。” 又吩咐另外一人:“你上山一趟,告诉齐十,六小姐恐怕等不得了。” 二人应诺而去。 回身看向彩星院方向,深叹一口气,谭六自去忙碌惩治史廖良之事。 谭六能看出林芳身体异样,林芳心里当然也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前一阵子,忽然间感觉每日都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神经一直处于亢奋状态,可一旦累起来,就可昏睡一整天,醒来后又恢复亢奋。 近日来却是反了过来,身上的力气,似乎在被慢慢抽去,精力一日不如一日,想要好好休息一番,可是总也睡不安稳,不仅睡眠很浅。而且长时间睡不着,晚上能睡两三个时辰,还时时自己醒来,白日里按习惯午睡,往往也只是假寐而已,为免身边人担心,林芳躺下时都尽量保持不动,给人一种她在睡觉的假象。 这可能就是沈夫子所讲的衰竭吧,若是沈夫子的解药还不出来,自己便会渐渐衰竭而死。 林芳已记不起前世是怎样死的。估计也是死于先天性心脏病,但她记得,她前世只知享受爸妈和哥哥的宠爱与宽容。很是任性,爸妈和哥哥为自己cao碎了心。今生的爹娘和哥哥,对自己更是无条件溺爱,她现在已经不在意别人知道她的特异之处,在她死之前。想为家人做点什么。 听到暗卫禀报,沈夫子很快赶到林府,同来的,还有林芳今日才念叨过的自行老和尚。 沈夫子仔细给林芳把过脉,面露沉重:“你的身子,已经对先前所喝之药。有了耐药力,须得再重新换药,可我能试的药。均已试过,实是不知该怎样换方。” 林芳笑着摇头:“无碍,我能多活这几年,已是得天之幸,这几年有劳沈夫子了。” 沈夫子只是叹气摇头。颓然坐到椅子上,满脸挫败。 老和尚的大胖脸凑过来:“芳儿。我这些日子在外游历,又学了一些新菜谱,干脆你搬到自行寺,咱二人也好早晚研究新菜。” “呵呵,”林芳惨笑道:“是呀,反正是命不久矣,干脆活的开心些,能吃点吃点,能喝点喝点,若是能够在死之前,出外游历一番更好,来到这个世界十年有余,除了良平镇,就是这林庄,还未见识过外面是什么样子,很是遗憾。” 自己在肿瘤科上班,经常听到科里医生与病人或家属谈话,听到最多的谈话就是:“回去后,想吃点啥尽管吃,想出去玩的话,也别心疼钱,多走走,对身体有好处……。”这话的意思很明显,离世前,好好享受最后的日子吧。 林芳那虚幻般的笑容,刺痛了老和尚的心,老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芳儿,此是佛祖对你的考验,千万莫要灰心。” 林芳摇头:“老和尚,你说的话,你自己信么?” 是呀,自己说的话,连自己都不信,自己可以知人的前世,却不可预知人的后世,自己的能力,只能推算人此时往前的事,往后之事却不可知。老和尚再一次懊悔,不该太早抹去林芳前世片段记忆,没想到这反倒害了林芳。 老和尚这些日子在外游历,尽量往人烟稀少,或深山老林里去,看是否能找到一些只是医书上看过,却已经绝迹或需特殊生长环境的药物,以配制可延长林芳生命的药方,却是未有发现,反倒推算到林芳精力在慢慢失去,便尽快赶回,想以佛法拦住林芳精力的流失。 “也罢,”林芳叹道:“再如此下去,我的状况怕是再难瞒住爹娘,便跟着老和尚去寺里呆着吧,总比爹娘知道后,看着我等死强。” “也不尽然,”一直颓然不做声的沈夫子,突然发话:“师傅曾教给我一个药方,于治心疾有利,只是其中有一味药,极为难寻,已是上百年无人见过,芳儿,我这就亲自去寻找。” 林芳摇头:“不必了,沈夫子年已过花甲,不必为那不知是否存在的药物费神。” 沈夫子却是脸色难看,咬牙道:“哼,我一生解毒无数,在我手上,还没有因解毒无效而死之人,谭绪贻那小子的毒便是我解,若是你因毒而亡,我的一世英名便毁在你这小姑娘身上,与其日后被人取笑,那还不如现在我就服毒自尽。”说完,便掀帘出去。 “这——,”林芳没想到沈夫子竟会如此,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沈夫子向来都是一副老顽童的脾性,像今日发火,林芳还是头一次遇到。 老和尚劝道:“你随他吧,沈夫子一生解毒,尽管有时也会棘手,却是从未失败过,而这两年多来,竟是对你身上的毒无可奈何,让他心中怎能不气愤。” 林芳担忧:“可——,沈夫子确实年事不小,怎经得住跋涉辛苦,别到时没救了我,反而将他搭上。” 平日里,林芳虽喜捉弄沈夫子与自行老和尚,其实。在林芳眼里,已是将这两个可爱的老头,视为亲人,她是真心不舍沈夫子辛苦。 老和尚摇头:“若是眼睁睁看着你死,你觉着沈夫子能活得安心与否?” 林芳哑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骄傲,越是达到登峰造极的人,越是如此。 第二日一早,齐十来向林芳辞别,她要跟随沈夫子去寻药。而后。齐十又去跟陈董道别,并告知陈董,她要带走司马家的幼子。那孩子的毒尚未解除,若是此时停止,反死得快些,陈董郑重行礼拜托。 从惜缘院出来,齐十又返回彩星院。面色为难对林芳道:“六小姐,我家夫子有一句话让我带给您。” 见齐十模样,林芳本能感觉,沈夫子肯定没什么好话,问道:“何话?” 齐十神情有些犹豫,林芳更觉好奇。催她快讲,齐十才道:“我家夫子原话是,你告诉那小芳儿。可千万要撑住,别死的太早,谭绪贻那小子可是答应过,若是我治好了她的病,我还可以随意差遣他的人手。去各处寻找奇毒之药,供我玩乐。要是她敢死,我必饶不了她。” “谭绪贻?他是何人?我的病好了,与他有何关系?”
昨日沈夫子话里就提过这个人名,当时林芳并没在意,以为沈夫子只是说出个人名举例而已,今日又听齐十提到这个人,似乎沈夫子就是这个谭绪贻找来的,可自己从不认识这么个人,自己的病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齐十更是为难,摇头道:“六小姐,请恕我不能告诉您实言,知道早了对您并不是好事,时机成熟,主子自会让您知道,不过请您相信,隐瞒您,也是为了您好,为了林府好。” 林芳不解:“既然不想让我知道,那为何又要讲出此人?” 齐十脸现无奈:“是我家夫子昨日一时气极,无意讲出,回去后他很是后悔,可也已无法挽回。以六小姐的聪慧,若是刻意掩饰,反倒会更加好奇,不若明言告知,只是此时还不能告知真相。” “也罢,你既有难言之隐,我也不强逼,反正我已是将死之人,知多知少已无所谓。”林芳口气中的凄凉,令齐十心酸,六小姐从来都是很乐观很阳光,即便有时心情不好,也没有讲过丧气话,今日竟是如此心灰意冷。 齐十走没多久,自行老和尚也来到林府,进门就拉开大嗓门:“小人精,快点快点,闭关这些日子,可是馋死老和尚了,寺内那些素菜,老和尚已是吃腻了,你快随我回寺内,咱二人研制几样新菜,也好让我老和尚过过瘾。” 他这嗓门一拉,全府都知道老和尚来了,个个好笑,老和尚佛法高超,与他好吃这一点,还真是不太搭杠,可偏偏两样都集于他一身。林仲嗣第一个跑出来刺他:“哎哎,凭啥你一回来,我孙女就得跟着受累,身为佛家人,遇天灾**,你不好好在寺内念经,老想着吃算怎回事。” 老和尚大笑:“哈哈,你想让我一回来就找你?可你除了跟在老婆后面转悠,也无甚本事,我找你又有何用,起开,我要去找我的小福星。” 林仲嗣咬牙:“死和尚,看来这阵子你是过得太安逸了。” 说着话,林仲嗣上前拉扯,二人便在当院开打,其他人只是摇头看笑话,谁也没注意到,撕扯之际,老和尚已是用二人自己的方式,将林芳此时的状况讲于林仲嗣,也不管身后众人哄笑,林仲嗣撇下老和尚便往自家院内跑,他要找妻子问清楚。 大郎吃过早饭,领着二郎和六郎已经出去,听到消息的李翠梅,领着李翠红和袁莉出来迎接,老和尚依然嚷嚷着要接林芳去寺内,李翠梅自然答应。这一老一小经常上演此种戏码,老和尚性急时,还有过等不及林芳午睡醒来,便抱去山上的经历,如今日这般大吵小叫,林府上下已是习惯。 林芳昨日已跟老和尚讲好,所以并未多费口舌,不过还是配合老和尚演戏,揶揄老和尚几句,便跟着往自行寺而去,伺候的人,只带了刘妈一个。 刚出府门,身后林仲嗣大喊着追出来:“喂,老和尚,凭甚你老是麻烦我家孙女,我也要跟去,省得你欺负我家孙女。” 老和尚嘴上也不吃亏:“死老头,亏你讲得出,就你家孙女,哪是那吃亏之人,我不被她欺负,已是佛祖保佑,哪轮得到我欺负她,你莫不是也馋新菜,拿我说事。” 两人吵吵嚷嚷着,一行人一路走远,李翠梅站在府门口,目送几人渐行渐远,心中却是无来由忽觉一阵悸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