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章 叫我阿爷
这顿茶居然喝得意外和谐,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和杜老爹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大叔是那种典型的唐朝人,粗犷豪放、还特别文艺;文能喝茶饮酒,武能上阵杀敌。 席间,我和他只有短暂的交流,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默默的品茶,他时不时说两句他们特有的冷笑话,我听不懂,只能陪着笑。 时间在“推杯换盏”间慢慢流逝,不知不觉就到了午饭的时候。 “早上吃饭了吗?我请你吃饭。”大叔说,起身下楼。 我一懵,忙起身跟上。 这大叔,你请人家吃饭你也得先问一下人家愿不愿意吧? 不对,确实是问了来着,就是压根儿不等人回答。 话说,这个儿点才问别人吃没吃早饭,是不是稍微晚了点啊…… 杜老爹走在长安街上,我跟他后边儿,不敢跟太近,怕说我逾矩;也不敢跟的太远,怕一不小心跟丢了。 兜兜转转,穿过两条街,总算在街角看到了一家餐厅。 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好吃再来。” 看惯了路边文艺的牌匾,突然看到这么大白话的牌子,居然有点不适应。 杜老爹却没什么特别反应,直接走了进去。 一进门,店主就迎了过来,刚要行礼。 杜老爹出手制止,示意他不用行礼,他说,“照平常的来。” “唯。”店主说,颠儿颠儿的跑开了。 杜老爹领我上了二楼、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一层基本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算是发现了,杜老爹特别愿意坐靠窗的位置。 不一会,店家就把准备好的饭菜端了过来。 清淡的清粥、不知道是什么的小咸菜和一种中间凹陷进去的芝麻饼。 我怎么看都感觉那种芝麻饼是馕。 事实证明,我想的不无道理,这种中间凹陷进去的、看起来有细小的花纹的饼、真的是早期的馕。 据说“馕”这个词是波斯语的音译;馕的历史悠久,到我们生活的现世,据说已经有了两千多年的历史。 在历史上它还叫过别的名字,具体叫什么,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古代人叫它“胡饼”。 那个小咸菜吃起来酸酸甜甜的,我也不知道什么做的。 说起来,这些不应该是早餐吗……为什么杜老爹说是午餐。 吃完饭之后,杜老爹又带我去长安街上转了一圈;我越来越摸不清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了。 从他最开始的态度看,他肯定是不喜欢我的;但是看现在的情形,好像又不怎么讨厌。 墨迹墨迹、眼看着就到了酉时,天已经开始有点儿黑的意思了。 杜老爹终于决定回家。 “那就先这样吧。”他说,径自转身、准备下楼。 “阿郎!”我喊住他,欲言又止。 他没有回头,但是却停住了脚步。 “展……我会替二郎报仇的。”我说。 他依旧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片刻,突然传来他的呜咽声。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他转过身,老泪纵横。 “阿展……崇文他没了。”他从袖子里摸出手帕,抹了把眼泪,颤巍巍的说。 我不知道一个年逾半百的人究竟得难过到什么地步,才会在一个基本上算陌生人的面前就忍不住哭出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从来没有劝过长辈;准确的说是我从来没有看过长辈在人前哭。 “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的看重他……他又有多么的努力,如果按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的话,他肯定会是大唐最得力的将士……”杜老爹说,还冒了个鼻涕泡,“杜家世代攻于文,难得出一个武将……也许以后都能封个郡王。” “说实话,这些身外名又什么用呢……”他自嘲的笑笑,站在那儿里抹眼泪,居然像是个走丢的孩子,“我现在只希望他能活得好好的……” “阿郎……”我试了两试,“节哀顺变”四个字还是没能说出口。 “所以……我现在很害怕,我害怕崇文的事儿只是个开始,”他说,真的一脸惊恐,“很多话我知道我不该说,但是我不得不说,我觉得镇国公主是斗不过大家(玄宗)了;虽然现在杜家和镇国公主那边摘干净了,但是难保不殃及池鱼;以后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请你一定帮我照顾好三丫头。” “你一定要答应我!”杜老爹说,一脸期盼。 “唯。”我低头行礼,说。 大叔终于露出了一个欣慰的微笑,他抹了把眼泪;张了张口、尴尬地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我说准备搀扶他。
“不用,我自己就回去了。”他说,说完竟然咳嗽了几声。 我顿觉不妙,忙掏出布帕;这还是一早杜祡帮我准备的。 大叔早已先一步,捂住了口鼻。 他拿下布帕,我看到上面有几丝鲜红的血迹。 “阿郎!”我赶忙扶着他坐下,“我去找个疾医!” “不用了……阿展——!”他说,又咳嗽了一声,“多年的老毛病了。” “可是……”你吐血了,我张了张嘴,还是把后半截的话咽了下去。 “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我也没想拖多久。”他说,“本来想看到三丫头嫁个好人家,也就没什么心愿了。” “她一直怪我又给她续了个阿娘……她虽然和她阿娘关系很好,但是我看得出,她还是恨我……”他说,“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那个时候,崇明只有十四岁,崇文也就十一岁,她才一岁多一点;他们还那么小,正是需要阿娘的时候……再说我作为杜家长子,年纪轻轻的就做了鳏夫,自然需要续弦。” 看得出来,杜老爹是一个好老爹,而是他一直在努力做一个好老爹。 “阿郎……你跟三娘谈一谈,她会理解你的。”我说,毕竟是人家的家事,我也不好说太多。 “不用,她不理解就不理解吧,我毕竟是她阿爷,怎么也不能跟小孩子计较。”他说,想要笑,却又咳嗽了一声。 我起身准备喊着伙计,杜老爹却一把拽住了我,“我今天跟你说这些话、你别跟别人说,也别说我们吃了饭,就说我跟你说两句话,就让你走了。” “唯。”我行礼,应声。 “别老‘唯’‘唯’的了,把我当成你的阿爷吧。”杜老爹说,“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老早就没了阿爷,也没了阿娘。“ 心里忽然升腾起一种莫名的悲伤,鼻子一算,竟真的哭了出来。 这应该是杜展的情绪吧,他果然还在。 “这么多年,你在外面也受苦了,是我们对不起你。”他说,“我打心眼儿里准备收养你,说句实在话,也有一部分是为了代替崇文……” “阿柏跟我说,你把自己的字都起好了的时候,我真的挺感动的,”他说,抿嘴笑,“来,叫声‘阿爷’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