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卧病在床
眼睑重若千斤，几番挣扎，才略略开了条缝隙，入目的是一片藏青色顶板，间杂着几朵黄色小花，缠绕着些许藤条图案。 白小三眨巴眨巴眼睛，视线清晰了许多，便瞧见那青色顶板上有一小处暗了些，白三茫然了片刻，想起来个把月前他曾将一只蚊子拍死在那里，之后便落下了个痕迹。 白三又眨巴眨巴眼睛，是了，头上是他瞧了三百多年的青底碎花床顶，身下是他睡了三百多年的雕纹拔步床。 “别眨了，再眨你那眼睛也掉不出金豆子来。”语气调侃，声音比平时略哑了些。 白三偏偏头，果不其然，说话的正是那和他拌了三百多年嘴的白二。 咧咧嘴，白小三抬起身子想坐起来，无奈一动心口就是一扯，入骨的疼便蔓延了开。 白二撇撇嘴，语气很是鄙视：“你说你也忒没用了，跟我混了三百来年，出去不到三天就给捅了个窟窿抬回来了。”话说的刻薄，手下却是轻得很，将白三扶了起来，半靠在床板上，背后塞了个软垫子。 白小三看着白二脸上那两个黑眼圈，笑得得意：“啧啧，几天没睡？瞧我这样儿，心疼了吧~” 白二呸了一声：“你当老子乐意伺候你呢？要不出染春去熬药叫我守着你，老子管你是死是活！” 白小三看出白二脸上的不自然，更是笑得快活。低头看看胸口，白纱一层一层的包裹上来，不松丁点，不紧半分。 白三赞道：“这包扎的不错啊，你那手劲儿什么时候这么准了？” 说话间门扉微动，染春端了药进来，正巧听见这句话，便接道：“白二笨手笨脚的，哪里能拿捏得这么好，你那伤口是判官大人亲自给包的。” 说罢将汤药举给白三，继续说：“趁热喝了，你伤了元气，这药也是判官大人给你配的，用的都是补气护神的上好丹药。” 药碗不大，一只手足以托住，药汤很浓，黑漆一片。白三垂头看着那碗中药汤，碗中便映了他的脸出来，依旧是一张桃花开满面，只是略有些苍白。白三一口饮了，直直的苦到了胃里，身子却也暖了起来。 白二搬了个椅子摆在床边，一屁股坐下开始唠叨。 原来白三从那天被刺，到现在，已经昏睡了三天两夜。 篱落的身份已经查出来了，是鬼族的人。白二颇鄙夷的看了小三一眼，说你小子怎么眼光这么不济呢，好人坏人分不出来？白小三苦闷，说我不是纯良么？白二做呕吐状。白三问之后如何，白二摇摇头继续说，那鬼族的小子哪里是咱五殿下的对手，几下就分了胜负，黑木头去应接的时候压根没用动手，只把你小子给带了回来。 白小三眨巴眨巴眼睛：“那他人呢？” 白二顺手拿了个苹果啃，润润嗓子：“跑了，那小鬼别的不怎么样，逃命倒挺快。”之后又掰着手指头给白三数，你昏这两天，先是判官大人给你治伤，黑木头给你疗气，小安嘴上说活该，嘿嘿，那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之后凉夏她们也都来看你，白二晃晃苹果，这些个水果也都是她们送来的。 白三巴巴的看着白二，见他没了下文，咳了咳，问道：“让大家担心了，还有没有说落下的？日后我好一并道谢才是。” 白二吧唧咬了口苹果，嚼巴嚼巴，道：“没别人了吧？” 白三眼神一下子黯淡下去，垂头丧气道：“哦……” 染春在一旁帮他收拾收拾屋子，插道：“怎么没了？人家大老远从东殿跑过来，扒床头守了他一整天呢，怎么就叫你给丢了？” 白二丢了那苹果核，一砸拳：“啧啧，还真是，怎么把他忘了。” 白小三眼中精光四射，迸发出一簇小火苗，炽热得看着白二：“哦？是……是谁？” 白无常让他那眼神瞧得有些难受，搬着椅子往后缩缩：“还能是谁？麟儿呗，守你床头谁叫都不走，最后顶不住睡着了，织秋这才给抱了回去。” 白小三眼中的小火苗，被当头一浇，灭了，只余三两缕烟气，挣扎着飘摆。白小三笑得比哭还难看：“哦，哦，这样啊，小家伙还真挺念着我的。” 白小三嘿嘿傻笑了声，东拉西扯几句别的，一脸的不在意，眼角却死死盯着白二的嘴，问：“那，夜梵呢？” 这话问了出来，屋子里一下子静了，染春过来一把拽起了白二，勉强冲小三笑笑：“小三儿你刚好点，身子顶不住，赶紧躺下再睡会儿，我们明个儿再来看你阿。”说罢拉着白二就走了出去。 白小三看看空荡荡的房间，回头向窗户望去，窗外不远处就可以瞧见他那宝贝桃树，枝繁叶茂，桃色未褪。白三眯眯眼，隔着那绿枝红花间，恰巧能瞧见东殿的一角房檐，半伸出来，五色琉璃做瓦，祥瑞麒麟镇梁。 。 东殿书房里，雕木书桌上零零散散的摊开了几份卷宗，案头一座紫砂描金香炉，余烟袅袅，半浮在空中，团团绕绕，片刻又散去。房里安静得很，夜梵半倚在椅背上，手举文书，轻捻了一页纸张翻过，殿外的莺啼燕语再是细微，依然吹进了耳。 “……都睡了快三天了，还不见醒。” “染春姐不是也去照顾了，说是早上醒过来了。” “他那人皮糙rou厚的！能有什么大事儿！” “……可是正中了心口呢，听说伤了元神……” “判官大人亲自给他治的。不会有事的。” “哎……疼啊。” …… 黑衣的王者依旧靠坐在椅上，满头鸦发未曾束起，顺着椅背直直的铺散开，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眼角微挑，目光淡淡的看着文书，指尖捻动，又是一页翻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