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消停

    探春此刻正坐了房中，对面是赵姨娘。侍书翆墨等人都被遣出去守了门，母女俩就这么对望着，不发一言。

    王夫人自贾母那里回来后，便唤了探春过去，道：“今儿个老太太发下话来，说咱们府里的姑娘大了，该学着管事了。我想着你虽不是我亲生的，却是在我跟前养大的。有了这样的机会，自是不能落下你。只是这次还有你宝jiejie和湘云一道理事，论理应该同心协力，相互扶持。若是将来姊妹间有个什么，论亲疏，你可知道该如何办？”

    探春听了，心中是又喜又愁，喜的是机会难得，像贾家这样的人家，很少有庶女可以学着理事的。大凡嫡母，不过是为着名声将庶子庶女养大，面甜心苦，有一口饭吃罢了。若是碰到那狠心的，庶子庶女莫名夭折的也不为过。自己和贾环能长这么大，除了和王夫人嫡出的子女年龄相差甚远外，还有赵姨娘的一份功劳。她的不着调虽然看着可厌，但不似那心机深沉的对王夫人构成威胁。愁的是王夫人都这般说了，将来三人管着事有分歧的时候，却是要就着宝钗这边。可湘云又是老太太看中的，两边都得罪不得，这可如何是好？

    探春深吸一口气，笑道：“我们都是头一回理事，哪里比得上老太太太太见多识广。有什么不懂的，就来请教老太太和太太。若是不得闲，还可以去问大嫂和凤jiejie，也长长见识。”王夫人看着探春，想着当时提了她出来，只不过是随口一句话罢了。若能成呢，正好一个人情，也让她好自思量如何处理和黛玉的关系；若是不能成，也碍不着什么，反正管家权还在自己手中。因而，王夫人虽没有得到中意的说法，但探春好歹表明了中立的态度，也就罢了，放了她回去。

    探春刚回到房里没一会，赵姨娘就来了。自那次探春送了银子过来，赵姨娘闷在房里好几日都没有出来走动。元春省亲那日，王夫人借口贾环感了风寒，免了他的觐见，还将他拘在屋子里不许出来。其实贾环不过是早起时咳嗽了两声，并无大碍。若是换了往日，赵姨娘必要找着机会在贾政面前叨唠几句，生出点事来。这次却是安安静静的，引得王夫人院里准备看戏的媳妇婆子们啧啧称奇，连王夫人都不免多看了她几眼。今天探春在王夫人那里时，赵姨娘正在次间的门口侍候，隔着帘子听到里间的话，她心里不由突突地打着鼓。探春走后，王夫人就进了佛堂念经去了，一时半会也不会出来。她便向周姨娘使了个眼色，悄悄的出门，往探春这里来。

    一进门，便道：“姑娘，太太可是让你管家？”探春听了这句话，只当是赵姨娘又起了什么不着调的心思，坐在那里不说话。赵姨娘见了，就有些讪讪地。半日，方听探春道：“太太是说让我学着理家。只是这差事本就是她给我的，要回去也是她一句话的事。姨娘过来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赵姨娘忙道：“姑娘误会了，我没什么打算。那天姑娘说的那一番话，我想了好几日，觉得有些道理。只是我向来不服这两个，”说着伸了两个指头出来，“小的那个倒罢了，不管怎样是嫡子，老太太偏疼些也没什么。只是那琏二奶奶，充的哪门子大。排行论序，也是珠大奶奶在前，她不过仗着是太太的内侄女，才敢在府里横行。要说这将来爵位的事，也是兰小子排了前面。”

    话还没说完，探春猛地打断，压低声音道：“姨娘糊涂。且不说这些事不说你能置喙的，就是凤姐那头，她如何不能充那正经主子。姨娘不要忘了，虽说按序是珠大哥哥排了长孙的位置，可是那会老太爷还在，爵位还没有说传给谁。现今袭着爵位的是大老爷，琏二哥哥是他正经的嫡长子，凤姐如何不能管家理事。就是太太，也不过是老太太发话替大太太cao持。我知你素日和大太太那边走得近，太太院里又有些婆子媳妇们在你面前风言风语的，只是这些事也不用你掺和，小小被人当了枪使。”说得赵姨娘默默不能语。

    探春又道：“你看那周姨娘，如何没有人在她面前说什么？她无儿无女，来来去去就是一个人，没碍着谁的事。姨娘你若是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传了出去，人人都不喜，连带着环哥儿也被轻视，可不就如了别人的愿？我还是那句话，好好带着环哥儿，多读书，少说话，才是正理。”一席话下来，赵姨娘心头渐渐敞亮，起身道：“我知道姑娘是为着我好，以后再不提了。太太也该从佛堂里出来了，我先回去了的。”说罢，忙忙地去了王夫人那里。

    第二日，宝钗湘云探春三人就正式地在王夫人院里的花厅内理事。旺儿媳妇将这事告诉凤姐时，她正倚在床上，就着平儿的手喝着乌鸡红枣汤。听了这话，挑了挑眉，到底没有说什么。倒是平儿劝道：“如今有这三位姑娘料理着家事，奶奶正好歇息歇息，趁着在月子里，请太医好好看看，去了这下红不止的毛病。”

    原来，凤姐小产后，开始几日还好，虽有见红，想着是胞衣等物，也算正常。不想到了后来，淅淅沥沥的不尽，凤姐的脸色也渐渐黄起来。请了太医来看，也说不出什么原因，只说要好生将养，开了几幅药，暂且喝着。凤姐原尤自打算坐满一个月仍开始料理家事，如今这个情势，又听了旺儿媳妇传来的消息，道：“罢罢罢，随他们怎么闹去。这些年来，为着管家，背后遭了多少人埋怨，太太只做那佛爷。如今我也乐得清闲几日。”平儿笑道：“奶奶能这么想，是再好不过了。”凤姐又问旺儿媳妇：“上次放出去的那些银子的利钱收回来没？”旺儿媳妇笑道：“还有几处没有收到，说好了五日后一定给齐，到时候一起给奶奶送来，一共是三百两银子。”凤姐道：“送过来就给平儿收着。我也好好攒点箱底银子，将来为大姐儿备份齐整嫁妆。”旺儿媳妇陪笑道：“到时候只怕是十里红妆，羡煞多少人呢。”凤姐听了，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