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羲和轮现 帐中叙旧
干瘪的老头回过头来看了看一旁的天机老人后，便拱手深深鞠了一躬，良久，方才缓缓地直起了身子，幽幽地叹了口气，道： “小老儿不才仅仅继承飞天一族不到六分之一的血脉，天定这一生仅能推演十次未来，前九次小老儿已然用尽，这一次权当是感谢渺云宗掌门昔日里对小老儿的……一番照顾之恩吧。” 说罢，那干瘦的老人便猛地一把扯掉了上衣，直接露出里面黝黑精瘦、好似一个老农一般的上身，顺势盘腿打坐于大帐之下。 三大仙宗的掌门还好，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惊讶之色，唯独站在天机老人身后的李慕白和静坐在一旁的璃茉儿见势纷纷挑了挑眉，带着几分新奇之意地看向那个瘦小单薄的老头，像是现代社会传说中的天桥卖艺一样的开场，只不过相对而言，这个异世界的表演则是更加玄幻了许多。 只见那老者两眼紧闭，口中喃喃低语，他的声音透着一股古朴苍桑之气，低沉而有力，像是在吟诵着上古时代的祭文一样。 随着他的双手缓缓地举起，唇齿间的语速突然加快，那小老头原本还算平静的面容忽然变得扭曲、挣扎起来，像是忍受着无法言喻的极刑，在巨大的痛苦之下，以至于他全身的肌rou开始逐渐的抽搐起来。 恍然间，一个念头钻进了李慕白的脑海之中，他的面色不由得一僵。毕竟，他多多少少还是继承了一些属于原主的广博见闻，而眼下这位老人种种作态，直接让他的脑海本能的浮现出四个大字——以命相换。 霎时间，那原本看热闹的心态全无，李慕白忽然觉得心上像是压了一块沉重的巨石一样，闷闷的喘不上气来。 他从来没有真正的喜欢上这个世界，但也没有觉得这个世界有多么的糟糕。哪怕他在这里遇见了与他一样来自于“现实世界”的莫小晓。他还是觉得在这里，他更像是一片浮萍，像是一朵无根之花，随波逐流。 正因为没有什么目的。正因为对这里的完全不了解，所以，不管是在哪，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陌生。 所以，他对这个世界，其实是无欲无求。 只是现如今，只是在眼下，这个老人所做的一切，像是一枚石子一样，投进他的心湖。扰乱了他原本一颗平静无波的心。 树欲静而风不止，只因为这个老人拥有这个能力，所以，他就该为了这个能力而坦然去死吗？ 他李慕白重生到这个世间这么多年来，双手上也早已是沾染上了血腥。所以对于他而言：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所谓天注定的不得不死。 就像这个老人一样，只因为他拥有这个力量，强权压顶，因此在明明知道自己会死的情况下，他也必须依旧自若的迈着脚步迎向死亡。这难道，就是他得到能力后必须付出的代价与义务吗？ 只可惜，上天却忘记给人一个选择的机会。 而人，则总会是贪生怕死的。 若不贪生，何求长生？若不怕死，又为何修仙？ 忽然间。李慕白的脑海里浮现出莫小晓时常一脸感慨叹息的模样，忍不住心里苦涩的一笑，道： “果然，如你所说的一样，这是一个现实的世界。现实到让人觉得可怕，看来，自己还是不能习惯这里的一切。” 真的好怀念啊，那个他生活过二十六年的地方…… 李慕白满眼复杂的看向帐下那名老者，也许之前，他也因为这位老人的形象而暗自玩笑过，但是当他知道老者之后所即将面临的死亡，不管这个老人为什么做出这个选择，但就单单看他这份洒然赴死的心态，李慕白都不由得对这位老人生出了nongnong的敬畏之心。 当一个人可以把自己的生死看得如此之淡，在他的心里，他觉得，这位老人比所谓的仙人要高大的多。 回过神来，只见那老者将一双粗糙不已的手一点点举止他的胸前，结成一道手印之时，忽然他的全身猛地一抖，一身的血色尽无，紧接着，便自这老者的胸口处一闪一闪的发出一道光轮，随之慢慢扩散，越变越大，当这光轮变成足有一米大的一个圆盘虚影之后，老者竟是再次连结手印，催着光轮自他的身上缓缓升起。 这光轮像是一轮初升的红日一样，一点点的从老人的身体里冒了出来，随后由虚变实，直至最后悬浮于在这老者的头上。 这边就是飞仙一族的血祭秘术，将自身精血凝成这面“羲和轮”，像是一面仙镜一样，可通过这面“羲和轮”看尽过去未来。 只可惜由于现如今飞仙族人血脉混杂的缘由，虽然还能激发出来这面“羲和轮”，但是也就仅仅能够坚持半盏茶的时间罢了。 那老者忽地睁开双眼，张嘴咬破自己的舌尖，一口精血喷洒在胸前结印的双手上，大声喝道： “古有上仙，名曰羲和，历象星辰，敬授人时，以我精血，引神而至，天地时轮、皆随我念！” 言罢，便见那独自悬浮在老者头上的羲和轮忽然发出轰隆隆的声响，缓缓地旋转起来，紧接着散发出一道刺目的金光，随后一幕幕好似电影的剪影片段一样的场景自那羲和轮上逐一闪过。 帐里的众人见势则是连连坐直了身体，微微前倾着身子，盯着那一幕又一幕的光景，目不转睛，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细微之处。 那里是千里荒芜，寸草不生。 裸露的山脊上有着几颗零星的枯枝老树，一眼看去，没有一丝的生机存在，空气间弥漫的是一种叫做“死寂”的氛围，然而就在这么一个让人不敢置信的环境里，竟是生存着数以万计长得奇形怪状的各类妖魔，纷纷掩藏在怪石林立的凹陷之处。 随着画面一闪，眼下只剩一片血色光芒。 入目之中，到处都是遮天蔽日的大火，天地难分，仿佛只需要闭上双眼，就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灼热之感，与那刺鼻难闻的焦糊之味。就像是十八层炼狱一样的存在，在那里，仅剩下nongnong的绝望与不甘。 这时，持着手印的老者面色巨变，似是难以承受般的上身晃了一晃，随之，那轮羲和轮也由实体转淡了几分。阡陌谷谷主见后微微皱了皱眉头，当下站起身来几步来到老者的身旁，抬手运气，直接挥出一掌，将自身的灵力强行灌入老者的体内。 似是痛苦有所缓解，老者的面色微微好转了几分，那羲和轮也跟着重新凝实了起来，随之又是一道金光闪过，这一次出现在羲和轮上的，仅是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仿佛带着魔力、可以颠倒众生的眼睛，冷冽而清澈透底，纯粹却又好似掩藏了无数星华。 紧接着下一秒，羲和轮忽然龟裂崩塌，老者难堪重负的吐出一口心头血，径直昏迷了过去。 天机老人见势面色一变，猛地站起身来像是一道清风一样转瞬间来到老者的身边，抢在众人之前的一把抓起老者的手腕，运转灵气成丝，小心翼翼的探入老者的脉络之中，忽然，一道莫名的神采自天机老人的双眼一闪而过，其速度快的让任何人都没有察觉出来。 收手，叹息，天机老人悠悠地开口冲着紧随而来的李慕白吩咐道： “慕白，你带这位前辈下去休息一下吧，哎，仅剩下三天的性命，说来说去，其实还是我渺云宗亏欠他良多啊！” 言罢，也不多说，只是自顾伤感的摇了摇头，看着李慕白亲自抱着老人走出了帐外。 阡陌谷谷主见势则是略有狐疑的看了看帐帘的方向，不过这老头当下的死活并不重要，他需要一些时间，需要用一些时间来好好整理一下刚刚看到的那些场景。 而从始自终都一直很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大和尚则是依旧摆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垂目姿态，手里的念珠徐徐转动着，掩去了脸上所有的情绪。 璃茉儿则仍是一副懒洋洋的靠坐在美人榻上的姿态，一双美目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唇瓣处挑起了一抹隐含着三分玩味的笑意。 …… 仙盟之中渺云宗所负责驻守之地，当日头西斜的时候，天机老人方才迟迟回到了这里。径直走向一座帐篷，掀帘而入，却见原本应该继续昏迷不醒的重伤老者，竟是早已恢复了大半，穿着一身灰蒙蒙的短衣襟打扮，静坐在帐中的长桌前，怡然自乐的饮着新沏好的一杯香茗，似是有所察觉，在天机老人进来的那一瞬间，这个一身灰蒙的老者竟是颇有几分顽童之态的冲着天机老人眨了眨眼睛，随后便是会心的一笑。 就算是涵养至深、见过无数风雨的天机老人待看到这老头的作态后，也忍不住挑了挑眉，随后笑骂道： “你这老家伙，这么多年没见，竟还是那般的不着调，亏了你都是有孙辈的人了，啧啧，当真是为老不尊啊！” 那老头闻言则是不以为意的耸肩一笑，道： “俗话说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偏要端着个圣人的架子跑来教训我，看来渺云宗的掌门平日里定是没少教化门下的弟子。”说道这，这老者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一样，脸色一变，臭着一张脸道： “等等，你不会平日里见到我家的乖孙女也是如此啰嗦吧，你可莫要管傻了我的乖孙女，她可是小老儿我的命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