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道 传统鸡豆花
浪三是一名美食记者，就职于《大嘴》杂志。在外人看来这是一个美差，走那吃那，天天满嘴流油，尝尽人间美味。纵然不能出人头地，至少也能混一副好下水。每每遇到朋友略带酸味的吹捧，流三也不反驳，自嘲上辈子肯定是一个饿死鬼，今世托生到餐饮业，自己笨手笨脚，又不勤快，干不了厨师，唯有在传媒行里偷生，当一个小记者，既不用出力也可以吃饱。其实浪三的工作真和鬼差不多，不仅仅如饿死鬼那般贪吃，还要像穷鬼一样奔命，还有倒霉鬼的晦气，屈死鬼的冤枉，更有受气鬼的忍让。当然，他也和风流鬼有一面之交，只不过风流之后就变成了替死鬼。 浪三坐在办公桌前，打开电脑，登上QQ，沏上绿茶。同事纷纷入场，“你早”、“我早”说了一遍，然后各自忙开了。由于是开放式办公，大家都要写稿子，因此办公室里非常安静，同事之间的交流仅限于俯首贴耳，而大部分交流都是通过QQ完成，即便是相邻的同事，为了借一样东西，都习惯在电脑上敲几字来解决。打情骂俏和开玩笑更是如此，公司的所有通知也都通过网络传达。 上午九点多，QQ工作群里就发来了消息：亲们，下午三点开选题会，请各位亲人做好准备。 听到要开选题会，很多编辑都发毛。《大嘴》是月刊，稿件一期压一期，提前两个月要交稿，进入审查设计程序。一百多页的杂志，七八个编辑，如果你没有足够的交稿量，不但绩效工资拿不到，还有可能末位淘汰，最终被炒鱿鱼。因此，选题会至关重要，关系到每一个编辑的工作方向和上稿量。《大嘴》杂志办了那么多年，该报道的餐企和菜品基本上都刊登过了，而读者可不管什么选题和方向，他们只想看到新鲜实用的信息和文章，社领导和主编变成了绞rou机，恨不得把编辑身上的骨头都给碾碎了，再榨出二两香油来。这下可苦了第一线的编辑记者，他们想方设法联系采访，然后从餐饮企业里发现可写的价值，从前厅到后厨，从服务员到经理，连餐桌上的一只蚂蚁或服务员身上的一根头发都要留意。采来的素材经过反复推敲加工，抽出可利用的亮点，再形成文章。现在的编辑个个都像得了便泌一样，吃进去不少，就是拉不出来，写不出好稿子，上不了稿，拿不到绩效奖金，天天泡在美食堆里也感觉如同嚼蜡，什么滋味也没有。 整个上午，所有的编辑都在绞尽脑汁想自己的选题。 浪三看着窗外发呆，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大家一起玩的“捉黑枪”，当你拿到黑枪以后，是又激动又担心，牌好可以赢双份，点背更要双倍往外掏。浪三在昨天晚上摸到好几次黑枪，一次不落全部就擒，没有一次逃脱。他想着小李子一脸的坏笑，郭小七的流氓假仗义，还有那两条腿一直缠在一起倪四和申五，恨不得把两张黑枪变成两把真枪，他的两只手对着窗户比划了一下，引起了一位美女同事的注意。 “虾酱哥，你干嘛呢？前天我采访了一家上海餐馆，他们做的上海烤子鱼和油爆虾，简直绝了，我都不好意思吃了。过几天我还去拍相片，一起去吧。”美女同事甩了一下秀美的长发，像拉家常一样问着。 “你可以写上海本邦菜的专题了，我的选题还不知找谁呢？”浪三随口说。 “虾酱哥”这个名听起来不那么顺耳，但也不太让浪三讨厌。前几天，浪三在网上买了几袋虾酱孝敬父母，快递送货的时候恰赶上美女同事在办公室，她好奇地问浪三买的什么东西，浪三告诉她是虾酱，美女同事像被蜜蜂蛰了一下，扬眉、瞪眼、吐舌头，嘴里挑逗似地问：“虾酱还用从网上买，还一下子买了五十袋，你可真是一个虾酱哥！” 浪三到现在也不明白买虾酱和虾酱哥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如果深挖虾酱的内涵，可以联想到几个关键词，比如腥味、臭鱼烂虾，还比如下脚料和便宜。其实虾酱还有一个名字称叫鱼露，是虾酱的升级版，但中国人好像对其了解甚少。总之，虾酱给人的印象不是很好，是属于上不了台面的。好在办公室只有这个美女敢这样称呼浪三，浪三不能生气，权当一种爱称。“虾酱哥”美名慢慢在办公室里飘来飘去，但没有扩散。 虾酱哥浪三看着美女同事，脑子里还想着选题的事，接着问道：“你的选题准备好了吗？下午就开会了，要多准备几个，不然社长给你毙了，你哭都来不及。” “我刚来，还谈不上选题呢，能找到采访对象就不易了，我现在主要任务就是吃，不吃写不出来。”美女说着离开座位走到浪三的身边，低下那个香味四溢的头，把嘴尽量离浪三的耳朵近一点。“虾酱哥，你别急，我帮你介绍一个人，这人有点本事，你去采访他，也许会有一个大选题。”美女大大的眼睛使劲眨了几下，仿佛带动四周的空气都颤了一下。 “太好了，”浪三似信非信，但又充满期待，毕竟天上掉下来了一个馅饼，“什么人？厨师还是老板？” 美女同事不再说话了，她遵循着办公室的规矩和记者的潜规则，那就是客户的资料要相对保密，如果你轻意开放你的采访资源，其他编辑有可能去抄你的后路，当你还为约不到采访而犯难的时候，其他编辑的稿子已经登在杂志上了。美女同事拿起浪三桌上的笔，在他的笔记本上写了一个字：厍。底下还留了一个手机号，低声说：“中午这个人来找我，到时候我介绍你们认识。”说完迅速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美女同事一系列举动让浪三心里有了底，这不是一般的忽悠，而是很靠谱的事，“虾酱哥”也不是白叫的，虽然有很多调侃的味道，但毕竟美女同事无条件地贡献出了采访资源。这一回浪三又一次把黑枪抓到了手，而且有可能来一个双赢。浪三想着开始编下午的选题计划，那个姓“厍”的人已经列入了他的采访计划里，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才十点十分，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此时打发无聊的最好办法就是在QQ上找人聊天，不但增进友谊，也许还能有新的收获，最重要的是聊QQ可以打发时间。 中午和新朋友见面之后，浪三发现自己太没有资格当编辑了。 写字楼下面的咖啡馆在中午的时候简直比上了超市，三个人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浪三友好地说：“库总，你好。” 美女同事笑着说：“虾酱哥，咱能不给《大嘴》丢人吗？人家姓厍，不姓库。库字少了一点好不好，别说我是你的同事啊。” 浪三有点尴尬，但很快又恢复过来，嘴里笑着说：“真不好意思，让厍总见笑了，我上午还以为欢欢把字给写错了，也不好意思提醒她，结果在这里现眼了。说实话我真不认识这个字，今天算是长见识了，这和《大嘴》杂志没什么关系，是我的素质比较低。”浪三的一席话让对面的厍总有点儿坐不住了，他急忙说：“您太客气了，我叫厍强，大家都叫我“色强”，也不是什么总，现在一个酒店当厨师长，天佐哥，我听欢欢介绍过您，您比我大，我是小弟，您是大哥，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其他的咱不敢说，在餐饮界还有几个朋友，我的师父也是中国最有名的厨师，我还去好几家电视台做过节目，也算半个媒体人，今后有什么事情大家一起干。” 美女同事一边听一边东一句西一句地调和着气氛，还特意给大家买了两杯饮料，三个人开始闲聊，但主题还是在餐饮这点儿事上。 “天佐哥，”厍强用家乡音伴着普通话亲切地叫着浪三，“我是内蒙包头的，不像你们北京人，我没上过什么学，也就小学水平，但我很热爱我的家乡，我能有今天，都靠朋友帮忙，除了做菜我也没有别的大本事，但我特喜欢结交朋友，特别是像您这样的朋友，咱们交往时间长了，您就知道我厍强是什么样的人了。” “今天通过美女认识你，也是咱们的缘分，如果你不成，咱俩也不会让咱们坐在这里，我看的出来，你也是一个爽快人，内蒙的汉子，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实话告诉你吧，我虽然不是包头人，但我的亲舅舅就住在包头，我的表哥和表姐也在包头，所以咱俩也算半个老乡吧。”浪三不知怎么说出一套酸不酸，咸不咸的话来，他心里盘算着选题的事，不知如何把厍强引入正题。 “天佐哥，您去过包头吗？” “我很小的时候去过，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有一个八一市场，包头的餐饮业是不是比较发达啊？” “包头现在餐饮很火爆，从包头出来的厨师也不少。” “你跟包头餐馆的老板熟吗？能去采访吗？” “太熟了，你说吧，想采访那家？”厍强坐直了身子，他的脸上开始放出自信的光芒。 浪三也没有客气，直奔主题：“我想采访包头有代表性的几个大餐饮企业，至少十家以上，做一个专题，你能帮我搞定吗？” “你跟我回去一趟，什么都搞定了。” “你先联系好，我才能申请外出采访，我们杂志社的事比较多。” “这太容易了，你去为他们做宣传，也是给我一个面子，我在包头的时候，有很多餐馆老板都帮助过我，如果这次能采访，在你们杂志上登一下，也算我给大家办点好事，算是对大家以前帮助的回报了，您放心，我马上联系，十家有特色的餐馆，只多不少。” “带我去吧，虾酱哥。”美女同事在一边假装撒娇地说，“你采完稿子要分我一半，别把我忘了。” “你放心，没有你我也认识不了厍强，咱是那种不讲义气的人吗？再说了，我是想带你去，但孤男寡女出去采访实在不方便，领导也不会批啊。” “真说不好，你们大城市的人都太猾头了，让我去我都不敢去，你把我卖了我还替你数钱呢。” 浪三冷笑了一下，没有再和女孩穷贫，他心里现在有点底了，厍强如果按他所说的那样，找几家餐馆应该不成问题，下午就把这个选题报上去，应该不会有人跟我争吧。 浪三和厍强分手的时候互相留了手机号，他看着厍强的背影，感觉这个人有点儿意思。他转头问美女同事：“你是怎么认识厍强的？” “我在网上搜的，有他在电视台做节目的视频，我就试着打了一个电话，就把他给约来了。” “啊！不会吧，我以为你们是老朋友呢。要不你跟他回包头采访吧，我打赌你回来能写一本书。” “算了吧，虾酱哥，我妈不让我单独出去，又是跟一个刚认识的男的，非骂死我。这块rou你自己吃吧，就算你欠我一个人情，以后有好的采访介绍给我就行了。” “成，那我先领你这个情，也不知那小子说话靠不靠谱？” “那是他的事，采不成，你也没有什么损失。” “我下午要报选题啊，你说我报呢还是不报呢？” “报吧，大不了去不成就不采了。” 下午的选题会开得比较成功，浪三的包头餐饮旺店的选题很快就通过了，他知道这回自己又抓了一回黑枪，如果厍强那边掉链子，完不成选题，这把黑枪又把自己给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