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道 葱烤香酥河鲫鱼
浪三现在越来越不喜欢上班了。从坐在办公室的那一刻起，他的眼前只有两个字“美食”，渐渐的这两个字变成了“无聊”。也许到了审美疲劳期，以往在人前风光无限的美食记者，现在成了高科技的奴隶。“微信”，这个让国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科技鸦片，正在蚕食着人类的思维习惯。 编微信、看微信、转发微信成了浪三每天必须要做的功课。浪三变懒了，他不愿意出去采访，也不想写稿子，天天想着在其他微信平台上偷点东西，然后换一个题目放在《大嘴》的公众平台上。浪三像机器一样重复着剪切、复制、粘贴的工作，美其名曰新媒体部，还不如叫“裁剪部”。浪三在玩了几个月微信以后，慢慢感到了生存的危机，他每次从前台经过，都会看到有新人来应聘，而且公司真的是人来人往，这些人不是客户，而是员工。最近一个月居然走了四、五人。 更大的威胁来自领导层对新媒体的评价。 《大嘴》肯定是挣钱了，不然也不会从原先的“棚户区”，一下搬到了现在的“高大上”写字楼，《大嘴》杂志社的对面就是一家中国五百强的企业，与如此有实力的企业做邻居，《大嘴》的员工多少有一些自豪，与此同时心里也有着更大落差，《大嘴》员工经常半开玩笑地说将来一定要到对面去上班，走进五百强，拿着五百强的工资和福利。 五百强的员工就是不一样，男男女女都一表人才，同样是西装，穿在你身上就是卖保险的，穿在他们身上就是高管，特别是女员工，从前台到内勤，还是高管，小衣服不光得体，还透出一点点性感，走起路来似猫非猫，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浪三不止一次与对面的女员工遭遇，他的目光尽量不去触碰那张清秀的脸，五百强的女员工长得就是有档次，比“棚户区”的高出49级台阶。浪三不看不行啊，因为楼道太窄，让他做到“对面不相识”有困难。女性员工只是养眼，无非是缓解一下工作的疲劳，而五百强的男员工才让他心里不停地流酸水。他经常在厕所里能碰到他们，一个个笔挺而绅士，站在小便池前都一丝不苟，“穷装什么？”浪三心里会骂一句，“不就是五百强吗？我们《大嘴》在行业里也是老大，餐饮杂志是头份。”浪三一直想找机会与五百强的员工PK一下，比什么都行，只要不比外语。他知道五百强里的员工除了保洁，一个个都是假洋鬼子。 “我们跟五百强挨得这么近，工资能跟他们差不多一样就好了。”浪三在卫生间一边提裤子，一边跟旁边的同事聊天。 “想什么呢？都快吃不上饭了，我估计用不了两年，咱们还会回到棚户区。” “难啊！” “你还难，你可是本地人，我听说本地人至少都有两套房子，住一套租一套，我们这帮外来户才真是惨，我给你算算啊。”小哥们说着伸出了五个手指头，“租房少说1500，吃饭也得1000，不一定够，坐车，手机，我孩子还在老家，我想让他让城里上学，咱们这点工资，就是用微积分算，也算不出个样来。你们本地人多好啊，至少不发愁房子，还有租金。我不想进五百强，能当一个本地人就知足了。” “谁跟你说我们住一套，租一套，要真是这样，我还上什么班，早在家享清福了。” “反正你们本地人就是比我们强。” “谁让你来了？”浪三没有把这句话吐出来。他怕对方产生误解，以为他歧视外地人。 《大嘴》杂志虽然不在本地起家，但搬到这个城市也有十几年了，浪三放眼望去，本土员工寥寥无几，他无数次问自己，当地人都跑哪去了？难道真的都在家里吃房租吗？吃房租的肯定有，特别是搬迁户，手里有几套甚至十几套的也不新鲜，这纯粹是天上掉下来的一笔横财。房小虎不就是梦想着成为下半辈子吃房租的人吗？不管浪三的心里如何嫉妒，但月月收房租的诱惑太大了。房小虎的房租也不是轻意能收到的，看看他现在状况，换了浪三肯定过不了这种天天“亮剑”的生活。 他们在用生命和青春去赌博。 外地人都来了，本地人都退了，在大家眼里，浪三身价好几百万。没错，父母的房子如果按现在的市价，真能卖好几百万，就算哥仨平分，每人也能落手里七位数。但谁相信身价几百万的浪三曾经也和外地人一样去租地下室混生活。浪三越来越理解房小虎的所作所为，为了房子，搭上性命也值啊！ 浪三现在作为《大嘴》的员工，他真心希望公司能大发展，大爆发，像阿里一样，清洁工也有身价。但事与愿违，每当浪三听到类似公司要完蛋的这种丧气话时，总是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丢了饭碗，到那时真不知去哪里讨饭吃。 每次经理办公会结束后，浪三的心总是像在挑战冰桶，部门经理唯唯诺诺地传达社长的指示，敢怒不敢言地表达自己的不满和担心。 “每次开会都挨批，”部门经理把后槽牙嘬得“咂咂”响，“咱们得想想办法，社长说咱们这个部门创收太差，根本养活不了自己。照这样下去，这个部门还有存在的意义吗？这可是社长的原话，我把咱们这个月的销售都汇报了，他还说咱们销售得少，粉丝增长太慢，希望咱们要做到餐饮业的老大，粉丝要以几何数量增长。大家看看能什么好办法？”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最后都没说话。 “反正我天天挨批，社长说再干不好就换人，我只好说换就换吧。”部门经理额前的皱纹都在轻轻的颤抖，他的眼睛无助地看着浪三。 “领导是在激励您，你别紧张，”浪三假装安慰部门经理，“新媒体部创收真是有困难，微信平台不让登广告，您看看咱们的平台，快成广告专刊了，谁愿意看啊？还想增加粉丝，想什么呢？不掉粉就不错了。” “怎么不掉，这个月每天都掉几十人。” “要不咱们也卖产品吧。”浪三看着部门经理都有跳楼的心思，咬牙提出了一个不靠谱的建议。 “好啊，你能找到产品吗？咱们现在只靠销售杂志，能挣什么钱？天佐，你也找找产品，咱们做自己的东西。” “领导会同意吗？”浪三后悔自己信口开河。 “只要挣钱就行，你不知道，现在的办公室每月的租金就好几十万，如果真的挣不到钱，也只有关张了。天佐，你现在就联系厂商，争取这个月就推到线上。” “让我干啊？大家一起想办法吧。”浪三给自己找着退路。 “就你干吧，只有你能胜任，说不定自己还有一块收入呢，大家鼓掌，全体通过。” “朗哥，你是本地人，有房子住，不发愁，我们外来的还要租房子，这点工资全给房东了，你就可怜可怜我们，找一条挣钱的道，让我们也挣点儿外块，也算是帮经理一把，这么大岁数总挨批，咱们的脸上也挂不住啊。”另一个外地小女孩在一边帮腔，她真的认为浪三在这所城市居住就像吃午餐一样简单，有时还吃一顿带一顿。谁知道浪三租的房子比她的还差，说出来谁信啊！ 稀稀拉拉的掌声把浪三给鼓毛了，他接连摆手表示自己只是随口一说，但部门经理一个劲地带头鼓掌，直到最后一声停止，大家才散去。 “我是本地人不假，我有房子吗？本地人租房子你见过吗？”浪三站在落地窗户前，心里一个劲地翻腾，“我是本地人吗？本地人都像我这样吗？” 高大上的写字楼里，五百强的邻居，还有像浪三这样住地下室的员工吗？说出来让人笑话，以为浪三为了写小说或拍电影去体验生活呢。浪三天天坐在落地窗户前，他的视野极好，能看到楼下奔跑的车流和涌动的人群，能看到对面写字楼里匆匆的人影，如果有一天面前是的玻璃被推开了，浪三会跳下去吗？ 工作无聊，比工作更无聊的是房子，比房子还无聊的是你明明没有房子，别人还以为你天天住豪宅，收房租。为了洗清自己身上虚似的财富，浪三要挣钱，再买房，然后再出租房，在微信上卖产品也不失一条小道，总比饿死强，如果有一天这个部门取消了，浪三真的去流浪，就不能用无聊来形容当时的生活，应该叫悲惨。 徒有虚名算什么？浪三心中升腾起一片“房子”的祥云，自己挣钱买房，喝多了吧，浪三，下班的时候别忘去接女人，天黑以后再回家，这才是你最真实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