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道 清香果梦
一天下午，浪三采访完一家火锅店，早早回到了家。一进门，他看见父母坐在沙发上在说着什么，看见了浪三进来，母亲神秘地对浪三说：“三儿，你嫂子家的房子要拆了。” “条件谈好了？” “没有，法院马上开庭，如果输了就强拆，你哥昨天给我打电话，人家已经下最后通知了，再不走就强拆。” “不会吧，现在对强拆的事很敏感，不敢胡来吧。” “怎么不敢？法院判了，你没话可说。两间小平房要那么多房子还不够，这家子人也太贪了。” “那我哥怎么办？要是真拆了去那里啊？” “你哥也没办法，他老实巴交的，我不让他参与你嫂家的事，躲得远远的。” “现在谁住那里呢？” “房小虎天天看着房子，他老婆和孩子在旁边租了小旅馆住着，怕打起来出事，你嫂子也陪着，我想让你哥先回来住。” 浪三的心里突然一沉，他明显感到mama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出来。这个家只有三间房，父母住一间，儿子冬冬住一间，自己和女人住一间，如果哥哥回来，总不能住客厅吧？这三拨人里，只有浪三离开给哥哥腾地方。 “要不你先住在她家，让你哥先住着，等房子拆了，给了流转房再搬出去，你再回来。”父亲终于开口了，这也是浪三在回家之前老两口商量的结果。 浪三听完愣了一会儿，他看着父母，脑子已经开始飞速旋转。从小到大，他没有顶撞过父母，特别是父亲发话的时候，无条件服从，这也算是家风的一种体现。今天依然如此，他不能说“不”，事情已经定下来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如何走下去，如何给哥哥腾地方。 “她家不是有地方住吗？先凑和几天吧。要不然你哥住什么地方？他们能住这也好，上班又近，还能照顾一下我们。”父亲说。 浪三知道父亲说的她家是指女人的家，女人是有一套房，充其量只能算是行宫，长期住会引起大家的猜疑，女人的面子上也不好看。但父亲的一席话也点醒了浪三，自己确实没有好好照顾父母，回家晚不说，周末也是脚底下抹油溜得快，其实在家的时间很有限，根本谈不上照顾。 “好吧，我搬走，让他搬来吧。”浪三扭头回到自己的房间，他靠在那张失而复得的大床上，想着若干天以后，自己好不容易夺来的阵地将再一次失守。最要命的还是如何和女人谈这件事，稀里胡涂地搬回娘家，怎么跟娘家人解释呢？“我哥把房子让给儿子结婚用了，自己没地方住，把我们挤回来了。”这话谁说得出口呢？女人说，肯定不行，浪三说，更不合适，真是愁死浪三这个七尺男儿了。 浪三再一次回到客厅，他轻声问父母：“他什么时候搬进来？” “还要等几天吧？你先住着，等需要的时候再说，先克服一下吧。你哥也挺可怜的。” “为什么不让朗坤自己找房子去，年纪轻轻的不想办法，把自己的父母轰出来，这是什么事啊，你们怎么不说说他，这家里还有正义吗？”浪三提高了嗓门。 “我跟你嫂子说了，她说她已经答应朗坤了，”mama一脸的无奈，“我开始就不同意他们这样做，但我又管不了，作父母的不管，我也不好说什么。” “那只能牺牲我了，我一年都搬过多少次家您知道吗？我都能租房住，为什么他们不能租房住。” 父母不说话了，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浪三的处境比朗天明恶劣多了，但他们还是向着自己的大儿子，也许他们在大儿子身上看不到希望，一但不去管他，也许会流浪街头。而浪三表面看着还算有点能耐，至少不会在短时间内饿死，如果真要二者取其一，老大是不二的选择。浪三多少次安慰自己，自己混得比哥哥强，有一技之长，人脉关系也广，放在社会上让父母放心。这些都是自欺欺人的鬼话，连浪三自己都不信。 从今晚开始，浪三又陷入到无比失落之中，如同得了绝症一般，等着死期的到来。他没想到自己的命运会与房小虎的房子联系得这么紧，那边拆迁的房子如果岿然不动，自己还能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如果两间小平房为夷为平地，房小虎至少还会有一间周转房，而自己真的是一无所有，只能像一条赖皮狗一样回到女人的家里，或者又过上租房的日子。浪三与拆迁，看似八杆子打不着的事情，总会在某个时刻产生某种让人异想不到的关联，甚至是决定命运的关联。在当今中国，能够产生这种奇妙效果的东西只有一样，那就是房子。 浪三睡不着，他在被窝里轻轻抱着女人。女人的身体已经感受到浪三触摸的异样，手指变得粗糙而冰凉，像打鼓一样，在自己的身上弹出别样的节奏。像抽风，像痉挛，更像在盘算什么。 “你怎么了？驴脸耷拉着，没一个笑模样。” “没事，我就感觉有点冷。” “没有发烧吧？你哆嗦什么？” “我没哆嗦啊？” “还没哆嗦，床都晃了。” “不会是地震吧。” “胡说什么？” “地震就好了，把所有的房子都震塌才好呢。” “你不会发烧说胡话吧。” “全震塌就好了。” “神经病！” 浪三一夜都在睁着眼睛，他要好好再看看这间房，这里镌刻着他很多的生活片断。如今令他无比难忘的就是有关“搬家”的一件事。哥哥结婚的时候就住在这里，后来嫂子与母亲不和就搬了出去，这间房一直空着。直到最近，浪三和女人生活在一起，在这间房里住了三天又被母亲赶了出去，哥哥又因为儿子结婚趁机搬了回来。再后来浪三又把哥哥挤走了，现在哥哥又卷土重来，哥俩为了争夺这间房展开了拉锯战。这事说着有意思，听起来更有趣，而实际做起来真是让人无比地心酸。浪三开始为房小虎祈祷，对那两间小平房又爱又恨，他盼着早日拆了能分给嫂子一套房，更害怕被强拆了让房小虎无家可归，哥哥嫂子最终只能长期住在父母身边了，浪三还有更大的私心，儿子冬冬马上就长大了，他结婚的房子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