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道 珍珠老南瓜
浪三迷迷糊糊睁开眼，他看见女人坐在床边。 “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三天了，”女人的脸上全是疲惫，“你病得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想害我吗？” 浪三摇了摇头。 “我知道我得了绝症，是治不好的，不想给你添麻烦。” “你这么做才是给我添了大麻烦，外人知道了会怎么想我？你这个混蛋。”女人的眼泪流了出来，“你把我想像成什么人了？你以为你死了什么事都没了？我怎么办？” “你可以再找一个好的，比我强的有的是。” “你混蛋。遇到事就躲，这次还躲，你躲得过死吗？” “我没打算躲，我想死了。” “你混蛋。”女人哭着跑了。 浪三躺在病床上，他知道自己是在重症监护室，周边都是生命垂危的病人。医护人员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浪三的身上插着好几根管子，他用力挪动了一下身子。 “你想干什么？”小护士严厉地说。 “我想活动一下，躺累了。” “不许动，有事跟我说。” “我想打一个电话，能借我你的手机使使吗？” “你老婆不是有吗？等她回来再说。” 浪三老老实实地闭上了眼，他在心里背着一个电话号码。 又过了一会儿，女人重新回到了他的床前。 “今天几号了？” “5月27，怎么了？” “应该考完了，我的手机呢？” “在家呢，早没电了吧，你想给谁打电话？” “我想问问儿子考得怎么样，他这几天中考。你回家帮我拿一下手机吧，还有充电器。” “用我的手机打吧，”女人说着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就知道想着你儿子。” “我还是用自己的手机打，你回家帮我拿一下吧，求你了。” 女人走了。 浪三心里盘算着未来几天的打算，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天，疼痛已经遍及全身，每一块骨头都像被针扎过一样，胸口像堵了一个大葫芦，微弱的呼吸声穿透溃烂的心肺传到自己的耳边。 “你快点回来，你快点回来。”浪三心里默念着，眼睛不时朝房门瞟着。 女人回来了，她帮浪三接好充电器，打开手机，“给，你打吧，我出去买点儿东西。”女人知趣地走了。 浪三的第一个电话是打给孩子******。 “喂，是我，我现在在第三医院的ICU病房，我快不行了，离婚的事你想好了吗？” “你怎么样？”孩子他妈没有回答浪三的问题。 “我说了，我快不行了，你同意离婚吗？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 “你现在也办不了手续啊？总不能让民政局的人去医院吧，等你好了再说吧。” “我好不了了，如果你同意，我明天就出院，就是爬也要爬到民政局，我求你了，真的求你了，就同意了吧。” “好吧，明天上午九点，我在民政局等你。”孩子他妈终于答应了。 “你别骗我，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蓝天和太阳。” “我不骗你，我答应你了。” “谢谢你，真的很感谢你，如果有来世，我还要感谢你。” “明天见吧。” “孩子考得怎么样？” “他说不错，本校高中应该没有问题。” “孩子交给你了，我管不了了。” 浪三长长出了一口气，这口气已经憋了好几年。在这几年中，这口气就像一个不死的精灵，永远围绕他身边，吸走了他的精华，抗拒着他的努力，削弱了他的斗志。今天，这个精灵就要离他而去，他不知用何种方式去送行。精灵带走了他的不幸，也应该给他带来幸福，但没有，真的没有，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只能完成了最后的一个承诺，一个完整的承诺。 女人进屋，朝他走来，嘴里问着：“你儿子考得怎么样？” “应该还不错，考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反正我也管不了了。” “那你急急忙忙让我回家拿手机，你耍我玩呢？” “没有，因为我的手机里有一个电话号码，我记不住，只能用我的手机打。” “你打了吗？” “打了。” “哦。”女人答应一声，坐在床边不说话了。 浪三轻轻抬起手，女人会意地把自己的手伸给了浪三，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明天上午，明天上午九点，我们去领结婚证。” 女人的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但难掩心中的喜悦。 “你说什么？明天领证，你现在都不能走路，领什么证，以后再说吧。” “不行，明天必须领。” “她同意办手续了？” “刚同意，明天上午九点，上午九点去民政局。” “你怎么走？” “你推着我去，就是爬，我也要爬过去。” “医生不让。” “我不管，拼了命也要去。” “我不去了，你死了，领证还有什么用？” “这是我的承诺，这么多年，你为这事一直痛苦着，我心里明白，今天终于有了结果，虽然我要死了，但我也要死一个干净，不能让你说我说话不算数，就算你不愿意跟我领证，我也希望把婚离了，离了我就轻松了，也许我的病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