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风雪之夜暗海涌
第一节扶候辛密 正邪大战两个月之后，当冥罗离断确定小幽在囚仙武家的时候，就飞信传书到冥罗城，并且告知他的大伯——冥罗略单，他自己要硬闯囚仙武家而且还要强行带走扶候幽幽，希望得到大伯的支持和援助。当冥罗略单接到这一封信的时候，他多年来的一个心病终于爆发，因为他发现，原来二十多年前的孽缘和灾难远没有结束，因为他眼睁睁的看着小幽渐渐的长大，而且越来越像她的母亲——南水温温，一样的有着倔强的性格，一样有着一张绝世的容颜，一颦一笑之间，活脱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其实，在二十多年前，南水温温离开冥罗城的那一刻，冥罗略单就安排了三组暗探一直跟随着她。只不过，令冥罗略单感到不解的是，这三组暗探每组十个人，总共三十个人，却没有一个回来报信，都一去无回，石沉大海，至今音信全无，而且这些年他也陆陆续续的派过一些人去囚仙山去打探，而结果却无一例外的没结果。如果不是碍于冥罗城的俗务缠身和冥罗长老的一些禁令，冥罗略单还真想亲自去一趟囚仙武家，会一会传说中的武家的武医双绝，也了一了二十几年前的一场场还没结束的恩怨情仇。只不过，很可惜的是，冥罗略单虽然可以逃避冥罗城城主这个位子和虚名，但是，他还是逃避不了冥罗城中冥罗这一族的责任和使命，或者说是，一种不可逃的宿命。 然而，在最开始的最初，冥罗城并不姓冥罗，而是姓扶侯。在很久很久的几百年前，在这个一山三水的地方，有一种不可逃的宿命，而最开始，这种宿命是由扶侯一族担当和面对的，可是，随着斗转星移而日新月异的无情的时间的流逝，在扶侯一族逐渐衰弱和冥罗一族的逐渐强盛，这中宿命也逐渐的发生了转移和变化。或者说，只要生长在这个一山三水的地方的人或种族，都被一种与生俱来的宿命所诅咒，不仅仅是冥罗或者扶侯这两个种族，三水族和其他种族也一样，只不过，为了抗衡这种宿命，在这个地方也只有当时最为强盛的种族才有资格。但是，在成为这个地方最强的种族的同时，也有一种不可逃离的使命，也正是这个使命，才使得其他的种族能够承认并且尊重这个种族为最强的种族，并且带领他们一起打破或者逃离那个称之为“诅咒”的宿命。 殊不知，不知道是天命难违，还是人力不够，在当时，在扶侯一族最为强盛的时候，在这个地方的所有人都认为时机到了的时候，是时候可以改变了那个称之为宿命的东西的时候，扶侯一族振臂一呼而应者云集，在这个一山三水的地方掀起了名为“破山败水”的祭祀盛典，而且这个祭祀盛典一直持续了整整的四年，而在这四年期间，扶侯一族，在当时执掌一方山水的强盛种族却渐渐的衰弱、没落，甚至于差一点灭族而亡，以至于到最后的湮灭无闻。 如果不是因为近几百年冥罗城的那几次的存亡之危，这个冥罗城的人们大概已经渐渐的忘记了冥罗城曾经不姓冥罗，也不会记起还有一个种族，曾经为了破除那个诅咒和改变那个宿命，义无反顾的倾尽一族之力而不计后果的前赴后继和浴血奋战。即使到现在，很多年前的那个诅咒和宿命已经成为了冥罗城的一个不可触动的底蕴和禁忌而渐渐的被人遗忘，但是冥罗一族和三水族却一直不会忘记，如果没有当年的扶侯一族开山劈水和身先士卒，也就不会有现在的冥罗城，也不会有现在冥罗城的安宁与祥和。 如果说，这个一山三水的地方的所有人都欠着这个地方的生养之恩，那么这个地方的所有人的子子孙孙都欠着扶侯一族的自由之情，而这就是扶侯一族最大的秘密，一个已经远古和久远到不能说的秘密，或者一个已经忘记了怎么说的秘密。因为在现在的冥罗城，已经没几个人记得或者记起曾经叫扶侯的种族，有那么一群复姓扶苏的人。 其实，被人遗忘却并不代表并不存在，或者说，正是被人遗忘，那么一些存在人或者事情才能安逸并且顽强的存在着。因为他们的存在并不是为了不被遗忘，而是为了一些存在的人和还未完成的事情而存在。就像冥罗城的扶侯一族。 更加其实，就在一百多年前，作为传说和传奇并存的冥罗城城主之一的冥罗暗海，在一个风雪之夜，率领冥罗城的六千死士在一夜之间，打破围城的五路诸侯的这一段不可思议而真真切切存在的历史传说中，就有过扶侯一族的身影，因为在那六千死士中，有四千就复姓扶侯。也更加不用说，在一百多年后的那一场生死存亡的护城之战中，有一位名为扶侯胜野的将军，以为堂堂七尺之躯，一人一马一方天画戟，力挽狂澜，护冥罗城于战火而不倒。 或者说，在人们依稀的记忆里，扶侯一族的出现，都伴随着这个地方发生翻天覆地的危机之时，不管是遥远到很多年前的那个祭祀盛典，还是近几百年的五侯围城和护城大战，扶侯一族总好像是应劫而生，解劫而显，了劫而匿。如果这也是一种宿命，那么扶侯一族的宿命还远远没有结束和应劫。就像南水温温和扶侯胜野，冥罗暗海和扶侯安婵。 第二节暗海暮蝉 如果说，暗恋也是一种爱恋，那么在所有的情伤之中，暗然失恋也算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暗伤。而这种暗伤只能独自一个人孤单承受，同时也是一个人眼睁睁的看着这种伤害由最开始的撕裂，到流血，到结痂，到成疤，到最后成为一道暗淡的伤痕，与全身的肌肤一起成为人体的一个很小很小且若隐若现的不可分割的部分。 其实，在最初的开始，在五岁之前，冥罗暗海并不叫冥罗暗海，而是冥罗安海，小名叫安安。直到他的第一天开学，在入冥罗私塾启蒙学业的第一天，他碰到了另外一个也叫做安安的小孩，一个梳妆着两个小羊角辫的小孩。接下来，在第一堂课业上，私塾先生要学生自报家门的时候，那个有着两个小羊角辫的小孩轻声细语地说道： “我来自扶侯一族，名安婵，小名叫安安”，轮到冥罗安海的时候，他扯着他的那个小嗓子而且声音洪亮的说道： “我来自冥罗一族，名安海，小名也叫安安”，安海扯着嗓子一吼完，话音未落，结果就是哄堂大笑。当然，还有两个人是没有笑，一个就是私塾先生，因为他觉得的没什么好笑的，因而一声轻微的叱咤，笑声戛然而止。而另外一个就是那个小孩，红涨一张小脸，双目微红含泪，怒目而视，直直的盯那个也叫安安的小孩。放学之后，那个有着羊角辫的小孩找到了安海，并且说道： “你以后可不可以别叫安安” “为何？” “因为我不想别人笑我” “……”，安海还没回答，那个小孩就转身走了。 回到了家里，安海把这件事跟他的父亲说了，他的父亲只问了一句： “安海啊，你确定那个女孩来自扶侯一族？” “是啊，她说她叫扶苏安婵，小名叫安安” 因为这一次谈话，冥罗安海改名为冥罗暗海，小名改为小海。第二天去私塾的时候，小海找到那个小女孩——安安，并且说道： “我以后就叫冥罗暗海，小名叫小海，我们可以一起玩么？” “不可以” “为何？” “因为我不想别人笑我” “……”，同样的，还没等小海反应过来，那小叫安安的小女孩又转身走了。 六年且无忧无虑的私塾学涯眨眼而过，那个叫小海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一个叫冥罗暗海的男孩子，而那个叫安安的小女孩也已经长成了一个叫扶苏安婵的女孩子。在这六年快乐无忧的私塾学涯中，并没有因为女孩的那一句“我不想别人笑我”而阻碍两个人的同窗之谊的花开灿烂。 然而，正因为到了花开灿烂的花季，同时也到了男女有别的年龄，一切的牵绊和宿命也在男孩和女孩之间开始杂草丛生，剪不断，斩不掉，除不尽。 在女孩十一岁的岁末，她的娘告诉她，女孩子这个时候应该要开始学习闺阁礼仪和织女乞巧之能。另外，作为扶侯一族的女子，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就是，扶侯一族的祖训，或者说是族训，扶侯女子必终生守之遵之且不可违背，其中一条令十一岁的安安很不解，此族训为： “扶侯之女，不侍冥罗之族”，当安安问她的娘的时候，她的娘是这么回答的： “当你嫁人的那一天，娘会告诉你，现在安安不必知道”，其实，她的娘话意到此，安安心中已然明了非常。 也同样是在这一年，在冥罗殿，小海的父亲也告诉了小海一些事情，小孩的父亲告诉他，男孩子这个时候应该要开始学习男子汉该做的事情了，小海问： “什么是男子汉该做的事情呢？” “在冥罗城，男子汉的事情就是，守家护城，顶天立地，谨遵族训” “关于族训，从小到大，爹已经陆陆续续的告诉了你一些，今天，爹再告诉你一些，当然，关于其中的几条，现在不理解没关系，只要你记住就可以了” “……” “……；冥罗之族，不娶扶侯之女；……” “等等，为何冥罗之族，不娶扶侯之女？” “关于这一条，你记住就可以了，以后你自然会知道”，暗海默然、黯然、无语而应。 新岁开学，私塾学涯第七年，这一年，小海和安安形同陌路，同窗之谊花开无声，四季无晴。很快，接下来，私塾学涯第八年，安安作为冥罗城的女子，必须得结业了。因为在冥罗城，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冥罗女子的私塾学涯最多八年，而男子可以学到十八岁。 这一年，安安的结业之年，时候，是在夏天的某一天，一个白天蝉鸣刺耳而晚上蛙鸣喧天的夏季。在这一天清晨，安安拜别私塾先生，慢步走出了私塾，即将在她后脚要踏出私塾门槛的那一刻，暗海箭步将她截住，并且问道： “我还可以再见你么？” “不可以”，依然轻声细语，轻的只有自己听得到，细到暗海也能听得到。 “为何？” “因为我不想别人笑我”，说完之后，掩泪、扭头、又再一次转身而走。 “……”，其实，暗海想说，“如果有一天我当了冥罗城城主，谁还敢笑你？”，而这句话终究没有说出口，不是不敢而是不能。门槛之外，大门之旁，一男子远远的目送一女子在清晨的阳光中渐行渐远渐无声。而这位男子袖口中的那一个羊角型的发梳也依旧躺在华丽的袖口之中，始终未见天日，哪怕十三年之后。 那一天，安安走后，先生未到私塾之前，暗海坐在安安的书桌前，坐不宁，心不静，目之无触，惶惶之中，偶然瞥见书桌角落里面的一块叠得很小很小的锦帕，暗海拿出锦帕，舒展开来，一块手掌大小的锦帕，上面绣满了无数朵细小的白色莲花，花开成海。 十三年后，五侯围城之夜，冥罗城风雪交加，那一夜，身为冥罗城的现任城主——冥罗暗海，在他的书房，温了一壶冥罗小酒，小杯小杯的喝着，满杯满杯的斟着，慢慢的将一块小小的锦帕框表成了一幅画，挂在了他的书桌后面，并且在下面题了一行小诗，名为《暮蝉》，其诗曰： “夏柳垂垂凉风暗，池塘微雨滴青莲。日升何处云何安，夜来繁星听暮蝉。” 那一夜，黎明之前，围城的五路诸侯被破，城亡之危被解，六千冥罗死士全部战死，而冥罗暗海也随着那一夜风雪的消失而彻底消失，不显冥罗，不见人间。 暗者安也，莲者恋也，暮蝉者慕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