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汝城旧巷深在线阅读 - Chapter7

Chapter7

    “那我跟婷婷就先走了。”顾青站在门口,顾婷婷吃饱了乖巧地靠在爸爸身边,“婷婷,跟阿姨哥哥说再见。”

    顾婷婷打了个哈欠,眼睛里霎时变得亮晶晶的,她举起右手挥了挥,“阿姨再见,”又望向伍汛,“小伍哥哥再见。”

    见顾婷婷一脸困意的模样,顾青将她抱起来,顾婷婷头一撇,倚在顾青的肩膀上睡着了。

    太阳已经落山,天边的晚霞色彩艳丽。

    送走顾家两父女,沈矜如走到屋里,伍汛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沈矜如转了个身,面向他,“你不回家吗?”

    伍汛耸了耸肩,“饭都吃完了,晚点回去也行。”

    这个理由让沈矜如有些哭笑不得,她上前扶住伍汛的肩膀,将他整个人转向门口,“快回去吧,让别人看见了不太好。”

    伍汛毕竟是男生,稍一用力沈矜如就没办法动他了,他明知故问地看着沈矜如,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怎么不好了。”

    两人挨得有些近,沈矜如之前觉得伍汛不爱出汗,但是少年的身体确实guntang的,她猛地收回手,又往后退了一小步,面带正色,“我名声不好。”

    伍汛顿了顿,没有接话,天色已经暗下去了,外面的路灯亮了起来,再过一会儿,牌客们就该上门了,伍汛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是不是要我赶你啊。”沈矜如佯装怒色。

    “画收到了吗。”伍汛却毫不在意,冷不丁地提起前几天的那副画。

    沈矜如一愣,接着反应过来,“哦,那个。收到了,画的很好。”

    伍汛弯了弯嘴角,低下头,喃喃道,“那就好...”

    沈矜如没听清,还是自顾自地说着,“不过你不用送我礼物的,你小叔的事我没有放在心上,不用觉得抱歉还特意画画给我。”

    伍汛笑容一滞,似乎带着些不可置信,“我不是因为我小叔...”他只讲了半句,后半句却停在了嘴边。

    不是因为我小叔才送你画的。

    “你该回家了,小伍弟弟。”沈矜如没有要听解释的意思,下了逐客令,她觉得伍汛在这里呆的太久了,让人看到又要有闲话了。

    小伍弟弟。

    伍汛听着这个称呼更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他被沈矜如“赶”到了门口,心里却想着,只是把他当弟弟啊。

    沈矜如见伍汛已经走到了门外,正想将门掩上,又听见伍汛的声音,“你...真的不打算开棋牌室了吗?”

    沈矜如关门的动作一顿,伍汛在门外背着光,看不清神情,她停了两秒,然后才出声道,“恩,再过阵子就不开了。”

    伍汛走后,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沈矜如坐在麻将桌边,将刚才顾婷婷拿来玩耍的麻将牌都推进了桌子里,按下开关,麻将桌自动理起了牌。

    沈矜如走进厨房,把水槽里的碗筷清洗干净,摆整齐放进了橱柜里。做完这些,沈矜如清洗了双手,拿干净的抹布将手擦干,关上厨房的门,进了另一个屋子。

    屋子里有些暗,平时只堆着杂物,角落里放了一只厚重的木箱,沈矜如走上前打开,里面整齐摞放着男人的衣服,上面放了两张结婚证。

    沈矜如翻开来,就看见她跟卢浩的照片,她不喜拍照,这几年也就跟卢浩结婚的时候拍了一张,相片里卢浩笑容明亮,整个人显得很憨厚,她靠在他身边,脸上也挂着淡淡的笑容。

    沈矜如面色沉静,整个人却笼罩着难以言喻的哀愁,她细细摩挲着结婚证有些发卷的边沿,低声喃喃道,“你走了两年了...”

    ——

    伍汛到家的时候天色已黑,陆英彩正在收拾桌子,见到伍汛进门,连忙迎上去,“汛儿,怎么出去也不说一声,饿不饿,妈给你留了饭。”

    伍汛面色淡淡,“吃过了。”

    陆英彩也不多问,只当是伍汛学习学累了出去散心,“后天就开学了,汛儿马上高三了...”一边说着一边又去做刚才手里的活,“也不知道上次托给小沈的事儿怎么样了,要是能去顾老师的班上,那就好哩...”

    伍汛没有出声,只是目光望向了墙上的日历——八月三十号。他看的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要到那天了啊。

    ——

    一大早,沈矜如将“暂停营业”的牌子挂了门口后,拎着小篮子就上了山。篮子里放了香烛、碗筷、食物。这边的习俗是,八月中下旬都要做祭祀,沈矜如做不惯这些,卢浩的忌日也要到了,于是挑了个时间上山看看。

    这边的山很大,临近山镇的这一面被开垦出了一方田地,变成了镇上的墓园。无人看守,沈矜如从小路上去,太阳还不是很高,但是她身上已经是汗涔涔的了。

    来到墓园,放眼望去都是密密麻麻的墓碑,虽然镇上人不多,但是积年累月下来,去世的人都埋在这里,还是看得人心里头发憷。

    好在是大白天,沈矜如暗暗数着数儿,从南边的第二排拐进去,很快就见到了卢浩的墓碑。

    人活一世,有人富硕,锦衣玉食,有人节俭,足够温饱。但是人死后却是一样的,在不知名的山头,以天为被,风餐露宿。

    沈矜如半蹲在地上,将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一一摆好——这件事她做的很熟练,一年当中总有些时日沈矜如会来这山上,她一个人孤单,有个地方能说说话也是好的。

    “你都走了两年了,我一个人也生活了两年,我觉得日子真是无趣,你都不在了,我留在这里守着空房子做什么呢。”

    沈矜如念着念着,声音竟有些哽咽起来,墓园四周栽了树,这么多年下来已经长得很高了,卢浩的墓地就在树荫边上,沈矜如干脆坐在了地上,晒不到太阳,也凉快,反正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人来的。

    沈矜如将下巴抵在膝盖上,烛火跳动着,卢浩的照片上表情平静,似乎真的有在听她诉说。

    她从篮子里取出两个小酒杯,分别倒满,一个拿在手里,另一手洋洋洒洒,将杯子里的酒倒在了坟前。

    沈矜如抿了一口,白酒的味道有些刺鼻,她吸了吸鼻子,扬声道:

    “卢哥,我给你唱歌吧。”

    他以前很喜欢听。

    “绕绿堤,拂柳丝,穿过花径,听何处哀怨笛风送声声。人说道大观园四季如春,我眼中却只是一座愁城。

    看风过处落红成阵,牡丹谢芍药怕海棠惊。杨柳带愁桃花含恨,这花朵儿与人一般受逼凌。

    我一寸芳心谁共鸣,七条琴弦谁知音,我只会惜猩猩怜同病,不教你陷落污泥遭蹂躏。且收拾起桃李魂,自筑香坟埋落英....”

    沈矜如的歌声清亮,听得入神了更让人心神沉醉,她的视线落在墓地边上的野花上,声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渐渐地,像是呓语一般——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一曲终了,瓶子里的酒也喝了大半,沈矜如拿着酒杯沉默地看着墓碑,就像在与他对视。香烛燃烧着,淡淡白烟在空气中绕着圈,沈矜如叹息了一声,眼眸闪动着,倒映着烛火,“卢哥,以后要是没有常常来看你,你也不能责怪我。”

    说着又笑了笑,声音略凄凉,“不过怎么会呢,我除了你,就没有别的亲人了。”

    沈矜如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粉尘,她今天只是简单地将长发盘起,雪纺上衣跟长裤,更显清丽。

    喝了三四杯白酒,胃里火辣辣的。

    沈矜如将碗碟食物收进竹篮里,烛台搁到了篮子底下,把剩下的白酒放在了墓碑前,又望了一眼卢浩的照片,这才转身离开。

    也许是刚才在阴凉处呆着,走到太阳底下沈矜如才觉得身子有些发热,白酒的劲足,何况自己刚才一杯接着一杯往下灌。

    今天的天气看上去并没有多好,太阳躲在云层后面,热度也被层叠的云朵给分散了。

    沈矜如在原地站了一会,她已经走到了小路上,这条路是人工开垦的,一边通往墓地,另一边也不知道通向哪里。

    沈矜如看了看天,时间还早,她觉得身上有些燥/热,想来是酒劲开始上来了,她酒量并不差,过一两个小时就会散去,不想回家,不如去山上随便走走。这样想着,脚步已经迈了开来,沈矜如面朝大山朝深处走去,却没看到天上原本洁白的云彩渐渐染上了灰色。

    沈矜如凭着记忆在山里中逡巡着,沿路还挖了些野菜。这片是荒山,沈矜如到了半山腰的位置,已经感觉非常吃力了。一眼望不到山头,沈矜如看着篮子里奇形怪状的刚刚自己路上采来的像树叶一样的东西,暗暗思忖着,这玩意儿能吃么。

    天色突然暗了许多,沈矜如休息了一会儿,脸色潮红,还好山里头凉快,她定了定神,头脑还是清醒的,于是决定先下山,万一在山林里突然暴雨,她可不知道要怎么躲避才好。

    沈矜如七拐八拐的找到一条小路,篮子有点沉,沈矜如还得注意脚下的石头跟泥土,时不时地还会觉得晕眩,走的很是吃力。沈矜如暗自庆幸,还好山里面没人,不然她这个样子...

    才这样想着,一抬头却看见一个斜坡上好像站了个人,那人瞧着很眼熟,清瘦的背影,利落的短发,而他似乎站在一个鼓起的坟包前头。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对方已经注意到了她,他转过头来,沈矜如就看到了那双深如幽潭般的双眸——是伍汛。

    还是平时的他,但是眼神却比往常更加深沉,似乎装了很多心事。

    沈矜如正准备上前打招呼,刚迈一步,头却晕乎乎的,脚下一滑,跌在了地上。山上路抖,沈矜如抓着一旁的野草堆才勉强稳住,野草上的荆棘刺破了手心,脚似乎也扭到了。

    “嘶——”沈矜如下意识地吸了口凉气,思绪清醒了不少,看到掌心的伤口,好像扎的有些深。

    郁郁葱葱的树林遮蔽了大部分的光,外面不知何时已是阴云密布,云层的罅隙间似乎还时有闪电掠过。

    沈矜如试着动了动脚踝,微微的痛感,她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扭伤,不严重。

    她刚想试着站起来,一双手已经扶住了她的胳膊,沈矜如一抬头,就见到伍汛蹙着眉,眼里似是担忧,“你没事吧。”

    伍汛看着沈矜如,却闻到她身上的酒气,不重,但是呼吸之间却都是热乎的酒味,“你喝酒了?”

    沈矜如刚想说话,一阵巨大的声响突然在不远处的天边响起,伴随着一道明亮的闪电,将山林照得透亮。

    “轰隆隆——”

    打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