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小鸟(十六)
马赛快步穿梭在花园小道上,脑海中不断闪过此前的对话。 “制造出帝国不能出手,还不得不放弃的事态?这么怎么可能?!” 要不是还记着说话声音太大可能惊扰到别人,马赛差一点就要跳起来大喊大叫,顺带补上一句“你们是不是傻?”的评语。 三岁小孩都知道,如果帝国决定消灭某个恐怖组织,不管对方手里有没有人质,是不是有无辜百姓裹挟其中,会不会把无关人士卷进去,帝国都只会用一种态度来处理。那就是不接触,不谈判,不妥协,除恶务尽,玉石俱焚,宁可杀错,绝不放过;谁敢搞事就搞掉谁,人质?平民?不就是死亡名单上的一个名字嘛。什么,有人抗议不人道?谁抗议?站出来试试?保证不会把他送进焚尸炉。 要让这样的帝国放弃一次眼看着就要成功的围剿?或许让太阳从西边出来还更容易些。 “正常情况下确实如此,那群链狗完全是一群直线思维的暴力机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完成上级交代下来的任务,怎么更有效率的杀人。他们一般不会深入思考太过复杂的问题,那对他们太困难,也没必要。” “夜莺”晃动着玻璃杯,盛满芬达和冰块的杯子发出一连串脆响。 “可这一次指挥行动的是个满脑子鬼主意的老狐狸,和那群头盖骨下面都是火药和枪油的疯子相比,他更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也知道进退取舍。这就给了我们一搏的机会。” “一搏?难道你想主动采取行动?可这不等于告诉对方这里有个魔法师?无论最后事情变成什么样子,今天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会被列为嫌疑对象,只要事后筛查,一定会暴露的。” ——正确的判断。 “夜莺”对马赛的评价提高了几分,能在这么紧迫的情况下还能整理情况,分析预判行动的后果,这份才干如果加以培养,日后不知道会结出什么样的成果。 但现在,他还缺少足够的经验,不能正确且全面的看待问题。 “就这样放任‘塞壬’继续进行搜查,不管是我们还是你,暴露是迟早的问题。” 任何时候都不要低估帝国在技术层面的优势,以及这种优势对战场带来的激烈变化——这是“那一位”的教诲,“夜莺”也一次次在战场上见识到了这一点。无论对手怎么努力进步或是适应战场的变化,帝国总能更快一步的投入新技术或战术,确立战场的优势。 鲜血淋漓的战场是如此,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也是如此。 “塞壬”的详细性能参数还不清楚,可这几天接连有隶属不同组织的魔法师被“狩猎”,其中还有好几名身手过人的老手。从这一点看,“塞壬”的感知性能相当优越,如果不能及早打破僵局,暴露就是必然的结局。 这种事情上,不能抱有一丝侥幸心理。 “不暴露就解决问题是最好的结局,但看起来显然是做不到了。既然如此,最起码要努力营造出次好的状态。” 无论如何也不能避免暴露,那么就要设法将暴露的时间往后压。 诚如马赛所说,一旦开始行动,对方也就能确定这里的确有魔法师。可只要设法让对方没办法在这里确定对象,也没办法采取“消毒”行动,为首的指挥官就不得不权衡利弊,盘算是继续维持僵局,让帝国丢脸;还是在事情失控之前收手,从现场人员名单里去一个个筛选嫌疑人。 即便是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在不知道数量和特征的情况下,要把魔法师筛选出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带着塞壬去学校,做家访?这不但回到了问题原点,还消耗了大量的时间,很可能在他们嗅出蛛丝马迹之前,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了。 “当然,他们也能选择让体育交流会延后,争取更多的调查时间。可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突然延后,不但会引起社会大众的疑惑,还会刺激到某些人的敏感神经。那些家伙本来就疑神疑鬼的,突然延后体育交流会一定会打草惊蛇,让他们怀疑自己的小动作是不是被帝国掌握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背后是不是隐藏着什么陷阱。” “所以他们绝不会延后交流会,只能咬着牙如期举办。” “知更鸟”点了点头,站在帝国的立场上,因为可能的威胁变更已经确定的日程表,将整个计划全盘打乱,这种事情确实无法想象。向来崇尚效率和整体计划的帝国只能选择硬着头皮执行已经确立的日程表。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你的所有推论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上,那就是虚张声势的作战能够成功,外面那条老狐狸会被吓住……老实讲,这根本是赌博。” “三七开……不,是九死一生的赌博。” 战场上偶然和必然都会被放大到最大,哪怕是一点点极微小的偶发因素,比如一份错误电报,一架没能按时起飞的侦察机,一条地图上没有的沟,一发纯粹博运气的鱼雷都会极大的左右一场战役的走向,甚至是一场战争的发展。这在历史上已经无数次被检视了。说的极端点,战争本身就带有很浓厚的赌博色彩——以成千上万人和国家的命运为赌注的血腥赌博。 可战争和战斗终究不是赌博,运气、精神力之类虚无缥缈的因素确实可以帮助打赢一场战斗,甚至是一场战役。然而从未有过一场因为运气而获胜的战争,最终决定战争胜负的必然是纯粹的实力对比。此前查理曼王国的覆灭已经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将赌徒思维贯彻到国家战略层面,指望通过赌国运来谋求霸权和财富的最终结局就是被打翻在地,国土、人民、财富、荣耀、历史——全数被占领或分割,国家本身乃至民族称谓从此不复存在。 由于惨痛的历史教训,“自由军团”对任何带有赌博色彩的战略战术都充满厌恶,不管是一线野战部队还是隐蔽战线的地下工作者,都不喜欢赌运气。更不要说把自己的性命和组织交托的任务交给一个才碰了几次面的外人去赌。 假设有哪怕万分之一的机会,对马赛并不抱多少好感的“夜莺”也不至于出此下策,只能说形式就是那么恶劣,要么什么都不做,等着被揪出来,或者干脆自杀保守秘密;要么押注在马赛对她们的善意及其自身的行动力上,还有祈祷对面是个能够理性思考的混蛋,不是满脑子“艺术就是爆炸”、“炸弹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的疯子。 到底谁输谁赢,直到揭盅的那一刻才会知晓。 “那边差不多也该察觉到了,是生是死,全看这一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