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父子
“嘿……哈……” 晨曦之中,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在练习拳法,他神情专注,目光有神,伴随着呼喝,拳脚收放之间隐隐有劲力破空之声。初春的清晨颇有寒意,少年一趟拳打下来,却热汗蒸腾,待到结束,他由快转慢、由动入静,缓缓收功,闭目吐气,感受着体内力量的奔腾。 良久之后,少年张开眼睛,露出一丝笑意:“太好了,总算恢复到淬体第四重了,等爹回来看到,一定会惊喜的。” 少年名叫陈信,是白石镇陈家子弟,今年十五岁,但对少年体内的灵魂来说,来到这个世界却只有三年。 无他,穿越而已。 虽然是穿越者,但陈信继承了原本少年对父亲的孺慕之情,再加上这三年来父亲对他的关怀爱护,所以现在这位陈信早已融入这个世界,融入这个家庭,真正地接受了此世的父亲。如今修为恢复到淬体第四重,陈信首先想到的,便是父亲会为此惊喜。 陈信之父陈烈,虽然是陈家旁支子弟出身,却以元丹期第三重的修为,成为陈家第一高手。作为陈烈的独子,陈信继承了父亲的修炼天赋,甚至可以说比父亲更有天赋。他在十二岁时,便已经达到了淬体期第七重,被誉为家族百年来第一天才。 可惜,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对于陈信,家主和部分长老是怀有包容和期待之心的,但另一部分嫡系子弟,却暗怀敌意。陈烈成为家族第一高手,已经让旁支子弟的话语权大大提升,如果再让陈信这个百年天才成长起来,嫡系子弟岂不是彻底被旁支压制了? 于是,在三年前的一次外出试炼中,陈信遭遇了“意外”。 真正的陈信在那次“意外”中已经死去,穿越者取而代之。原本淬体第七重的修为也散去,让穿越者不得不重头开始修炼,而且因为灵魂和身体的不协调,三年下来,也才恢复到淬体第三重,直到今天才达到第四重。 在那群暗怀敌意的嫡系子弟看来,虽然三年前陈信“侥幸未死”,但修为散失,从天才变成了庸才,不再构成威胁,也算是达到了他们的目的,这三年里倒是没有继续暗中谋害。 三年前的那次“意外”,敌人并没有露出明显的马脚,陈信也没有明确的证据指证是哪些人,只是隐约有些怀疑。不过陈信明白,除非他平庸一生,否则一旦崛起,定然会再次招来敌意,到时……陈信冷哼一声,虽然现在实力不强,但他可没有丝毫地退缩。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前世已经死过一次了,他已经放下了对死亡的恐惧,死且不惧,何惧区区跳梁小丑? 正思索着,远处忽然有人飞奔过来,呼喊道:“陈信,不好了,烈叔出事了……” 陈信浑身一震,爹出事了?怎么可能?以陈烈元丹期第三重的修为,在白石镇方圆百里之内,怎么可能出事?可来报信的这个陈商,是陈信在家族同龄少年中仅有的朋友,不会骗他的。 陈信略一思索,想起父亲五天前出门是为了什么事?在白石镇北面的荒山中发现了一个前辈强者遗留的洞府,父亲带着陈家一批高手前往探索。难道这个洞府引来了其他强者的觊觎?陈信心中顿时一阵不安。 “怎么回事?”陈信一把抓住陈商,急急问道:“我爹呢?在哪儿?” 陈商是个胖少年,他喘了几口气,道:“好像是碰到了黑水城的高手,烈叔和其他人都受伤了,还死了好几个。唉,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快、快、快,快去药庐,药庐长老正在医治……”话音未落,只听刷的一声,陈信已经大步流星地飞奔而去。 药庐是陈家炼制丹药、医治伤者之地,陈信飞奔而入,一眼看去,顿时心中一痛,只见父亲陈烈面色苍白、双目紧闭、浑身血迹,躺在一张矮桌上,还在昏迷之中。想起父亲对他的关爱,陈信顿时心如刀绞,哽咽起来:“爹,爹……” 正悲呼着,陈信忽然一愣,为什么父亲被丢在一旁无人医治?他抬起头来,举目四顾,只见药庐长老陈玄机正在给一个嫡系高手救治,而其他伤者,也有陈玄机的几个学徒在照看,唯有他的父亲被撇在一旁! 陈信目眦欲裂,也不顾什么长幼尊卑,怒吼道:“陈玄机,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还不给我爹医治?难道这个时候,你们还要讲什么嫡系旁支之分吗?” 陈玄机转过身来,冷冷瞥了陈信一眼,陈信顿时觉得如利剑穿心一般,双目隐隐刺痛。这就是元丹期高手的威压吗?虽然父亲陈烈是家族第一高手,比眼前元丹期第一重的陈玄机还要强大,但父亲可从来没有以气势威压过陈信。不过陈信丝毫没有退缩,他咬紧牙关,怒目对视。 见到陈信如此,陈玄机反而露出一丝赞赏,抚着苍白的胡须,道:“老夫对族人向来公平,刚才伤者送来,老夫第一个检查的就是陈烈。” 陈信心中顿时慌乱起来,既然父亲是第一个被检查的,那为什么被弃而不管?难道……难道已经重伤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了?他两世为人,心志沉稳,本来不会如此失态,但想到慈父无药可救,哪里还能保持冷静?不由恸哭起来。 陈玄机呵斥道:“哭什么哭?你父亲死不了。而且这里是药庐,不要打扰我们给族人施救。” 陈信转悲为喜,连忙问道:“那我爹伤势如何?玄机长老,我爹……” “碎丹。”陈玄机叹息一声,同情地看着陈烈陈信父子,失去陈烈,是家族的巨大损失啊。 碎丹! 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将陈信震住了。对一个元丹期高手来说,如果说死亡是最坏的结果,那碎丹就是生不如死的痛苦,是对元丹期高手的最大打击。 淬炼身体、引导元气、凝练真元、结成元丹,经历无数艰难磨练和生死战斗,好不容易凝结成元丹,一旦碎裂,便前功尽弃,几十年的辛苦付诸东流。而且一旦碎丹,即使想重头修炼重新再来,也几乎不可能,因为元丹的碎片会逆流经脉,造成堵塞,不但无法再修炼,下半辈子还会病痛缠身。 碎丹是无法医治的,至少对陈玄机来说,他没有办法医治。不要说白石镇,即便是黑水城,也找不到可以医治碎丹的人。 “好了,带你爹回去吧,等休养个一年半载,我会请家主给你爹安排一个清闲的管事,或者让他打理一些家族生意也好。没有修为,日子也要过下去啊。” 陈信默然片刻,对着陈玄机微微一礼,背起父亲,默默离开了药庐。 直到晚上,陈烈才苏醒过来。 “爹,你怎么样?”守在一旁的陈信立刻关切问道。 陈烈苦笑一声,他当然清楚自己体内的状况,而且他也曾经跟随陈玄机学习过丹药知识,知道碎丹无药可救。 从家族第一高手,一下子变成一个废人,陈烈先想到的并非自己的未来,而是儿子以后的境遇,失去了他这棵撑天大树,以后信儿在家族内只怕就要糟糕了。一念至此,陈烈顿时露出一丝忧虑,微微犹豫片刻,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扶我起来。” “我的储物袋呢?” 陈信已经给之前昏迷的父亲清洗过身体了,重要的东西也都收了起来,储物袋这种东西虽然不算稀罕,但在白石镇陈家,也只有十几人拥有。 陈烈接过储物袋,摸索了一遍,回忆起前日的苦战,道:“之前以为,北荒山不是什么名山,把洞府建立在那里的,多半也不是什么真正高手,不会遗留下什么宝物。本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探索,哪知道……咳咳……竟然遇上了黑水城的高手……咳咳……不但黑水城来人了,赤炎城、青木城也来人了,更远的磐石城、黑岩城也都来人了,那么多大家族,那么多高手,好一场混战。现在想来,我们之前料错了,那个洞府一定是真正的强者留下的,也许是哪位地仙,甚至有可能是渡劫飞升的天仙遗留的,否则又怎会吸引这么多势力?” “若是早知如此,我们白石镇陈家根本就不会趟这趟浑水,别看我们在白石镇上威风凛凛,但和那些大城大族相比,嘿,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我这元丹期第三重,在那些真正的大族眼中,根本就不算什么,也正因为他们轻视我们,我们才能生还几人,否则一定是全灭无疑。” 陈信忽然道:“爹,击伤你的到底是哪家高手?等我修炼有成,一定为您报仇!” 陈烈摇了摇手,道:“没什么仇不仇的,前辈遗宝,力强者得之,力弱者去争夺,就该有败亡的觉悟。我如今这般下场,只怪我太弱,不能怪别人太强。信儿,你将来如果成为更强的强者,若碰上那些人,看不顺眼的话轰杀了便是,但没有刻意去记仇的必要。” “信儿,我如今修为尽废,没有我为你遮风挡雨,你未来在家族中只怕会艰难起来。信儿,你三年前的那次重伤,绝非意外,这三年来我一直在暗中调查,本来想着哪天也让那些人‘意外’一下,现在是没办法了。我们陈家,并非是个和谐的家族,家主虽然为人不错,但他柔和有余,刚强不足,镇不住局面,所以嫡系和旁支之争始终未绝。我以往一直是旁支的领袖,现在我这面旗帜倒了,那些人少不得要来踩上几脚。当然,我二十多年来为家族立下无数功劳,他们不会明目张胆地对付我,否则会让人寒心的。但他们说不定会让嫡系的年轻子弟来欺压你,以同辈子弟之间比武切磋为名,不好逃避啊。” 陈信昂然道:“爹尽管放心,我陈信也不是好欺负的。对了,爹,我今天恢复到淬体第四重了。” 陈烈欣慰地点点头,但还是说道:“有进步,但还不够,幸好,还有这个!”陈烈从储物袋中抽回手来,赫然是一个丹药瓶,冷笑道:“那个洞府中遗物不少,我在受伤之前幸运地得到一瓶丹药。也幸好我是那些强者眼中的弱者,没人关注到我。而且我得手之时,家族中人也不在身旁。” 小小的玉石瓶子,陈烈轻轻转动,瓶子正面刻着五个小字:千锤百炼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