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阿继反击(5)急转直下
陈梦凡拿起状子浏览一遍,对堂下道:“苦主阿继可有到堂?” 左光斗代为回答:“已经抬来。” 陈梦凡道:“可有伤得人命。” 左光斗道:“尚有气息,只是吐血昏迷。” 陈梦凡道:“速速将人救醒。” 跟上堂来的梅花立刻动手,又是往脸上拍水,又是掐人中,阿继见戏要开场,才悠悠转醒。梅花哎呀一声,“菩萨保佑,哥儿活过来了。” 这么一说,黄牢子又是失望,又是后怕,先是失望,为何没有一拳打死了他;后怕却是因为今日大堂之上陈梦凡态度有变,万一真死了,自己兴许会惹上大麻烦。 见到已经是县衙大堂,阿继挣扎着起来,梅花扶着他跪下,阿继拜了县尊。 陈梦凡点点头,“你便是徐阿继?” 阿继举着手中的祖先神主,哭诉:“正是小民。老大人,做主啊,草民不孝,让先祖受辱,老大人为小民做主啊。” 陈梦凡摆摆手,“你有何等冤情,可报上来。” 阿继就将今日情况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想不到黄牢子拿不出证据,却非要污蔑小民抗税,动手砸堂拿人,并且将小民太祖考进士出身徐讳元松公的牌位砸碎。小民拉他说项,他便一拳将小民打得口吐鲜血,一时岔气便昏了过去。这黄牢子无中生有,欺压黎民,陷百姓于不忠不孝,还望县尊老大人为小民伸冤啊。”说着满面流泪,拜倒在地,一个劲磕头。 听完之后,陈梦凡点点头,“好了,你且住声。黄一山,本官命你下乡收粮,你怎么惹出这等风波。”语气十分严厉。 终于轮到自己了,黄牢子连忙道:“老大人明鉴,属下实在冤枉啊,徐二家隐瞒田土,被属下发现,属下一开始好言相劝,让他们到县里登记,然后补上税款。只是徐二家仗着在乡间有势力,对属下劝告充耳不闻,今日属下前去催收,谁知道徐家竟然纠集数十人持着棍棒刀枪埋伏在左近,一语不合就聚众抗税,打伤属下帮差数人。而左孝廉也仗势凌人,率领徐家人煽动乡里闹事,以至一路聚集起数千刁民,几酿民变。属下为了避免刁民闹大,只能委曲求全,其中冤情,大人明鉴。” 黄牢子不愧为积年老吏,一番话将自己责任摘了个一清二楚,还顺带把左光斗绕了进去,污他煽动民变,要知道在任何朝代,民变都是头等的大事。此时此刻黄牢子已经顾不得许多,纵然左光斗有身份名望,也只能跟他鱼死网破。 陈梦凡对阿继道,“本官问话,你要据实回答。你可有隐瞒田土。” 阿继狠狠摇了摇头,“并无隐瞒,小民还怕是租种佃户所为,特地到黄牢子所言田地看过,那里至今仍是一片荒地,说是田土,实在是无中生有,含血喷人。” 陈梦凡又问,“阿继,你家祖先牌位为何不妥善保管?” 阿继道:“回老大人,刚过了重阳,因为家中拜祭,当时小民将祖先牌位拿出来打扫清理,没想到那黄牢子突然动手,措手不及,致使祖先受辱,请老大人治小民一个不孝之罪。” 陈梦凡点点头,又问黄牢子,“刚才左孝廉和徐阿继所言,你可有异议?” 黄牢子当然有异议,他大拜到地,“大人啊,冤枉啊,徐家隐瞒田亩却有其事,而他家早已埋伏好家人,只等我们来了就动手抗税。”他避开砸了牌位之事,只揪着对方的抗税。 陈梦凡问道:“那牌位可是你砸坏的?” 黄牢子回道:“老大人,冤枉啊,阿继抗税,属下被迫抵抗,纠缠间不知道他从哪里拿出了牌位,我也不曾细看,怕是他自己弄坏,来冤枉属下。” 陈梦凡又问道:“徐阿继,今日之事,可有人证?” 阿继回道:“有左家大郎七郎,方家十三郎看到了。” 陈梦凡转向左光斗,“贤弟?今日你如何去了徐家,又看到了什么?” 左光斗道:“回老大人,愚弟与家中七郎,方家十三郎本想找阿继一起出游,到他家时,发现已经打了起来,黄牢子一并有五人,随从正在打砸家中物品,而黄牢子持一火杖在追打阿继,阿继躲避间,黄牢子一杖砸断了徐家祖先牌位。”这些都是他来到徐家时亲眼看到的事实,黄牢子却也无法反驳,但那神主牌何时出来的,真是做梦都想不通。” 陈梦凡又问道:“贤弟,你到之时,徐家族人可在堂上?” 左光斗道:“当时徐家正堂之中只阿继一人,并不见其他人。” 陈梦凡再问:“那族人是何时过来的?” 左光斗道:“过了一会才来,大概是打坏牌位之后,阿继与黄牢子纠缠之时。” 陈梦凡对左光斗点点头,“麻烦贤弟了。”左光斗拱拱手。 陈梦凡目光炯炯盯着黄牢子,过了片刻才道:“黄一山,徐家只有一个小孩子,面对你五名大人,他却敢抗税?你当本县是三岁小儿?!”说着一拍惊堂木,“徐家也是士绅世家,你说他自己不孝损坏祖先牌位,诬陷于你?你当本县是三岁小儿吗?”两个当字出口,堂下一片大哗,徐家族人包括阿继连忙磕头。 黄牢子大惊失色,陈梦凡不问隐瞒田土,不问阿继抗税,却揪住了这点,明白了跟自己过不去了,连忙辩道:“大人冤枉!属下没有砸断他家牌位。” 陈梦凡又是一记惊堂木,“信口雌黄,难道左孝廉这等身份,会诬陷于你?”对,在这个时代,左光斗一句话吐在县衙大堂上就是个钉子,作为国家储士,他的话比一个胥吏强一万倍,此时此刻,阿继心中大定,陈梦凡相信了谁已经明摆着了。 黄牢子嘴中嚅嚅,就算他熟悉律法,就算他平日把持诉讼,此时此刻,也是百口难辨。他只后悔今日为何自己要亲自前往徐家?当初派去了马大虎,却被哄了回来,但他还是小看了这位十四岁的少年,他以为对方孤儿寡母,只要自己出马,阿继再聪明,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只要自己威逼利诱一番,他只会跳入自己彀中。到时候将一条隐瞒田土的罪栽到阿继头上,拉到县衙大狱里,两三下就把他整死了,那寡妇家产还不是手到擒来?只是,黄牢子做梦都没想到,事情怎么会演变成今日这等状况,他心中发急,刚要说话。 堂上陈梦凡一拍惊堂木,截住话头,“黄一山,你砸坏徐家进士牌位,便是不敬士绅之罪,姑且不论缘由,仅此一条便是杖责三十,流三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