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父子分别
仲宏心想,我只问他刘聪的生母是谁,他却把这投井自杀的事情也一齐说了,如此对答如流,看似毫无破绽,却好似事先预演过一般。平常人拉家常,都是随性而答,这老管事回答的虽迅速,每一句却都像是思量过的。 他料想这一入府门,自己必定再无理由与刘禁一起回家,以后就算想见面,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了。又怕这府里却不像是刘将军之前承诺的那样对待禁儿,是以心中早有计较。 只见他对着那老管家一抱拳,开口说道:管事大人,我与刘禁毕竟父子一场,此番离别,恐怕再难相见,我尚有几件事嘱咐于他,此时进府,见了大人,恐怕就没有机会了,望管事大人稍候片刻,容我与禁儿私下道别。”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也,只是不要耽搁的太久,刘将军可还在府中候着小公子呢,”老管家满面笑容。 “爹爹,您真的要丢下禁儿吗?”刘氏父子站在将军府的影壁之后,刘禁拉着仲宏的战袍不肯松手。 “禁儿,爹也是万般无奈,但有转还之处,爹怎肯把你送于他人,无奈将军是你生父,天伦之系,血浓于水,爹爹岂能推辞?”仲宏蹲下身来,扶着刘禁的双肩,将他揽入怀中,附耳上前低语,“禁儿,将军府中似有蹊跷,爹爹一时还没参破,今日既带你来了,已没有理由再带你出府,还记得爹教你的陷入敌阵如何自救的方法吗?” “记得,施放响箭,周旋突围,”刘禁趴在父亲肩上,泪水已夺眶而出,浸湿了仲宏血红的战袍。 “你可将手探入爹爹怀中,有一支响箭,你悄悄的收好了,不要叫人查觉,府中但有变故,禁儿可放出响箭,爹爹自会前来搭救,切记,切记!”仲宏叮嘱了几件事,终于还是要到分别之处,七尺男儿,也不免伤心落泪。 那老管家等的久了,一脸小心的上前催促:“恩公,恩公大可不必如此,你看我们进去再说可好?将军赐予恩公的宅第离府不远,以后常来常往,岂不是一样团聚?我想将军也是希望多几个人来疼爱少公子的。” 仲宏闻言站起身来,拱手道:“管事大人,既然在下已经和禁儿道过别,也就不需再去见将军了,将军父子分别经年,各有离情要叙,如某在场,岂不是更添伤感?也与他父子团聚有碍。” “如此也好,将军父子可尽享天伦,也免得队主触景伤情,那小人与队主就此别过?”老管家眉开眼笑,拉了刘禁的手,向府中行去,刘禁泪流不止,见父亲以手指怀中目视自己,遂忍了泪水,点一点头,随那老管家入了内府。 仲宏一人出了将军府,回家与刘张氏商量已定,一家人暂不回河州卫所,只在此间再观察些时日,如若刘禁在将军府中别无它事,那当然最好。 不想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自仲宏送刘禁入了将军府之后,那府中的老管家倒又来了一次,催促仲宏乔迁新居,到任官职,仲宏再次拒绝了之后,那老管家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只是仲宏每日还悄悄到将军府门外的几条街巷中逡巡,也不便上府打听,只是府中却也并没有信号发出,仲宏心中倒渐渐安定了下来,心想或许是自己想多了,便渐渐的生出了要回河州卫的打算。 自刘禁走后,刘张氏母子伤感了月余,仲宏与邻里等众常拿些话来宽慰,娘儿两个才渐渐的平复下来,只是刘张氏月余不见刘禁的面,心中思念的很,又兼马上要与仲宏回河州到任,从此后怕是再难见刘禁的面。 这一天,刘张氏将临行之前还想再见禁儿一面的想法告知仲宏,仲宏也正是放心不下,也有此打算,遂与妻子商议,兑了些钱钞买些礼物到将军府上求见,思量接刘禁回来,一家人再吃一次团圆饭,然后各安天命,就此别过。 仲宏收拾整齐,提着礼物上将军府求见,那府兵报进去许久,才出来领了仲宏,七弯八拐进了将军府内,再次见面,那将军就不似先前那般热心,只拿些场面话说与仲宏,催促他不可迟疑,快快到任,也不提宅第与报恩的话了。 仲宏虽不把这些名利放在心上,心里却也不大好受,好在自己并不为此而来,遂将要接刘禁回家团聚,顺便辞别之事告知将军,岂知那将军却说刘禁早在半月之前已前往京城拜师学艺,当下却并不在府中。 仲宏心下失惊,倒想怪这将军太不尽情意,既然是送往京城,如何不让自己得知,一想到他并非是禁儿生父,如今他亲生父子相认,偏这父亲又是自己上司,如何肯把自己放在眼里?他只得垂头丧气的辞别了将军,一路无精打彩的往家中走,心想明日早做打算,回河州卫才是正经。 正走到后巷中,将军府后门里突然闯出个小厮来,与他撞个满怀,仲宏身材高大结实,那小厮顿时摔个四脚朝天,手中拿着的包袱也丢在了一边。仲宏回过神来,连忙伸手去拉,那小厮却自己爬起来,抬头一见是他,连忙拾起了地上的包袱塞在仲宏手中,也不说话,倒转身拔腿就跑了。 仲宏心下疑惑,揣了包袱急走回家中,关门闭户,点起油灯,打开包袱来看,包袱中装的却是刘禁当日进入将军府时所穿戴的衣物。仲宏心头一惊,伸手进衣服中摸索,那枚响箭果然还在,细看之下,心头大惊,那响箭却是施放过的。 仲宏心头火起,紧握双拳血气上涌,双眼顿时红了。刘张氏在一旁见了禁儿的衣物,此时又见丈夫如此,心头一急,那眼泪早已奔涌而出。 仲宏心内已知,刘禁在将军府中,定是遭遇了什么不测,却在发出求救信号之时,被人识破,此时不知是吉是凶。想到此处,他急吩咐了刘张氏速带女儿回河州卫所,自己却抄了战刀,来寻尚留在城中的,平日里的几个知己兄弟,将前事备细述说,几个人打定了主意,入夜之后潜入将军府中去一探究竟。 是夜,月黑风高,几个人商议已定,留两人在将军府后门接应,仲宏与另一人潜入将军府中,分头去寻刘禁的下落。仲宏穿了夜行衣,口内衔了匕首,腰里别了战刀,翻过三五道墙,穿过几道长廊,早来到刘府上房门首,远远瞧见窗户上烛影摇曳,他提一口气,掂起脚来几个纵跃,隐身在檐下,沾湿了手指捅破窗纸,屏住呼吸,拿眼去瞧屋内,却见那瘦长的将军正跪在地板上,叩头如捣蒜,那正上方胡床上,却坐着个妖艳的少妇。那少妇一手按在胡床上,一手却拈着个红玉杯儿,正昂头饮酒,一杯饮罢,那嘴角却渗出一道红来。刘将军见此情景,在地下战战兢兢,不停的发抖。 那少妇拿眼一扫刘将军,把那玉杯掷在地上,顿时碎了,她抬起玉臂,杏眼圆睁,一手指着刘将军开口说道:“给了你许多时间,却连个小孩子也奈何不了,要你何用?” 刘将军听了此话,抖的如筛糠一般,吞吞吐吐的哀告:“上仙饶命,上仙饶命啊,那小子死活不肯就范,除非,除非……。” “除非怎的?”妖艳少妇有些不耐烦起来。 “除非斩断他的头颅,”刘将军一手作个斩的手势,抬眼去看少妇。 屋外檐下倒挂着的仲宏闻听此言,心中惊骇,听他们所说,那小孩必定是刘禁无疑了,只不知他们要从禁儿身上得到些什么。 “放屁,废物,斩了你的头也不许动他分毫,你给我听好了,若是伤了他一星半点,老娘生吞了你,”那少妇忽然双眼红光大放,说完一张嘴,那血盆大口足有面盆般大,满嘴獠牙横生,只唬的地下那刘将军双眼一翻,口吐白沫,直挺挺昏死过去。 屋外檐下,仲宏看在眼里,也吓的双腿一松,险些掉了下来。他强自镇定,屏气凝神,再次凑到那窗孔上去看,少妇早已不知道哪里去了,只有刘将军一个昏死在屋中。他挂在檐下,又等了一刻钟,仍不见那少妇出现,四周死一般寂静,只有只黑猫在隔壁屋顶上叫了两声,几个纵跃,消失在夜色中。 仲宏壮一壮胆气,翻身落地,轻轻的推开屋门,走了进去,他抬脚踢了踢地上的刘将军,见他一点反应也没有,遂扯了床幄来,把昏死过去的将军包作个粽子一般,扛在肩上,出了屋门,沿原路返回。 翻过几道院墙,早来到后门外的巷中,三个知己兄弟早已等在暗处接应过来。一行四人轮番扛了将军翻过城墙,来到城外事前约定的一所破庙内。 仲宏扯开床幄,把那将军抖落出来,绑定在庙柱上,另一人收拾了供案上的破香炉,寻了一炉冷水来,兜头盖脸泼在刘将军脑袋上,此时正是早春时节,夜里还冷的紧,只见那将军打了个激灵,清醒了过来。迷糊中睁眼看去,只见四个黑影各执了明晃晃刀剑在手,仿佛要来剖腹挖心。他早已吓破了胆,如今只是闭了眼睛一个劲打哆嗦,嘴里只胡乱的喊叫着:“上上,上仙饶命,饶命。” 仲宏一心只要知道刘禁下落,上前来抓住那将军的头发,揪起头来把个刀身贴在他脸上:“将军大人,你睁眼来看看,我是谁。” “上仙,上仙那,上仙,小小小,小人实在不敢开眼,不敢开眼,”刘将军双腿一抖,裤裆里一股热流,顺着大腿根就淌了下来,屋里顿时一股sao气,其它三位壮士都熏的调转头走开来。仲宏却扯掉了面巾,不耐烦起来,大声的吼道:“说,你把我的禁儿藏到哪儿去了?” 刘将军一听,这声音如此熟悉,壮胆睁开眼睛去瞧,却是刘禁的父亲刘仲宏,一时壮了胆气,大声呵斥道:“大胆,大胆刘仲宏,你敢劫持朝廷命官,快放本将军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