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星火燎原
靼鞑男孩儿阿古达木有生以来,从未见过如此雄壮的天神,他骑在一头威风凛凛的火兽背上,从天而降,灼焦了脚下的草原。 原上的季风又挟带着火星四处乱窜,很快便播洒下无数闪闪发亮的火种,将眼前的草场烧的一干二净。向无边的大草原深处肆无忌惮的燃烧过去,火焰的前锋势如破竹,转眼间便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 他站在自己的羊群中,看的清清楚楚,从那头火兽背上跳下来一个英姿勃勃的年轻的凶神,他长着令人生畏的令字胡须,一头飘逸的长发随风乱舞,一脸焦灼的神情。 那头火兽气喘吁吁,由口鼻内喷射出火沫子,趴伏在焦黑的土地上,吐着火红的舌头。 天神的衣裳是乎有些短小,上面密布了大大小小烧灼的痕迹,破烂不堪,看来天神的日子过的比他还紧巴些。 听伊吉说,草原上最神通广大的就是王汗身边的大巫了,这尊神显然不是,因为他太年轻,既然不是我们的神,那一定是从远方的中土来的。 他站在天神背后,手握着马鞭,紧张的手心里全是汗水。见天神转过头来,也看见了他,这才想起应该向天神敬奉最珍贵的礼物,他捧起在自己身边蹒跚学步的小羔羊,双手举过头顶,献给远方来的神尊。 刘禁转过头来,见地上跪伏着一名奴隶,双手举着一只才出娘胎不久的小羔羊,嘴里不停的祷告着,期望天神笑纳他的礼物。 刘禁走上前去,单手虚托,示意接受了他的献礼,他这才把羔羊小心的放在身前的草地上,伏下身子又拜了三回。 刘禁心中充满疑惑,昨晚他骑在火麒麟身上,想要驯服这头罕见的异兽,被这兽一路驮向西北,到如今也已有小半日了,一路上倒也没遇见什么奇怪的东西,只是刚才这一阵风,却让人有些纳闷,火麒麟这一路走来,凡是接近地面之时,都会烤焦大地,但也只是数丈见方的一块,方才灵兽力尽落地之时这股大风,如有神助,纷纷扬扬,播洒出万千火种,将眼前目力所及之处都烧作了一片白地。 此时正是夏初时节,长草肥厚粗壮,又多汁液,怎会如此轻易就被烧成这幅模样?真有些让他措手不及。 他驾起云向半空掠去,催动灵力四处勘察,但见赤地千里,牧民和牲畜烧伤无数,哀号遍野,那火却借着风势,一路蔓延向更远的地方,根本没有熄灭的征兆。 忽然,他发觉头顶之上是乎有些古怪,急向上探查,早见头顶的云层中,似有高人在兴风作法,他急掠向云层上方,同时大声疾呼道:“何方神圣,在此卖弄神通,荼毒生灵?” 迎面忽吹来一股飓风,将他双眼迷住,只一瞬间,风卷云收,好大一片祥云片刻间如同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一般,天空上又现出了一个朗朗乾坤,仿佛什么事也未曾发生过。 他愣愣怔怔的望向祥云消失的地方,心中疑虑重重。 自从他进入五圣门以来,是乎天下所有坏事的矛头都指向了自己,虽然他好似什么也没有做,却仿佛总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背后托举着他一步步向前,而另一股力量却是乎总是在与他作对,他每前进一步,总会有接踵而来的神秘祸端,以前是因为他修为低下,无法识破,今天从这蹊跷的燎原野火中,才算看出一点点端倪来。 只是这股与他作对的力量,实力是乎远远在他之上,以他目前元婴境界的修为,却还分毫都未曾窥见那云上之人的衣袍一角,怎能不让他警醒? 他矗立在云头,越想越觉得事情来的蹊跷,越想越觉得心惊胆寒,难道这就是五圣告诉他的天意吗? 天意就是要荼毒生灵,残害百姓,置弱小于死无葬身之地吗? 假如真的是这样,那他就要反对这天意,打破这上苍,直到教会他们知道怜惜生命,顾念苍生。 他在那八荒禁神图中呆了数年,早已不似先前那般多愁善感,遂暂时收拾起心念,落下云来,眼见下方那个十七八岁的牧羊奴隶还跪伏在地上,向上不停的参拜,他就觉得有些好笑,有时候,不一定高高在上的东西就是神明,魔鬼也可以飞的很高。 他落在那奴隶身边,将不停参拜的少年扶了起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答道:“尊敬的天神,请叫我阿古达木。” “你刚才看见了什么”刘禁微笑着问他。 阿古达木冷冷的答道:“我亲眼见您无情的毁灭了王汗的牧场。” 刘禁听了此语,脸上冷若冰霜,连他这个元婴修士也没有摸到刚才在天上兴风作浪的背后高人一星半点的线索,对于这样一个凡夫俗子而言,岂不就是他刘禁无情的烧毁了他们的牧场吗? 他又能作何解释? 叫阿古达木的少年见他面色阴沉,默然无语,遂单膝跪地,将右手抚在心前说道:“令人敬畏的神明啊,您降下无情的大火,一定是因为我们做错了什么,请原谅那些老弱妇孺,把所有不幸都让年轻人去承担。” 刘禁有些哭笑不得,又向前走了两步,走近少年的身前,瞧见他穿着一身兽皮衣服甚是合身,一把将他拉起来道:“不用跪我,我哪里是什么神仙,你也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我现在也没有办法跟你解释清楚。能不能借我件你的衣服?” 少年被他这句大白话惊的合不拢嘴,这确实不像是神仙说出来的,神仙怎么会没有衣服穿呢?且还穿的一身破破烂烂。 他壮着胆站起来,以手指天问道:“你真的不是神灵?” “当然不是,你见过穿的这么破烂的神灵吗?”刘禁自嘲的指向身上。这身衣物如今紧巴巴的崩在他强壮的体魄上,甚是难堪。 少年站起身来,一指烧焦了的草原:“那你为什么要烧了我们的草场?” “不是在下,”刘禁一脸真诚的看着他的眼睛。 那少年又指向不远处喘着粗气的火麒麟道:“你说是它?” 刘禁尴尬的笑了笑:“也不是它,现在一时半会也说不明白,你能借我件衣服吗” 少年仿佛刚才醒悟过来,慌忙跑回不远处的一匹瘦马身边,从马背上拿下一捆东西,那是他的全部财产,一件皮袍,是额吉亲手做给他的,只有在盛大的节日时才会穿上。 他捧上那领皮袍送给刘禁,刘禁双手接过了,展开来在身上比了比,这少年身形和他相差无几,只是略微瘦弱些,这领皮袍还算比较合身,于是他伸手将身上的袍子扯下来,“刺啦”一声,腐朽的道袍就从身上掉了下来,好似一堆破布,俊美的身形展露无遗。他将那领皮袍穿在身上试了试,大小正合适。 少年见他穿上皮袍后,就和自己的族人也没什么两样,胆子便大了些,终于放松了神经。 刘禁见他身上穿着的皮袍毛都差不多掉光了,露出一块块斑驳的破皮囊,当知这件新皮袍应该是他最珍贵的东西了,于是问他道:“我怎么还给你” 少年连连摆手道:“不用你还,我马上就会有新的衣服,只是或许我们马上就会离开这里去打仗?” 刘禁惊奇的问道:“此话从何说起?” 少年道:“草场没了,王汗没有吃的分给大家,就会宰杀牛羊,去汉人的地盘抢吃的。”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从刘禁的心头泛起,这场野火兴许真的是妖魔作祟,但的确是因他而起,脱不得干系。 他遂问道:“你还有家人吗?可愿跟我一起去修行?” 少年阿古达木道:“我还要奉养伊吉,不能随你去。” 刘禁道:“你若没有战死在沙场上,可以在此处等我,我会回来还你衣服。” 阿古达木点了点头,看着刘禁转身向不远处的火麒麟走去,忽然见他又回过头来问道:“牧场不是在下所烧,你相信吗?” 那少年微笑着重重的点了点头。刘禁报于一个大大的笑脸,朗声道:“总有一天,我会查清楚到底是谁烧了你的牧场。” 少年刚想告诉他,这不是他的牧场而是王汗的,刘禁已骑在那火麒麟脊背上,向他挥手作别,只见那异兽疾奋四蹄,将身一纵,倏忽之间消失于他的视线中,仿佛大梦一场,只剩下光秃秃的大地昭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骑在火麒麟背上的刘禁,恍惚间察觉到自己前二十年的命运就如同刚才那名少年一样,始终握在别人的手里,被今天这一把燎原大火刚刚烧醒,他在心中默默将二十年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故一一梳理,事态的发展方才在他脑海中搭建起一个模糊的框架。 只是尚有许多问题等待着他去寻找答案,将这框架中的缝隙填满,届时他才可能真正看清整件事情的原委。 这些问题萦绕在他的脑海深处,使得他的心绪波澜起伏,无法平静: 五位师尊因何故失踪? 阎师兄又为什么要陷害自己呢? 死灵与四大鬼帅从何而来? 妖魔,死灵与四大鬼帅为什么要攻击圣门? 他们又是依据什么来选择攻击的契机呢? 尹伯在整件事情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自己又为什么会化身为人,前身既然是猴子,此生为什么会是人呢? 若自己真的是天地灵根,那又是谁拿金刚琢套住了它呢? 大圣的金身到底在圣山的什么地方? 圣使们所说的九颗心到底要向何处寻觅? 最重要又最可怕的是:是谁做了这个天大的局,掌握着五圣使与自己的命运? 做这个局的目的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