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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逝去的记忆

    傍晚黄昏,路边亮起了各式各样的街灯,城市的闪耀、城市的繁华、城市的灯红酒绿,随着豪车的飞速急驶而渐渐隐退在身后。

    林肯豪车里,卫莎莎噘着嘴和哲仁坐在第二排;车内第三排从左到右依次坐着向小晚、师可可和艾琳。卫莎莎噘嘴:来的时候明明和艾琳一起坐在第二排,怎么而回去的时候自己的身边就变成这个愣头愣脑的哲仁了?

    远方的灯塔在夜空中闪烁。

    师可可似乎有些累了,伏在向小晚肩膀上甜甜的小睡;向小晚目光无神望着窗外交织错落的繁华都市,艾琳抱着小兔子沉默不语,三个人竟然有种一家三口的和谐感。

    豪车在路上行驶,离艾琳家还有半个小时的车程。

    向小晚透过窗子静静看着窗外红红火火的夜景,艾琳也向外看,目光又转移到向小晚俊朗而又略带忧伤的面颊上:“厚脸皮,你知道吗,每次到了元旦的时候,江茗就会有全年最盛大的焰火庆祝,特别是帕里斯宫殿会放好多烟花,有红色的,黄色的,绿色的,夜空中全是亮晶晶的大花朵,特别的漂亮,以前都是我mama带我去看的。”

    “哦。”向小晚心不在焉敷衍,仍然看着窗外的夜景发呆。艾琳低下头,脸色绯红,仿佛心事满满,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说出口:“厚脸皮,有个问题……。”

    向小晚呆呆的眼一片迷茫:“什么问题?”

    艾琳忧心忡忡:“那你一定要保证,要老实回答。”

    向小晚沉默。

    艾琳鼓起勇气才继续说道:“厚脸皮你究竟是什么人?”

    向小晚沉默。

    他知道艾琳想问什么,却很难给出答案。

    艾琳等了一会,不见回音,于是接着问道:“厚脸皮……”艾琳满脸涨得绯红:“厚脸皮你,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向小晚的心脏怦怦直跳,彼岸之钟的运转瞬间漏掉一拍。

    维多利亚从爱琴海中苏醒,睁开双眼。

    过去、现在、未来,全部交织在一起——

    夏日的蝉在密林间蝈叫。

    清瘦的身躯,宽阔的肩膀,乌黑的秀发,明亮的眼神,身穿一套洁白的长布衫,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手里拿着墨笔在书桌前作画。

    正厅墙上,高高挂着‘淡泊明志’四个书法大字。

    清凉的过堂风吹拂着少年俊朗的面庞,鬓角一抹青丝在耳边缭绕;少年起身,看着面前的一副半完成的山水画露出淡淡微笑,一手扶着衣袖,将毛笔沾沾墨料,正准备继续作画,门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双手端着煲好的猪骨汤慢慢走来。

    女孩白绸罗袜,身穿一身淡绿色的汉服丝裙,脖颈白皙,眼睛如溪水般清澈,墨黑色的头发如瀑布半扎,声音清脆而活泼:“晚晚,别画了,快尝尝小妈做的汤。”

    听到‘晚晚’俩字,少年撅着嘴,却又忽然忍不住偷笑,于是慢慢放下笔,打开堡盖:飘香的大骨头腾腾冒着蒸气,浮在汤上的香菜散发着清新。

    少年抬头看看女孩,伸手去拿堡里的铁勺刚要尝——

    “等等,小心烫着。”女孩却抢先一步,用手帕包起铁勺的末柄,从堡里舀了一勺汤放在自己面前慢慢吹:女孩的鼻子小巧精致,樱桃小口柔软可爱,少年忍不住脸红。

    女孩认真把吹凉的汤递在少年眼前:“来,张嘴尝尝,啊——。”

    少年更加脸红,但还是照着乖乖做了:骨汤不油不腻,咸淡正好,迎面而来的还一股淡淡的体香——少年羞怯,慌张退后。

    “堡得不好喝吗?是不是咸了?”女孩略微伤心。

    少年平复了一下:“不是,是花葵姐堡得太好喝了,所以舍不得一口喝光。”

    花葵听了心中欢喜,脸上却假装生气,照着少年的额头轻轻弹了一个脑门:“小晚!以后要乖乖叫‘小妈’,不然让你爹听到,不掐掉你的舌头才怪!”

    向小晚双手捂着脑门吃痛,脸上却笑嘻嘻:“掐掉了我的舌头,谁来喝花葵姐堡的汤?堡得那么好喝,却没有人夸奖,煲那么多汤又有什么用?明明只比我大四岁,却要我向小晚口口声声叫小妈,你这天大的便宜,占得可够轻巧!”

    “谁在意你的夸奖,油嘴滑舌!”花葵摆着一副说教的语气,伸手又要弹向小晚脑门,这次却被向小晚轻易躲开了。

    向小晚笑着,冲书桌对面的花葵做了个鬼脸;花葵撅着嘴生气了,绕着桌子乱追:“站住!看jiejie不把你弹成马蜂窝才怪!”

    “刚才还自称小妈,不到半秒就成了jiejie,花葵姐你真老糊涂了!”

    “好啊!乖儿子!敢说我老,看来是时候好好教育教育你了!小丸子!”花葵伸出两只魔爪朝向小晚猛扑,却不小心被桌角刮到裙帘——花葵瞬间倾倒在向小晚身上、一只手慌乱中扯到桌布、一整锅鼎沸的骨头汤瞬时砸朝两人砸来!

    花葵大惊失色。

    电光火石间身下的向小晚反手撑地、以极快的速度抱着花葵打了一个侧空翻、顺着地面滚到桌子下——砰一声堡锅带着滚开的骨头汤摔碎在地腾腾着冒气、书画全被浸湿洒落在地、只有两人躲在桌子下安然无恙。

    花葵伏在向小晚身上,痴痴看着向小晚白皙面颊渐渐潮红,这才肯转身,与向小晚并肩躺在桌下的地上,傻傻望着桌底:“小晚。”

    “嗯?”

    “你这么优秀:才十四岁,琴棋书画、骑马射箭样样精通,相貌英俊,文韬武略,德才兼具,又出身豪门,简直是全体闺秀小姐暗慕的对象,你这样的男孩……会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呢?”花葵紧紧攥着自己的手。

    向小晚想不到竟然突然问这个,脸一红,想了想:“我也不知道。”

    花葵满脸通红,手攥得更紧了:“那,那在你心里……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向小晚把一只手垫在脑后,安详地闭着眼睛回想:“你是一个……大多数时候温柔、有时候小淘气、平常很会照顾人、关键时候通情达理的jiejie;在这个家里面,你是我唯一的好朋友,哪怕在全世界,就属你对我最好。”

    花葵暗暗开心,偷偷牵向小晚的衣角:“那你倒说说,葵jiejie哪里好?”

    “好处太多了,一时间数不过来:比如经常给我做好吃的,为我缝制新衣裳,去年带我去庙会上玩——第一次去庙会简直太开心了,还有去年烟花节一起看了烟花,前年龙头节看了狮子舞,还有……”

    向小晚睁开眼,脸色无奈,一只手伸向上空:“还有上次父亲非要让我杀俘虏,如果不杀掉俘虏父亲就要杀掉我——是你苦苦求情把我救下来的。”

    向小晚又闭了眼:“但或许你错了,或许你不该救我:那个一心想要征战天下的向大元帅最讨厌我这个连一只蚂蚁都懒得踩的儿子;在他眼里,我只不过是个没用的废物:军营里不能出谋划策,战场上不能肆意杀敌,管理士兵没有任何威气,连俘虏都忍不住放掉。像我这样的人,在这个乱世,一无所用……”

    “我不许你这样轻薄自己!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我比任何人都懂你,因为你是个十足的天才:你射出的每一根箭都正中靶心,但却射不中和你年龄相仿逃跑中的孩子;你把你父亲的行动预测出来,却帮助那些即将被掳掠的村民提前逃走,你不是不能,只是不肯迫害比你更弱小的人,因为你有一颗大仁大义的心!”

    夏蝉停止了鸣曦,密林间的春意盎然的绿恍惚铺满地。

    花葵闭了眼,伸出手,牵住了向小晚的手。

    “孽畜!”桌子忽然爆裂开来,花葵被一掌扇得吐血倒在一边,向小晚身前站着一个男人高大的身影:男人大概五六十岁,一身元帅军服,浑浊的脸上带着拷打留下的恐怖烙印,两只鹰眼中散发着杀气,一只脚早已被砍掉,踩着的铁钩假肢勾在向小晚脖颈间:“我杀了你这个禽兽不如的畜生!”

    铁钩猛然勾破了向小晚的喉咙,哗哗的鲜血如同泉涌。男人眼中挂满了仇恨和憎恶,向小晚拼命捂着脖子喘不上气!从那双仇恨的鹰眼中,向小晚看得出:这个男人此刻绝对不是在恐吓,是真心想要了自己的命!

    花葵慌忙间死死抱住男人大腿:“住手!向世雄!一切原因都是我,和小晚无关!他是你亲生儿子,不要杀他!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向小晚在铁钩中拼命挣扎。

    “哼!我儿子?我向世雄从来没有这么废物的儿子!”向世雄撤掉铁钩,反手揪起花葵的头发:“贱货,这些年来,我向世雄对你们花家还不够么?你们花家在山都县开着第一大炼油厂,我整个向氏军阀年年罩着你们,怎么?钱赚够了想反我不成?”

    又是被打了一巴掌耳光,花葵倒在地上吐着血,幽怨中带着嘲笑:“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花葵才不到二十岁,就被硬逼着嫁给你,成了这桩肮脏政治婚姻的牺牲品!要我做你的妻子?你都快成我爷爷了!为什么我就不能随心所欲的生活?为什么我就不能够自由地去爱一个人?为什么我的命运非要夹在你们这些肮脏而残忍的阴谋中间?”

    “因为你是花家的人。”向世雄掏出盒子枪,指着花葵的脑袋。

    向小晚脖子破了个洞,眼睁睁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花葵闭了眼。枪杆黝黑,向世雄忽然撤掉了盒子枪:“如果你死在我向家,这小小的山都县就会出事!哼!不如让你爹亲自做掉你……”

    时间飞逝回溯。

    向小晚望着窗外夜空,终于想起记忆深处的半点残片:“我是向世雄的儿子,山都县、向氏军阀、好战大元帅、向世雄的废物儿子……”

    艾琳紧紧抱着小兔子,豪车已然到了风水世家的大门口。

    向小晚回过神来,看着艾琳:“你到了。”

    老管家一如既往地打开车门。

    艾琳下了车,回头,轻轻对着车里的向小晚跺了一脚:“哼!”

    向小晚愣愣。艾琳见向小晚被自己吓得呆呆,转身,咬着嘴唇,偷偷笑,纯净精致的面颊上挂着甜甜的小酒窝;卫莎莎急忙也下车:“琳琳,经过了一天的劳累,终于到家了!如此良辰美景,夜色撩人,不如趁今晚我们鸳鸯共浴——”

    夜色下传来“砰”一声砸头闷响……

    远处灯塔一闪一闪,给夜色下迷途的人照亮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