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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福特出租车

    清晨,七点钟的朝阳顺窗子照进来,一只软软的稻草绒在向小晚脸上滑。闭眼熟睡的向小晚挠挠脸,稻草绒迅速躲开,待向小晚继续睡时又缠上来,戳戳向小晚的眉毛;向小晚挠挠眉毛,稻草绒又迅速躲开,然后在向小晚嘴唇上滑来滑去,向小晚忽然一口吞掉稻草绒,睁开眼,看见师可可正支着下巴、眼巴巴看着自己睡觉。

    向小晚呸出稻草,一脸懒散的惺忪:“大早晨的,你盯我干嘛?”

    “就是稀罕稀罕你呗!”师可可眨了一下水灵灵的丹凤眼:“晚哥,你这张脸老古怪了,乍一看一般,但看得多了就觉得,咦,这小哥真养眼!”

    向小晚摸了摸师可可额头,眼神古怪:“这也没发烧啊!想拍晚哥马屁?晚哥本来就帅,还用得着你来拍马屁吗?昨晚一起逛夜市吃到凌晨三点,你这大脑到底什么构造,怎么一点都不困?睡眠不足的少女皮肤不好,听话快去睡觉!不许烦我哈——”向小晚打个哈欠,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上头,睡个回笼觉。

    师可可撅嘴生气,扔下稻草棍,悄悄摆个口型:“臭!晚!哥!你不陪我,我自己玩!”师可可垫着脚尖,悄悄走到桌边,从抽屉里掏出新买的《看两只猪怎样征服世界》游戏盘,打开黑白电视,切换到游戏频道,把音量调到最小,连上红白机,连上游戏手柄,然而却停在开始界面,仔细一看:这游戏是竟然双人模式的!

    师可可抱着手柄晕在地板,后悔起来:大糟糕!疏忽大意了,原来“两只猪征服世界”原来是双游戏玩家的意思!啊,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就没想到呢!师可可看看另一只手柄,回头看看蒙头大睡的向小晚,又看看静静摆在地上的手柄,又回头看看已经睡着的向小晚;咬着嘴唇纠结:到底该不该叫醒他老人家呢?

    桌上的闹钟哒哒作响。

    师可可忽然有了主意,垫着脚悄悄走过去,把闹钟的响铃打开,设好,放在向小晚头顶,自己偷偷滚上床,躲进被子里。

    闹钟忽然叮铃铃作响。

    向小晚被吵醒,惺忪着睡眼从被子里探出头,找到闹钟,关了响铃,看看假装睡觉的师可可一脸迷惑:“昨晚闹钟应该关了才对,怎么还响……”

    师可可躲在被窝里偷偷乐。

    “算了,可能是记错了。”向小晚打了个哈欠,把电池扣下来,蒙头继续酣睡。

    师可可转身惊讶:破晚哥,被吵醒了两次怎么还能睡得着?这可怎么办?那我就再吵你一次!师可可垫着脚悄悄走过去,刚想故技重施,突然发现电池已经被扣下来了!如果再装上去就会被发现的!唉,算了,游戏还是先一个人就玩玩看吧!

    师可可点击开始,结果刚进入游戏就跳上来一个猎人挥刀把电视机屏幕砍碎了!师可可吓得大惊,连忙跳在向小晚身上哭丧着脸疯狂蹂躏:“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晚哥,咱们家电视机被猎人砍碎了!这可怎么办,这得花多少钱才能修!”

    向小晚被摇晃得七荤八素,从被窝里探出头,揉揉眼睛,看看黑白电视机,一脸无奈:“那是碎屏的画面特效!傻丫头!如今许多游戏开发商为了表现画面的动感张力,都会在游戏开始加一个特效镜头,看起来就像屏幕碎掉了一样,实际只是一张图片而已,你按一下进入按钮就好了!”向小晚叹了口气,重新钻进被窝里。

    “哦。”师可可呆呆,从向小晚身上下来,按一下开始按钮,电视机的屏幕果然好了:“原来真是这样!效果做得这么逼真,可吓死我了!”

    “晚哥既然你懂这么多,就一起来陪我玩一会嘛!”师可可见向小晚又要睡觉,连忙掀开被窝,正着、倒着、翻着、滚着、使出一百零八道武艺拼命折磨:“晚哥!晚哥!晚哥!两个人的游戏两个人玩才有意思,快!来!和!我!一!起!玩!”

    “啊啊啊——!”被子被扯飞了,向小晚睁着两只熊猫眼,愣愣看着师可可,真想一把掐死这个烦人精;师可可撅着嘴,可怜巴巴看着向小晚:“晚哥,反正你也睡不着了,躺着也是浪费时间,不如畅快撸一局!”

    向小晚伸手一个脑瓜崩弹过去;师可可捂住额头;向小晚抓狂,愤愤把师可可头发捣乱,叹口气,坐起身来告诫:“下次再敢烦我,小心揍肿你屁屁!”

    师可可淑女般捋一下秀发,推着向小晚坐在电视机前开心:“好了,晚哥,快点快点!”师可可拿起手柄,进入游戏第一视角:

    这是一个新手村。大片大片的山草在野岭上茂然丛生,草地踩出一条土路直通不远处的一户农家:竹木和蓑草搭盖的茅屋顶棚上,晾晒着一席农户刚从山里采回来的中草药;穿成串的苞米和辣椒挂在门梁;窗下是一口盛满水的大缸;歪歪斜斜的木篱笆围成小院,院子里三垛高矮不一的谷堆摆放着一辆牛车,车上绑一捆喂猪的草料;院子另一边是正在太阳下晾晒的衣服和床单;院子外是一片无人看管的草地:蒲公英开着黄色的小花,牛筋草像一团密密麻麻的蛛网;草地上,鸡、鸭、牛、羊,家禽在四处游走;茅屋背后是一座山间瀑布,泥土的清香夹杂着若隐若无雾气在山野间来回飘。

    师可可穿一身猪皮,屁颠屁颠跑在前面:“晚哥,快点来吃草!”

    向小晚穿一身猪皮,一扭一扭跟在后面:“我为什么要吃草?”

    师可可大口大口嚼牛车上的草料:“因为你是一只猪啊!吃饱了草才会升级,升级之后有新技能的!”

    忽然金光一闪,一道蓬勃之力四射散发,师可可手持木刀,全身披一副木制盔甲,犹如一只小猪妖:“晚哥快看,我升了一级耶!”

    向小晚鄙视:“升一级有什么用?猪还是猪,正常人哪有想吃草的!”

    “当然有用了!”师可可抄起木刀捅一下公鸡屁股,公鸡闪了两下,变成一块鸡rou漂浮在地上。师可可身上金光一闪,又升一级:她手持铁刀,身披一副铁制盔甲,犹如一只猪妖勇士,兴高采烈地捡起鸡rou:“晚哥晚哥,快看我捡到块鸡rou!”

    向小晚面露贪婪:“哦?鸡rou?干的不错嘛!快,把鸡rou放到晚哥这来!”

    师可可乖乖把鸡rou交给向小晚,又用铁刀捅了一下羊屁股,山羊闪了两下,变成一块羊rou漂浮在地上。师可可又升了一级:她手持银刀,身披一副银质盔甲,犹如一只猪妖将军,兴高采烈捡起羊rou:“晚哥晚哥,快看我捡到块羊rou!”

    向小晚面露贪婪:“哦?羊rou?干的不错嘛!快,把羊rou放到晚哥这里来!”

    师可可乖乖把羊rou交给向小晚。

    这时,茅屋里走出一位猎人。

    向小晚激动上前:“终于见到您了!您就是引导新手做任务的‘俺屁塞’大哥吧!请问这里有没有一键升到九百九十九级那种隐藏任务?”

    “没有。”猎人摇头。

    向小晚迷惑:“那有主线任务吗?”

    “也没有。”猎人摇摇头。

    向小晚脸色古怪:“那支线任务总该有吧!”

    “这个真没有。”猎人表示很遗憾。

    向小晚脸色不悦:“那要你这个废物角色有何用?”

    猎人呆呆看着向小晚,忽然掏出匕首一下把向小晚刺死,脸色怪异:“靠!我是第一关大布斯,没有我怎么能行?你是猪啊?”

    “啊?你是大布斯!”向小晚一声惨叫倒在地上闪了两下,尸体变成一堆猪rou,周围爆了一地没吃的鸡rou和羊rou,然后灵魂下了地狱。

    “晚哥!”师可可一脸悲痛欲绝:“我亲爱的晚哥,你不会白白牺牲,让我为你报仇!”师可可扬起银刀捅了一下猎人的屁股,猎人吐一口血,发出人生最后的诅咒:“村子里的人一定会为我报仇的!你们等着!”

    猎人说完挂掉了。向小晚从地狱中复活。然后游戏提示存档,进入第二关:场景不变,但周围多了一群手持钢叉的村民,他们围着身穿银色盔甲的猪妖将军师可可和平民猪向小晚大喊:“杀掉猪妖!”

    一村民手持钢叉狠狠刺到向小晚身上,向小晚立即狂掉二十点血,向小晚慌了,连忙躲在师可可背后:“丫头快保护我!”

    “不要!”师可可却忽然走开了,撅起嘴生气:“我保护你,自己掉血怎么办?”

    向小晚慌忙躲在师可可身后:“你有盔甲防御力高,他们打不动你的!”

    向小晚掏出一堆鸡rou羊rou塞给师可可:“全给你!满足了吧?”

    师可可收下rou,一脸得意洋洋:“要我保护你也可以,除非……你求我!”

    “我求你?”

    师可可一双丹凤眼坏坏地盯着向小晚看:“对啊,你要求我的!你要对我说:可可meimei,求求你快救救晚哥!你求我,我高兴了,然后我才会保护你啊!”

    向小晚一脸古怪盯着师可可。

    忽然一村民又刺掉向小晚二十点血,向小晚顾不得许多,只能红着脸尴尬说:“啊,可可meimei,求……求你,快救救晚哥!”

    “对,这就对了!”师可可心满意足、开心得咯咯直笑,挥舞着大银刀左捅捅右捅捅,把所有村民清理完,瞬间又升了十级;而向小晚还是可怜的一级。牛车上的草料已经消失了,鸡鸭牛羊也消失了,游戏提示存档,即将进入第三关——

    “不玩了!”向小晚扔掉游戏手柄,懒散看着电视机前一堆黑白马赛克。

    “为什么?”师可可惊异:“晚哥,这游戏多好玩!”

    向小晚目无表情看着师可可:“反正再打下去我永远都是一级,只能一味靠求你通关;坏丫头,你玩的不是游戏,你玩的分明是你晚哥!”向小晚站起身。

    师可可连忙拖住向小晚的手:“晚哥,我没有玩你。我把鸡rou、羊rou、还有你自己的猪rou全都给你!打到的材料也都给你!晚哥,快来和我一起玩嘛!”

    “别胡闹!”向小晚弹师可可一个脑瓜崩,转身去洗漱。

    “臭晚哥!”师可可恨恨对向小晚的背影跺了一脚,撅嘴生气,从书包里掏出崭新的《王子与小泥鳅》第二十四卷,滚上床,拆开包装,蒙着脸开始咯咯笑……

    向小晚洗漱完毕,穿好衣服,下楼端两碗鱼丸上来,走到床边,合上师可可手中的漫画:“不要在床上看书,会损伤视力;快来吃早饭,不然一会吃凉了肚子疼!”

    “吖!你又打断我看漫画!”师可可抢过漫画,气呼呼从床上跳下来,冷不防踩在向小晚脚上:“臭臭臭,臭晚哥!呕!”

    向小晚吃痛,还了一个脑瓜崩:“臭丫头!快吃饭!”

    “你欺负我!”师可可撅着嘴,一动不动盯着向小晚,直皱眉头。

    向小晚叹口气,从钱包里掏出五十元丢在师可可手中,然后大口大口吞着鱼丸:“上次电视台唱歌赚了些钱,加上存款,我想买辆车,做一段时间出租车司机,看能不能赚到钱;中午可能不回来了,你自己出去找些吃的。”

    “还是晚哥好!”师可可兴高采烈接过票子,在阳光下照了照:“晚哥啊,你没看见外面有很多黄包车夫吗?老爷车又贵又费油,当黄包车夫不好吗?”

    向小晚几口吞光鱼丸,喝了口鱼汤:“大街外面黄包车多得成山成海,我当然看得见!只是你不知道我晕车,而且只晕黄包车:大家都长着同样的胳膊、同样的腿,跑起来都是同样的速度、受同样的累,一个人明明自己能走路,却非要另一个人跑着拉,如果可以选择,我觉得还是当司机比较好;对了丫头,你喜欢什么样的车?”

    师可可吞一颗红红的牛rou丸子,嚼了嚼,想了想:“我喜欢帅气的汽车!夏天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去海边兜风!车门要保暖,不要漏风,这样冬天的时候就可以暖暖哒上学、暖暖哒下学,想去市中心购物的时候也不用挤公交,下雨天可以欣赏雨景;到暑假就带些旭日升和烤rou去草原上露营;对了晚哥,你上次买的游轮呢?”

    向小晚掏出小本子,低着头一边记一边整理:“用途分类:兜风、通勤、购物、自驾游;性能要求:外形时尚、保暖、满油车程……你问游轮?”向小晚撕下便签,漫不经心回答:“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了嘛,游轮已经还给弦伯了。”

    师可可嘴巴张得圆圆:“还给弦伯了?”

    向小晚抓一个丸子塞进师可可嘴里:“黑卡上的存款都是人家的,那可是造价近一亿的世界级豪华游轮!我们怎么能平白无故收人家这种好处?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再说你晚哥我现在不是已经靠自己的努力在拼命赚钱养活你这小混蛋了吗?你把嘴巴张这么大,吃惊个熊么精!”

    师可可哭丧着脸,揪住向小晚衣襟哭:“你还我大轮船!还我总统套房!还我小酒吧!还我游泳圈!呜呜呜,夏日的清风,大海的浪花……”

    “切克闹!切克闹!”向小晚被摇得七荤八素,无奈叹口气,掏出五十元安慰师可可。师可可接过票子,立马不哭不闹了,改成小声抽噎。

    向小晚见撒钱管用,于是又掏五十元给师可可。

    师可可接过票子,擦擦眼睛,眼巴巴望着向小晚。

    向小晚再掏五十元,师可可两只丹凤眼一动不动盯着向小晚钱包里面看——向小晚脊背发凉,赶紧合上钱包:“看什么看?这都是用买米的钱!”

    向小晚穿上厚厚的外套,从抽屉里取两本存折,在门廊穿上鞋,出门。

    前天的雪已经化得差不多,早饭点一过,街上冷冷清清。凛冽寒风中,向小晚打了一个冷颤,换乘两路公交车,来到江茗中央车行,推开门:里面陈列着满满都是老爷车,还有一些穿着西服、头戴黑圆帽、拄着拐杖、叼着烟斗的老爷们,和手挽着的扎着围巾、戴着蚕丝手套、衣着华丽的贵妇人在挑选汽车。

    一个金发碧眼的营销员走上前,彬彬有礼:“绅士,您想看车吗?”

    向小晚点头:“你们这,现在都有什么车?”

    营销员一边走一边介绍:“我们车行一共进了四款车:福特、奔驰、斯柯达、东风标致;您看这款造型像火车一样的是奔驰,价格稍微便宜一些,但启动比较难。”

    向小晚看了看这个绿色火车头模样的东西:“价格多便宜?启动有多难?”

    “价格只要两万五。”营业员招招手,一个机修师从车底下爬出来:圆圆的西瓜头发型侧面缺了一角、高度近视镜眼镜、两颗凸出来的大门牙、身高一米五二体型瘦弱、身穿黄帆布做成的工装裤、脚下一双旧牛仔靴——

    向小晚吃惊:“小明?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大大大!大表哥三!”小明扶了扶眼镜,挠了挠腼腆的那张脸,呲着大板牙嘿嘿笑:“船厂工资太少,所以我在车行做点兼职,虽然辛苦,资本家们压榨我一天工作十八小时,回到家基本躺上床就睡觉,没时间跟大姐头表白。大姐头还健康吗?对了,大表哥三,今天的我很特别哦,看!我脸上长了根头发!”

    向小晚愣了:“有什么问题么?”

    “注意哦!”小明走近了,神秘地指着自己的脸蛋:“不是头皮,是脸蛋上长头发哦!”小明的脸蛋上不知怎么的,确实长了一根比汗毛更粗、比汗毛更黑的头发。向小晚立即被恶心到了、急忙吐槽:“别给我看这东西!”

    “机修师!”营业员急忙叫停:“还是先给客人展示一下汽车启动吧。”

    小明看看向小晚,嘿笑,掀开笨重的发动机车罩:“首先要在气门上滴些润滑油,然后再在油管里滴一些汽油,不能过多,不能从油管里溢出来;但也不能过少,否则启动不够;然后进到驾驶室,通过方向盘上的手泵给油管加一些压力,同时手握曲柄和点火器,让四缸发动机的喷射和点火的节奏相互重合,你要让它发出‘砰——砰砰砰铛’的声音,不要让它发出‘砰砰砰砰——铛’的声音,不然它永远都启动不起来;最后记得把点火器拨回来。”小明自己启动了五六次,没有一次成功。

    向小晚连忙摇手:“不用了不用了!反正我是搞不懂,还是看下一辆吧。对了,你们这不卖那种自动点火、自动档、还能当直升机开、价格还便宜的林肯车吗?”

    营业员愣愣看向小晚三十秒:“您是说……可以飞上天的汽车吗?”

    向小晚激动点点头:“对!就是那种!”

    营业员呆呆:“我昨晚梦到一个。”

    向小晚尴尬:“哦,那就不用了,我们继续看东风标致吧!是这个吗?”

    营业员介绍:“对,就是这种敞篷跑车,比较好启动,价格也可以——”

    “这种折叠篷冬天不冷吗?”向小晚追问。

    营业员笑:“是有点冷。那这款斯柯达怎么样?这个有钢架做的驾驶室,有玻璃车窗,外形漂亮,但就是因为产量不足,售价较高,二十万一辆。”

    向小晚摸摸兜里的六万块钱存折慌了:“这……”

    营业员继续推荐:“还有就是这款福特,虽然外形丑了点,因为是流水线量产的所以价格比较便宜,四万。哦对了,福特还有一辆改装的,有钢架密封驾驶室有玻璃窗,容易启动,外形也好看,售价也便宜,只要两万,就是你背后这一辆。”

    向小晚转身:狭长的黑色钢琴硬烤漆的车身泛着微微亚光,高高的鳍车尾和战斗机一般的流线型外壳像一条乘风破浪巨鲨,四颗圆形前照灯如四颗炯炯有神的眼睛,再打开前盖:四排整齐的火花塞,润滑油路、冷却水路重叠错落有致,军用四缸发动机上焊着一个镀铬铭牌暗示着它天生不俗的马力;打开车门:一排优雅的白色仪表盘,机翼弧度式的挡风玻璃,真皮包裹的手刹把和方向盘,拉丝铝板的散热通风格栅,印有拉瓦尔语的打孔皮椅——虽然重量看起来不及风水世家那辆林肯,但这霸气侧漏的拉风架势却毫不逊色,向小晚惊呆了:“你说这车只要……两万?两万元?你确定不是两万欧元?”

    营业员点头微笑:“是的,只要两万元。”

    “迪丽雅,你过来,给这位绅士办一下手续!”车行经理远远向营业员招呼。

    “好的,我马上来!”营业员挥手招呼小明:“机修师,你先帮客人试一下车!我先去经理那边,过一会回来!”营业员匆忙离开。

    “大表哥三!”小明匆忙从车下爬出来,拽着向小晚到一边,蹲下身,四顾无人悄声说:“如果大表哥三不想变成大表哥四的话,就千万别买那辆车!倒贴两万也不要买!那辆车是车行里出了名的鬼车,里面藏着恐怖的东西!”

    看着小明一脸认真表情,向小晚忽然笑了,拍拍小明后背:“小子,你累傻了吧?吓唬你晚哥玩?听哥话,别干了,早点回家洗洗睡吧!”

    身后忽然默默亮起四道灯光,将两人的身影长长投在地上。

    小明怔怔看着向小晚,手里拎一把车钥匙:“大表哥,这车……我还没启动。”

    向小晚和小明同时猛然转身!

    车,仍然静静停在原地,车灯也是灭着的,看上去似乎没有任何异常,但正是因为看不出异常,才让人心底油然生出一种恐惧!

    向小晚目不转睛盯了这车半天,又和小明一起背过身,嘿嘿嘿笑了笑,调节一下紧张的气氛:“可能是昨天陪丫头逛夜市太晚,我早上也没睡醒!神经衰弱的时候有可能产生错觉,这不很正常么?哈哈哈哈!对了,这车是从什么车改装过来的?”

    “原本是量产的雷鸟,改装后叫……”小明眼神紧张:“黑魔虫。”

    “嗡嗡——哒哒哒哒哒……”如同野马般嘶鸣的巨大引擎声忽然在两人身后响起,增压涡轮旋转咆哮、发出迷人而有节奏的脉冲声浪、排气管喷射着若隐若现的明焰,前车灯一闪一亮,仿佛是黑魔虫的回应。

    向小晚和小明同时回头:驾驶室里空无一人!

    引擎和车灯忽然同时熄灭。

    向小晚惊呆了,左眼皮忍不住狂跳,像活见了鬼一样,盯着看了好半天视线才慢慢转移到小明脸上,挤出一抹皮笑rou不笑的僵笑:“要不,再看看其他款的……”

    营业员从那边走过来,笑着看向小晚:“我们是江茗唯一的车行,只有这几款;除非您去拉瓦尔本国,或许倒是能买到新货。”

    向小晚低头沉思犯了难:其他的车都是各种缺点,这一辆还有危险!历史上有无数个血淋淋的教训告诉我们:贪小便宜吃大亏!不过,刚才自己偏偏已经跟丫头说好要买一辆帅气的车,这下骑虎难下了可怎么办?早知道这样,就不跟丫头说了!

    向小晚捂着脑袋蹲在地上,心里暗暗郁闷:啊!如果买不到一辆好车,丫头回头一定会嘲笑我:“哼,小气鬼,宁可冻着meimei也舍不得花钱买车!”或者指着我鼻子:“哼,胆小鬼,这种捕风捉影不切实际的谣言也害怕,以后就叫你懦弱哥吧!”如果被丫头这样瞧不起那真是人生的最大的失败,就是宁可死也不要……

    见向小晚犹豫,营业员劝解:“先生,不如您先试一试车?”

    “试车?”向小晚抬头,想了想:“对,或许应该先试试再说。”

    向小晚开车门,驾驶室布局干净整洁,座椅宽松舒适;钥匙插入车孔启动,车前灯闪亮,拉风的引擎声悦耳咆哮;挂低速挡、轻踩油门、松开手刹,车体上坡和加速都很平稳,下坡和急刹制动也没有过大抖动,方向盘转弯灵活,引擎声音平滑。

    试车场跑了两圈,向小晚下车,微笑,百般放心拍拍小明肩膀:“这车的性能不是挺好的嘛!说不定,车子的缺陷已经被你修好了,别担心!哈哈哈!”

    向小晚掏出存折办了购买手续,在车顶安上一个出租商标,去加油站加满油,开着心爱的车子在马路上行驶:皮椅舒适、驾驶室明亮、白色仪表优雅、铝合金散热栅吹着阵阵暖风,真皮包裹的方向盘手感稳重——

    玻璃窗外是一片寒冬:路边的行人虽然裹着厚厚棉袄,但还是被冻得两股颤颤,时而搓一搓手、抱一下肩膀、哈一口热气,然后继续匆匆赶路;向小晚心里泛起一丝温暖:我终于有自己的汽车了!不是偷来的,不是捡来的,不是小维姐给的,不是豪门送的,是只属于我自己的、靠自己的辛勤和汗水换来的东西!

    努力不一定得到,不努力一定得不到——那些为生活而整天迷茫不知所措的人,那些为命运而终日郁郁不得志的人,在这个寒冷的时代,在这个残酷的江茗,每一个人,无论是谁,要想纯靠自己的努力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下去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要知道:在这短暂的一秒里,在这片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浩渺大地上,至少有像你一样的四亿苍生同时在为自己生存而进行拼命挣扎,就像,有四亿条鱼同时放养进一个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大水池子为了生存而拼命挣扎一样,我们管这种壮观的景象称为『社会』。

    向小晚叹口气,不禁自言自语:“而如今,在这个社会中,在这个残酷的生存游戏里,从那个码头上背着破布囊兜里只有两百块钱的穷小子,到现在终于有了自己人生的第一辆车,虽然只是一辆别人觉得烂得不能再烂的破车,但我就是喜欢它,它在我眼里处处都是好的,因为它是我努力换来的,它的存在就等于告诉我:我在社会里打拼,我在社会里成长,我以自己的方式付出了努力,又以自己的方式取得了回报,终于,我向小晚也在社会里成了一个能养家糊口的真男人!”向小晚眼角也跟着不由自主湿润了,马路到了转角,向小晚用手背擦擦被自己感动到快要怀孕的眼睛,另一只手打方向盘,路口忽然出现一个抄着兜的男人走到向小晚时速六十迈的车前:“撞人了!”

    向小晚猛打方向盘!脚踩急刹车!

    车体速度锐减、两个后轮被制动器抱死而失去抓地力绕着前车胎在路面上打滑了整整一圈三百六十度的大漂移,车前防护栏同时“砰”一声撞响!

    路旁,一个戴着狗头面具正在小摊上买早点的男子回过头,看见这一幕呆住了。

    马路上四条打着圆弧的完美轮胎划痕,车子静静在停在路中间,向小晚满头大汗抱着方向盘喘气:马路宽阔,车没有撞坏,那刚才的声音——

    “撞到人了!”向小晚跳下车慌忙大叫:“喂!你没事吧!”

    血泊中趴着一个男人:一米七六的个子,年龄看上去大约二十来岁,瘦骨嶙峋的身体,苍白的皮肤,单薄的白色实验服上印着个“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