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敬酒与罚酒
黄昏的阳光照着一杯暖暖的咖啡,时钟的指针指到下午四点。 皇家十七号别墅。 橡木装修的墙壁上挂着欧洲名画,干净的大理石地面泛着光,精木制成的床头柜,一盆曼陀罗优雅盛开,旁边摆着一个微笑中的科利弗相框。宽松而温暖的大床上倚着一个女人:皮肤皙白,细细的眉毛,金黄色的秀发在阳光下散成螺旋线,左眼神采奕奕,右眼戴着一只粉色眼罩,葱细的双手正织着一件婴儿穿的小毛衣——安娜。 床边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上身军背心,下身破囚裤,踩着长拖鞋,一边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一边削着苹果,二郎腿上全是浓密的汗毛。男人忽然扔下水果刀:“啊!痛痛痛,不好了,小安娜,我削到手了!” 安娜赶紧放下毛衣,捧住乔治的手,一脸责备:“佩佩奇!你是三岁小孩子吗?怎么这么不小心,连削苹果都受伤!让我看看?” 乔治握着安娜的手:“逗你玩的。” 安娜生气,拿起枕头砸向乔治:“佩佩奇!你这个白痴!别总拿这些白痴的问题来唬我,还不去看看咖啡有没有烧好,别一会又烧糊了!” “白痴的当你也上!”乔治叹口气,把咖啡壶从炉座上取下来,倒进杯子里,端着一杯咖啡一脸委屈:“小安娜,好歹我也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能不能别凶我?男人到了我这个年纪,都有自己的事业,要有面子的,不然以后没法混的。” 乔治端起咖啡,安娜赶紧预告:“别烫到嘴!” 乔治端着咖啡笑了笑:“小安娜,喝之前难道还不知道吹吗?怎么可能烫到嘴呢?你们女人真是的!”乔治吹了吹,尝了一口,忽然呛到了,一杯热咖啡瞬间撒在裤裆上,乔治跳起来哇哇大叫:“烫到了!烫到了!” 安娜生气,抓起苹果砸在乔治头上:“佩佩奇!你老实点,别把一副白痴气传给孩子!你过来,把头伸过来。” “是这个头吗?”乔治扇着裤裆凉快一下,把脑袋探过去。 安娜放下毛衣,掀开被子,抱起乔治的脑袋,放在自己小腹:“听。” 乔治趴下来,闭上眼睛:羊水流动的杂音里,传来咚咚咚的轻微的脉搏声,那是一个小生命,那是一条鲜活的小生命,就孕育在安娜腹中,那是自己的骨rou。 万物生长,万物轮回,万物在不变的准则中生息繁衍,春暖花开,草长莺飞,万物苍生都将承受年华的衰老,而唯有种子能在土壤里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给这个世界带来新的希望,这就是生命的奥义。 乔治睁眼,眸子安详而喜悦:“我要当爸爸了?” 安娜抚摸着自己的男人的头发:“你说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 “为什么?” “我想她将来肯定会像你这样美丽。”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来。 乔治起身,接过话筒,是总务大臣青狒狒:“乔治佩佩奇吗?但丁殿下有要事相邀,请速速赶到帕里斯大殿。” “我知道了。”乔治放下电话,一脸凝重。 安娜神色略带担忧:“什么事?” 乔治表情立即舒缓下来,笑了笑:“没什么,可能是备战的事,需要我过去处理一下。小安娜在家好好休息,我去去就来。”乔治披上一身军大衣,踩上亮亮的军皮靴,走出门外:“小安娜?”乔治回头:“织毛衣别累着。” 安娜点头。 乔治笑一下,走出别墅,锁好家门,站在路边等黄包车。 马路斜对面隐蔽处,静静停着一辆双火雷鸟。 长椅上,坐着三个裹着厚厚破棉袄的流浪汉。 乔治从兜里掏一个大洋扔过去:“你们仨,大冬天的,坐在这长椅上这不冷吗?是男人就该去好好干活,挣钱养家!” 一个左眼皮带疤、身材高大的流浪汉接过大洋,抬起头:“我们不冷,将军。”坐在中间的矮小流浪汉下意识抱抱自己怀里的包裹,一脸胆怯看着乔治,好像生怕乔治抢了他的包;另一个左腿跛足的流浪汉双手抄进袖子,嘘了嘘鼻子。 乔治继续等着黄包车,但就是感觉哪里似乎有点怪怪的。 乔治转过身,盯着身旁三个流浪汉:中间那胆小的流浪汉又一次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裹,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地面。身材高大的流浪汉搭话:“将军,您不冷吗?” 乔治看了看自己露着汗毛大腿的囚裤,随便回答:“我不冷,我穿习惯了。你们仨都没工作吗?要不要来我这当兵,有酒喝,有rou吃。” 身材高大的流浪汉挑了一下带疤的左眼皮:“哦,想不到你们住在皇家别墅的军老爷们倒是挺仁慈啊!不过不用了。” 乔治盯着这流浪汉。这流浪汉也盯着乔治。 乔治从兜里掏出一百元纸币递了过去;这流浪汉接过纸币收进兜里。乔治忽然盯着矮小流浪汉的包裹:“里面什么东西?” 矮小流浪汉乍然吓了一跳,这时一个黄包车恰好赶来:“军老爷!您要去哪?” 乔治疑心看看这三个流浪汉,坐上黄包车:“去帕里斯大殿。” “好嘞!您坐稳了!”黄包车夫拉起车子开始一路小跑,身影渐渐消失在路口。身材高大的流浪汉见乔治彻底走掉了,忽然一巴掌打在矮小流浪汉的后脑勺上:“你这蠢货!差点就让乔治给看出来,还想不想活命了!” “大哥,乔治将军就在身边,我怎么能不害怕!” “没出息的玩意!六棍子都没怕,你怕什么!”高大流浪汉一把夺过包裹,四顾确保周围无人,打开包裹:里面亮出三把短刀、三把消音左轮、两颗麻醉烟、一根单筒望远镜、还有三个防毒面具。高大流浪汉把武器分给两人装备好,拿起单筒望远镜向身后别墅侦查:卧室里,安娜正躺在床上织着毛衣。 街上冷冷清清。 三人对视一眼,高大流浪汉忽然拉开一颗麻醉烟狠狠扔出!麻醉弹裹着一阵白烟、砸碎安娜的卧室玻璃掉进房间里!房间里传来求救声。高大流浪汉赶紧又拔下一颗麻醉烟的手环,再投一颗,房间里求救声逐渐消失。 三个人戴上防毒面具,跃过栅栏,一脚踹碎别墅大门冲入;跛脚流浪汉站在门口把风;剩下两个流浪汉挨个房间搜寻财物。 戴着防毒面具的矮小流浪汉乱翻:“大哥,这个水壶好像很值钱的样子!” “蠢货!”戴着防毒面具的高大流浪汉骂道:“一个水壶能值几个钱!你以前到底有没有在军阀里干过?我们好不容易抢一回将军别墅,你就抢个水壶你傻啊?快给我找钱、找金子、找银子、找玉器、找你妈最喜欢的东西!” 矮小流浪汉照着镜子梳梳头,欣慰笑了:“我妈最喜欢我。” 马路上,黄包车夫拉着乔治奔跑,车上的乔治却始终坐立难安:为什么心里一直有一股不安的感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到底是哪里呢?乔治掏出钱包,掏出一张一百元,看着手中的钱,忽然大吃一惊:刚才那流浪汉接钱的姿势有问题!军人的手因为常年握枪,虎口、食指、掌心磨出厚厚的茧子,刚才那个流浪汉很有可能是个逃兵,他们仨蹲在那不为乞讨,是在为什么?是在预谋着作案!小安娜! 乔治翻身越下黄包车,沿着反方向一路狂奔:小安娜!等我! 将军别墅。储蓄罐咔一声摔碎,满地硬币散落,高大流浪汉气愤:“怎么找不到钱?难道是钱都存银行里了?这可不好!” 矮小流浪汉找了半天,也一无所获:“大哥,所有房间都翻烂了,实在找不到了!刚才那将军的眼神吓死我了,好像要杀人的样子!富人的钱这么难抢,我们为什么不抢穷人的钱?穷人都喜欢把钱藏家里,比如床下,壁橱,天花板,或者放在书里面夹着,一下就能找到;我们现在顶着这么大风险,要是找不到钱,会很亏啊!” “你以为我不知道有风险?蠢货!”高大流浪汉走到卧室,看着正在地板上昏睡的安娜,忽然照直朝安娜腹部开了一枪! 矮小流浪汉吃惊:“大哥!” 一股血流静静流在地板上。高大流浪汉放心:“你个傻瓜知道什么!入室抢劫是次要的,主要的是这件事!一切都是那位大人物的意思。” 矮小流浪汉疑惑:“哪位大人物?” “大哥!不好,乔治回来了!”门口把风的跛脚流浪汉慌慌张张冲进来:“我们快逃!”流浪汉顺着卧室窗户向外看,正好和马路上狂奔过来的乔治瞅了个对眼——那憎恶的眼神如同愤怒恶魔!那烈烈披风咆哮得像一辆坦克! “快跑!”三个流浪汉急忙冲出卧室、沿着走廊跑到天窗,高大流浪汉来不及犹豫,直接从天窗上跳下,转身低声怒喊:“快!别磨蹭!” 矮小流浪汉咬牙也从天窗上跳下去,在垃圾桶上翻了个滚,并没有摔出大伤;跛脚流浪汉却害怕了,回头看看已经破门而入的乔治,不得不咬着牙跳了下去,落在地面上的那一刻木制的假腿咔一声摔得粉碎! “六棍子!”高大流浪汉深知传奇乔治的威名不是盖的,如今他老婆孩子被自己打死,如果被逮到绝对只有死路一条!于是掏出消音左轮、抬手一枪打死跛脚流浪汉、拽着矮小流浪汉狂逃:“别管六棍子!如果他供出我们就都得死!” 乔治愤然追上来,看了眼从天窗上跳下去的流浪汉,刚想追上去,忽然转身冲到卧室:昏迷不醒的安娜正躺在地上流血不止!乔治脸上肌rou颤抖,胸口仿佛不能呼吸,眼珠子瞪得像头牛,砰一声跪在身前,声音颤抖轻声询问:“小安娜?小安娜?”乔治摸了摸地板上的血,发呆,颤抖的手指伸向安娜鼻尖试探:已经没了呼吸! 乔治一瞬间彻底崩溃,泪如泉涌,撕心裂肺怒吼:“安——娜!!” 这悲惨的声音传进马路边停着的双火雷鸟车内,儒小的身子上套着黑西服、脸戴黑墨镜的青狒狒静静坐在驾驶座,单手拿一个亮晶晶的军用酒壶,按开壶盖,喝一口路易十三,给车点火,脚踩油门,引擎发出嗡一声震响,直接换高速挡,松开手刹,车子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急剧加速,速度瞬间飙到一百二十迈,方向盘打了急滑绕过别墅,马路中央迎面跑来的,正是那两个戴着防毒面具正在拼命逃窜的流浪汉!青狒狒猛踩油门、把车速飙到一百六十迈、方向盘忽然打半圈、迎面撞到两个流浪汉面前! 两个流浪汉完全来不及反应! 砰一声响! 防护栏弯曲、挡风玻璃碎裂、车体压到什么东西剧烈震动。 青狒狒停车,摇下车窗,移下墨镜,换上那副学着模样的金丝眼镜,回头看一眼:两个流浪汉直接被撞成rou饼,尸体血淋淋铺在路中央。 双火雷鸟重新点着火,沿马路消失在拐角。 一个小时之后。 江茗第一医院,紧急抢救手术室。 三个主刀医生相互看一眼,同时放下手术刀,脱下手套,摘下口罩;护士们收起手术刀和药剂瓶,关掉手术灯,给手术台上的尸体盖上白布,各自散去。一名主刀医生推开手术室外门——凳子上焦虑不安的乔治佩佩奇立即冲上去,主刀医生脸色艰难,低头,看着地面,脸色愧疚,声音哽咽:“将军,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期盼瞬间化为惶恐,乔治愣愣盯着主刀医生,张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眼泪划过鼻梁,颤抖的手抓住医生胳臂,砰一声跪在地上悲恸:“务必救救我的妻子和孩子!刚才还好好的!刚才还在织毛衣!怎么可能一会功夫就突然变成这样?你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以前战场上枪林弹雨都活了下来,怎么这次好端端的就死了?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快,你快去抢救现在说不定还来得及,一定还有希望——” 主刀医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拍拍乔治后背,脸色愈发难看,扶了扶眼镜:“我们已经尽力了,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变。” 主刀医生转身走掉。 乔治愣愣推开手术室的门,愣愣走向手术台,掀开白布,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一屁股瘫坐在凳子上,肝肠寸断的悲恸憋在心里无处发泄:“都怪我!都怪我!刚才要是我能早点发现就好了!如果要是能早点发现的话,如果我能早点亲手宰了这帮孙子的话,小安娜你就不用死了!我好悔!悔死我了……” 乔治抱头痛哭呜呜痛哭。 手术室门口拖着一个长长的身影:脚踩木屐,一身雪白的锦绒大袍包裹着脚踝,雪袍中央印着一个“神”字,腰间配一把古老竹剑,皮肤白皙,耳戴银坠,黑发带打着蝴蝶结,蓝色的眸子如同星空下闪耀的水晶——但丁。 门被关上。手术室里一下暗了下来:“你后悔什么?后悔生命本身如此脆弱,还是后悔自己的无能、什么也保护不了?” 乔治抱着头,声音冷漠:“殿下!你来做什么?” 蓝色的眸子在黑暗中发着湛蓝的魔光:“给你重生。” 乔治蓦然看着但丁。 但丁的眸子如同恶魔般深邃,静静盯着不知所措的乔治:“选择吧:第一,就此和你的爱人永远告别,然后在痛苦和悔恨的枷锁中悲惨地度过余生;第二,成为我吸血帝国的仆人,誓死效忠于朕,拯救你的爱人,同时赐予得到永恒的生命和不死的灵魂。乔治,到了你选择的时刻:她的命运,你的命运,都掌握在你手里!” 恶魔般的眸子散发着一股震慑力,丝毫不像在说谎;乔治回头,看看手术台上的安娜,又回过头来,看了看那恶魔般的眸子:“请救活她。” 但丁走到乔治身前,慢慢张嘴、露出四颗锋利带毒的獠牙、猛然一口咬在乔治脖子上:吸血鬼的毒素在血管里飞速扩散,心脏砰砰跳动,神经元剧烈收缩,乔治全身肌rou都在颤抖——大脑里所传来的,是一种无法抗拒的臣服感!一种强烈的支配感!一种心甘情愿誓死效忠的使命感!意识逐渐溶解,取而代之的是愉悦;灵魂被解开最后一道封印,忠诚和神圣被刻入其中:从此,我将作为一只高贵的吸血鬼活下去! 但丁收起獠牙,乔治的五阶灵力顺着血液流淌进自己身体里,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在体内肆意游走,手里仿佛攥着永不枯竭的灵力和能量,仿佛如神明:“你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去拯救你的女人,二代吸血鬼,乔治。” 乔治睁开眼,摸摸自己的牙齿,竟然也长出了四颗锋利的獠牙,一脸难以置信,看了看但丁,终于狠下心,转身,一口咬向身体已经冰冷的安娜,鲜血从脖颈动脉里喷出肆意横流!心率监测仪里的那条安静的直线忽然开始剧烈抖动:砰咚,砰咚,砰咚,那是心脏在跳动!血压计嗡嗡乱叫,体温计直线上升,心率仪嘀嘀报鸣,腹中的胎儿在蠕动,安娜睁开双眼,握住乔治的双手:“佩佩奇?你怎么哭了?” 乔治在安娜面前晃了晃手:“你的右眼?” 安娜惊异:“不知道怎么,但突然能看见了。” “因为她是三代吸血鬼。” 乔治转身回头,但丁的身影已经默默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孤傲的声音:“乔治,朕需要你的力量!江茗是我们的,谁也别想把她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