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蜕变
逃离那个残忍可怕的花坛后,夏楠全身剧烈地颤抖着,忍受着身体和心灵上双重的痛苦。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的大脑中一片空白,等她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又回到了那个下水道里。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来的,但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每每在她茫然不知所以的时候,她的身体仿佛就会被另外一种力量控制,这力量能迫使她做出一些选择。虽然她本能上十分厌恶下水道,但是以她目前的情况来说,这里似乎是她最好的藏身之所了。 她蜷缩在黑暗潮湿,霉味儿和腥臭味并重的下水道里,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感到害怕:空荡黑暗的下水道,偶尔跑过的悉悉索索的老鼠,轻轻的水流声,蚊虫飞过拍打着翅膀发出的嗡嗡声…在极端安静的世界里,即便是最细微的声音也是那么地清晰,那么地清楚,让她恐惧的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而这种痛苦而又恐惧的感觉既陌生又熟悉,清醒的时候,她简直可以肯定自己过去在什么时候,一定也经历过这样的时刻。 现在记忆的碎片被慢慢拼凑起来,她记起自己一个人,同样孤零零地坐在黑暗潮湿的地上,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而自己是那么弱小,那么无助,那么害怕,泪水不停地流出,打湿了胸前的衣襟。她边哭边呼喊mama,希望得到帮助,开始是大声呼喊,后来是小声,而她所祈祷的母亲却一直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从远处传来的清晰的,逐渐加重的皮鞋踩在路面发出的声响。她最害怕的那个人从亮处走出来,来到她的身边,她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味儿。在看到她满脸泪水的样子之后,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咕噜了一句:“臭东西,就知道哭!”说完朝她身上重重地踢了一脚,然后转身走开,坐到角落里的破铁床上,他的体重使得那张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她腿上被踢到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可是她却不敢出声,因为她知道一旦自己发出任何一丝痛苦的声音,那么接下来的拳打脚踢肯定会比刚才更重上十倍。她害怕极了,不敢抬头看,她听到那人抱起什么东西喝了一口,然后又是一口,她心里默默地祈祷,让他再多喝些吧,让他快快睡过去吧!虽然她知道最终他一定会醉得不省人事,呼噜震天,但是她还是在心中默默祈祷那个时刻早些到来。但是,这次偏偏不遂她愿,他不知怎么一不小心将酒瓶碰倒了,她的立刻味道了一股浓重刺鼻的酒精的味道,只听他大声地咒骂了一句。在他提高嗓门骂娘的时候,她已经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而这哭泣声则彻底击溃了那人残存的一点理智,他伸手从床尾抓起扫帚,跳到她的身边,劈头盖脸地向她打来,疼痛使得她尖叫起来,同样使她尖叫的,还有那张在黑暗中越发显得狰狞扭曲的脸… 她在恐惧和黑暗中醒来,环顾自己的四周,她依旧是在下水道里,而自己也不是小女孩,而是一个大人,就像她小时候梦想的那样,她现在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再也不用害怕有人会那样对待自己了。猛然之间,她清醒过来,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惊惧不已,难道那不只是一个梦吗?她为什么要害怕有人会虐待自己?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爱自己的爸爸和mama,还有一个弟弟,这一切都是真实的,都是在自己过去的生命中真切存在的。她能够记得从记事开始时自己和弟弟的每一次生日,每一个生日蛋糕,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然而,梦里的一切也都是那样的真实,那种疼痛恐惧的感觉同那些美味的生日蛋糕一样刻骨铭心。而现在,周围黑暗潮湿的环境和那种恐惧感又是那样的熟悉,仿佛这种感觉一直藏在她的记忆深处,只是在等待合适时机的出现而已。 就这样,她有时清醒,有时糊涂,有时噩梦连连,有时身上几乎要爬满那种奇怪的组织,而每每到了这种让她极端恐惧的时刻,她的意识就会变的一片空白。她会做梦,在梦里,有一个勇敢的女人,她很年轻,黑色的头发在头顶高高束起,一张圆脸,两道nongnong的眉毛,一双闪亮的圆眼,小巧挺直的鼻子,圆润暗红的嘴唇,高高的个头,身上肌rou结实。她在对夏楠说话,鼓励她,让她勇敢起来,不要害怕,一定能打败身体里的魔鬼。她十分勇敢,而又十分面熟,夏楠确定自己以前一定在哪里见过她,而且还得到过她的帮助。但是现在思考这件事对于夏楠来说着实困难,尤其是当那种组织在她身上生长的时候,她实在太痛苦了,就不得不把自己交给那个女人,让她来帮助自己与那些魔鬼作斗争。必须承认,她是非常勇敢而无畏的。 而每逢夜幕降临,当黑暗吞噬掉最后一丝的阳光,那种邪恶的力量似乎也就更加强大,对她的折磨也就越发痛苦。夏楠觉得自己体内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那邪恶的力量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地想控制她,让她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而夏楠也用尽自己全身所有的力量去和它对抗。但是,这种斗争是非常痛苦而漫长的,夏楠觉得它简直没有尽头,看不到任何希望。慢慢地,在斗争的过程中,由于极端的痛苦,往往她的意志力会变得越来越薄弱,有时简直就要屈从于那邪恶的力量的指使;但是,每每到了这种时刻,那个女人就会适时的出现,她鼓励她,呵斥她,使她最后不得不清醒过来,她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不能就这样屈服。她全身上下仿佛都在烈火中焚烧,唯有胸前的一块温暖舒适,提醒着她自己的职责所在,而那里正是女儿的照片所在的位置。 清醒着的时候,为了保持这种清醒的状态,她用尽所有她能想到的一切办法来控制自己: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用刀划伤自己,或者用头狠狠地撞墙,她是抱着必死之心这样做的,因此常常撞的头破血流,墙砖碎裂。她一次次失去知觉,又一次次地从崩溃屈服的边缘苏醒过来。每每重新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就会发现那些鳞甲一样的组织虽然依旧存在,然而她的思想也是。虽然她的思维依旧缓慢,但是,她却始终努力没有被那种力量控制。更何况,不知是真实还是幻觉,她觉得那个女人始终在她身边陪伴着她,就如同被遗忘的那些黑暗的日子里一样。 有很多次,她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以为自己会很快死去。然而,她没有死,那个女人总是在她最脆弱无力的时候出来帮助她,保护她,提醒她关于她的一切。奇怪的是,她对于夏楠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在夏楠脑子昏昏沉沉的时候,她喃喃地在她耳边说着话,讲夏楠过去的日子,那些在痛苦中几乎被遗忘的快乐时光。一切细节她都知道的那么清楚,讲述的那么明白,尤其是讲到瑶瑶成长过程中的点点滴滴,讲到她对孩子的爱,那些过往的幸福和温暖的时光在黑暗和绝望中支撑着她,不眠不休地挣扎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夏楠终于觉得自己又回来了。 现在那些灰色的鳞甲般的组织已经爬满她的全身,但仅此而已,虽然外表上她已经和原来的那个自己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但是在这魔鬼般的躯壳之下,她依然记得自己过往的一切,依旧能够主宰自己的行动。她有一种新生的快感,现在的她已经面目全非,身上长满了奇怪的灰白色鳞甲一样的组织,质地非常坚韧,普通的刀具根本无法穿透;她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力大无穷,可以轻松地举起一块巨石;她不用休息依然精力旺盛,而且她的眼睛在黑暗中视物如同白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