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饲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明亮了，他想出去看看，但是又惧怕那些恐怖的生物，最后决定还是呆在这里。父女二人吃了点东西喝了水，便呆在这屋子里无事可干。瑶瑶到底是小孩子，危险稍一远离，便对这新的环境好奇起来。开始只是东瞅西看，后来因为呆坐着实在无聊，便在屋子里来回跑动着玩耍。

    陈诚心里却很烦乱，他想不出应该怎样在这样的城市里生存，怎样才能逃出去。这栋房子目前看来暂时是安全的，但是这安全却又绝对是暂时，相对的，呆在这么危险的地方绝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他们的食物和水都有限，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呆下去的。要自救，就必须要出去，陈诚想到，可是就如昨天所见，出城的道路已经被破坏了，他们应该怎样离开？不知道这城市里还有其它人没有，如果有的话，大家联合起来，生存下去的可能性就会大很多。陈诚越想越觉得不能够在这里坐以待毙，一定要想办法出去才行。

    他下定了决心，就对瑶瑶说：“你自己在这里玩一会儿，爸爸出去一趟。”

    瑶瑶抬起头，看着爸爸说：“爸爸，我一个人在这里害怕。”

    陈诚一阵心酸，这些远不应该是她这年龄的小孩子要承受的，但是想到还有可能的将来，他还是说道：“我出去后会把门反锁上，我很快就回来，你放心，你藏在这里边没人能找得到你。不论外面发生什么，你在屋里千万别出声。”

    瑶瑶看着爸爸，点点头。陈诚拿起他一直放在身边当做武器的沉甸甸的扳手，他将扳手插进裤子的皮带里，先将门打开一条小缝儿，一股雨后清新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陈诚小心地向外看了半天，确认外面没有任何动静后小心翼翼向外走去。出了门后，他立即返身将门锁好，又推了几下，确认把门锁严实之后这才离开。

    他看着外面，在阳光下，经过大雨和丧尸的破坏后，城市的一切都变了样。这条之前他走过无数次的路，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路上扔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包括汽车的各种零件；被踩扁的罐头盒，里面的汁水流出一大片；还有各种颜色的食品袋，里面的食物洒落的到处都是，被雨水一浸泡，更是沾满了泥泞…临近的花坛里，不管是灌木丛还是花株，都被拔出来胡乱地扔的到处都是，花枝上面还能看到被践踏的痕迹。本来昨天还生机勃勃的花木，此刻无精打采地躺在水泥路面上，苟延残喘地等待着生命最后时刻的到来。陈诚看到自己的车已经面目全非，只剩一堆的废铁了。

    他越往前走越是心惊，因为这里已经不是他每天上下班必经的那个熟悉的地方了：道路上的车辆全部被砸碎，包括街道两旁的店铺，所有的东西都离开了它们原来的位置，被四处丢弃。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路中间，目所能及，全是一片大破坏后的景象，他心中百感交集，更多的是害怕和恐惧，似乎就在一夜之间，这城市已经不复存在，仅剩一架空壳和在躲在某些角落里苟延残喘的人了。

    夏楠看到那群丧尸离开，先是觉得奇怪，随后她又听到了那种轰鸣声和哨声，这难道是某种召唤吗？她悄悄地跟过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那栋半圆形的建筑，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继续跟着那群丧尸走去。

    一路上，丧尸的数量越来越多，而且，夏楠看出，它们都是朝着同一个方向去的。到最后，由于数量实在太多，丧尸和丧尸几乎是挤在一起走路了。夏楠被他们挤在中间，鼻端嗅到的是那种浓重的腐烂的臭味儿，这味道使的她头晕眼花，胃中翻腾不已。同时，她也觉得奇怪，这么多丧尸究竟要干什么？

    随着它们继续前行，那种轰鸣声和哨声却也越来越近了。夏楠努力向前看，一方面由于雨下得太大，能见度比较低；另一方面身旁的丧尸实在太多，推推攘攘，她不由自主地前行，眼前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丧尸的脑袋。慢慢地，跟随者丧尸大部队，它们接近了城市的中央广场。这里夏楠以前来过，广场中间是一座堆砌得高高的圆形舞台，里面竖着一座形状怪异的类似燃烧火焰的几何塑像。这时，轰鸣声和哨声更加响亮，夏楠发现，它们的头顶赫然盘旋着一架直升机。而那座象征火焰的塑像早已被推翻，取而代之的是站在那里的一群你推我攘的丧尸。

    丧尸们来到这里后，它们的喉咙中不时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伴随着它们的每一次呼吸，都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散发出来，即便是大雨也掩盖不住的腐臭味。夏楠悄悄退出，站到这群怪物的最外面。此时直升飞机越飞越低，在雨中轰鸣着、呼啸着在他们的头顶上空来回盘旋，强大的气流夹杂着雨滴向下冲击，迫使那些丧尸们不断退后，最后，在广场的中央腾出了一片空地来。接着，从飞机上噗噗地扔下来一些东西，那群丧尸立即兴奋起来，口中呜呜地叫着，向那些东西扑去。夏楠虽然在远处，但是仍然模模糊糊地看到，那些东西正是人的尸体！而且，她还看见了那个有着花白头发的头颅和那件黄底蓝花的棉袄！

    她的胃中一阵痉挛，全身如坠冰窖，只觉得彻骨的寒冷，不由自主地，她像疯了一样朝丧尸群中挤去，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她奋力推开身边的丧尸，但是无奈此时所有的丧尸都疯狂地朝尸体扑去，她虽然已经很努力了，但是最终也没能靠近那惨死的一家人。混乱中，她被推倒在地，只觉得有许多脚从自己的背上、腿上，头上踏过去了。

    她把脸贴在冷冰冰的地面上，任由雨水和泥泞沾满自己全身，任由那些家伙在自己身上踩来踏去而察觉不到丝毫疼痛，她哭泣着，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心中却是绝望以及愤怒到了极点，一时间竟然迷迷糊糊，人事不知了。迷迷糊糊中，那个女人又出现了，她趴在地上，双手抱头，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蜷缩在地上。

    夏楠看着她，心中正在奇怪怎么她会在这里出现时，她仿佛看穿了夏楠的心思一样，突然说道：“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不仅仅是你的一部分，我就是你。”

    夏楠听到她说的清清楚楚，但是又如此难以置信，就说道：“怎么会？你怎么会是我？”

    那女人说道：“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永远也不能分开，你难道从来没有感觉过我的存在吗？”

    夏楠喃喃地说道：“我知道我原来一定在哪里见过你，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了，你看起来真的很眼熟…”

    那女人皱着眉头说道：“是的，你都忘记了，是故意忘记的。我记得，那个心理医生说过，这是选择性遗忘，你把不好的事都忘记了，包括我在内…”

    夏楠忙说：“我不是故意要忘记你的，真的对不起。”

    那女人说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们本身就是同一个人，自己跟自己有什么对不起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些讨厌的家伙什么时候才能走？踩得我好痛…”

    她这么一说唤起了夏楠之前的记忆，她明明记得倒在泥水里被丧尸踩的人是自己，怎么她也这么说，难道她就在自己的附近？就问道：“你在哪里？”

    那女人一副痛苦的表情，说道：“你还不明白吗？我就是你，我是你的一部分，我们当然在一起了。我是我们拥有共同的回忆里痛苦的一部分，所以你不愿意想起我。”

    夏楠脑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光，伴随着光芒越来越强烈，小女孩的哭声伴随着鞭打声、以及男人恶狠狠的咒骂声也越发清晰起来。她记得她哭叫着，央求他不要再打了，但是这对于那个人来说毫无用处，他像疯了一样打她，她浑身是伤，全身各处都在火辣辣地痛着，然后，突然，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她出现了，就是这个现在陪在她身边的女人，那时她还是一个小姑娘，不过夏楠可以肯定是她。

    只见她在那男人的抽打下勇敢地站了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向他扑过去。那人本来就喝的酩酊大醉，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这时被她大力一推，一下子向后摔倒在地上，而她则毫不犹豫地踏着那人的身体向外跑去。夏楠突然记起了那晚清凉的夜风，她们跑的那样快，以至于她们的头发都在脑后飘了起来，她们的心跳是如此一致，她现在仿佛仍能感到那种欢快的跃动…她闭上眼睛体验着那种感觉，这时，那女人说道：“现在你明白了吧，我就是你。”

    夏楠说道：“是的，你就是我，我居然忘了这么久…”

    那女人说道：“忘了也好，你看你之前的生活不是挺好的吗？现在快点起来吧，我们要赶快回去。”

    等夏楠慢慢清醒过来时，才发现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曙光将至，广场上的丧尸群们早已散开，红色的骨头凌乱地四处扔着，某些地方被雨水冲洗的发白，显得格外的刺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腥味儿，一阵冷风吹过，什么东西飞过来正好缠在她的腿上，她低头一看，是一小块黄底蓝花的碎布，因为染着斑斑的血迹和泥水，已经完全变了颜色。

    看到这块碎布，她觉得心中充满了愤怒，但又无处发泄，那种感觉，就好像全身都要裂开了似的。她突然控制不住自己仰天大叫了一声，叫完之后，心里觉得舒畅一些，然后又接着大叫了几次，终于把满身的愤怒发泄出去一些之后，她勉强爬起身来，在花坛中挖了一个小坑，将那片碎布放进去埋好，然后慢慢地离开了。她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一枚隐藏在暗处的摄像机闪着微微的寒光，将她的一举一动都记录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