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黎叔

    现在的时间是正午十二点左右，太阳直勾勾的在天上照着，是一天中影子最弱的时候。听到算命老头儿神神叨叨的话，我心里琢磨着：我的影子肯定在我脚底下啊，还能在哪？

    像我这种活了二十多年的单身狗，整天待我身边的除了阿牛，也就剩下我的影子了。不过还是顺着老头的手指方向往下看，一看不打紧，脚下居然空荡荡的，真应了那句古话儿：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这我顿时就慌了神了，小时候听奶奶讲故事：有时候牛头马面太忙，阳间死了人忘了把魂魄带走，逗留在阳间的魂魄就附在尸体上，跟睡了一觉似的，也不知道自己死了，不知不觉就把身边活人的阳寿吸了，增添自己在地上存活的时间。但影子是人的精气所化，人一死精气就散了，再也成不了影子，所以看一个是不是活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看影子还在不在。以前村里逮到没有影子的人就用绳子绑了放在太阳底下，面前摆一口铜镜，让阳寿已尽，却还不愿死去的人盯着自己在镜中的脚看，趁他低头的功夫，用一口大锣在耳朵边用力一敲，这人才知道自己死了，彻底断了气儿。

    正是因为小时候被这种故事吓破了胆儿，所以我顿时就慌了，当时就腿肚直打哆嗦，对算命老头说：“老，老神仙，我这个影子怎么就没了啊？我不是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吧？”

    老头又是一缕自己的八字胡，对我说：“还好你小子碰着了老夫我，不然天上地下也没几个人可以救的了你。老夫这对招子，乃是五十岁拜元始天尊时，因心诚得以被天尊灌顶，开了阴阳眼，左眼通着天庭，右眼连着地府，刚你路过时，老道我右眼一阵乱跳，顿时就感觉你身上有古怪，再一细看就发现你小子影儿被鬼怪勾去了，一只脚已经迈在黄泉路上了。“

    这一说给我吓得不轻，差点给这算命的跪在地上，把刚取出来的两千块钱从兜里全掏了出来，死活求老神仙给指条活路。算命老头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问我说：“你晚上有没有做梦梦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我一听，这哪里是算命的啊，分明就是活神仙嘛，赶忙把我从小做到大的怪梦给老神仙交代了一下，老头儿听了一阵摇头，对我说：“本想着你小子是半只脚踩在黄泉路上，没想到你已经在阎王殿里安了家了。

    你每天晚上做梦的原因，就是棺材里那只死猫在作祟，这孽畜把魂儿附在你的影子上，凭着你的阳气儿苟延残喘，待你被他吸干阳寿翘辫子后就可以借尸还魂，摆脱猫身，在这个世上修成人形儿。刚猫灵感应到老人家我在附近，特地收了影子躲藏起来，却不曾想魔高万丈，不及道心一尺，还是被老人家我慧眼看破。“

    我听的心里凉飕飕的，活了一辈子愣是没这么怕过，求算命老头道：”老神仙，那您老能大展神通，把我从阎王殿里边拉出来吗？可怜我白长二十几岁，还没能够给父母稍尽孝道，就这么不明不白给鬼怪掳去了寿命，实在是不甘心呐。“

    阿牛在旁边一听，前脚还在高高兴兴的庆祝哥俩一块儿找到富贵营生，一眨眼感情小王哥就要跟自己阴阳两隔了。哪里还忍得了，冲上前用两只手搭着算命老头的两边肩膀头儿，一顿狠摇，边摇边让老头儿发发仙功救救自己薄命的小王哥。

    算命老头半百的年纪，哪里经得起阿牛这么摇，全身骨头差点都给晃散架了。挣扎着把阿牛的手掰开，对我们说：“我看两位小哥都是有缘人，不然也不可能把两位小哥拦下，本来有缘人的钱是收不得的，但贫道年纪也大，鬼门关拉人的勾当又是逆天行事，难免伤身，需不少药物调和，这才迫于无奈收下身外之物，希望两位小哥儿不要把老夫当成无德敛财之人。“

    我跟阿牛听了，更感觉这算命的不仅算得准，品行之高，也实属生平罕见。老头儿收了钱，让我和阿牛闭上眼睛，说是仙法不可入六耳，不可传四目，被凡人看了就不灵验了，吓的我和阿牛赶忙闭上眼睛。刚闭上眼，就只听得一阵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的低吟声，过了会儿，就听得算命老头喘着粗气儿说道：“把眼睛睁开吧。”

    我和阿牛把眼睛睁开了，只看得老神仙一头的汗水，手里攥则一缕黑色的动物毛发，再低头一看地上，影子居然回来了，虽然颜色浅的出奇，但毕竟能看出来是自己的影子。

    想不到这个算命先生如此厉害，不到半小时功夫就把我的影子给找了回来。只听得算命的说：“影子里的猫灵被我用易道先天八卦给震了出来，但你的影子长期被恶灵寄居，现在虽然救回来了，却也似油尽灯枯的火苗一样，随时都可能熄灭。人眼里有灵光，容易把影子看散，你出了胡同口就再也不要看自己的影子，回屋立马拉上帘子，千万不要开灯，如是三天即可完全康复。“

    什么叫专业，这就叫专业。不仅给你根治的彻彻底底到位，连后续步骤都给交代的头头是道，让人信服，这两千块钱花的是真值。当时就给算命先生一顿乱夸，伏羲转世诸葛附体的话儿不要本钱似的说了一箩筐；却又担心影子在阳光下暴晒太久给晒没了，拽着阿牛就想赶快回家疗养。

    结果拽了两三下都没拽动，原来阿牛感觉这算命先生不是凡人，死活都想讨个名号，老头儿本来一口一个大道无名，长养万物，有缘就是道友，不提姓名；看阿牛问的殷切，就回应道：“老道本来云游四方，天地为家，奈何生得一副侠胆义肠，人走到哪里，名声传到哪里，唯恐名声太大惊动鬼神，所以近些年来从不肯对外透露自己的名号，不过看小兄弟你生性敦厚，问起也是缘分，愿意的话叫老夫一声黎叔便是。“

    我听到名字愣了愣，感觉黎叔这个名字分外熟悉，却又没想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号。就听阿牛问道：“是当贼王的那个黎叔吗？“我顿时就想起来了，黎叔这个名号，不就是前几年的贺岁片《天下无贼》里的老贼王么，当时的电影里的那句：“黎叔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实在经典，所以到现在都有印象。

    阿牛显然也对黎叔这个人物记忆犹新，听到黎叔这个名字，立马就想到了天下无贼里的贼王，但又嘴笨，本来想问清算命先生口中“黎叔”的“黎”字和电影里那个“黎叔”的“黎”字是否同一个字儿，结果一时组织不好语言，问出去的话意思就差了八座山那么远，问成了老头儿是否当过贼王，偷过东西。

    没想到黎叔听了，神情猛的一变，盯着我俩看了好久，说道：“是黎某眼拙了。不知两位小哥今儿来是为了寻仇还是打算露两手，剃了黎某人的头好在道上扬个名儿？“

    我和阿牛都愣住了，没想到这个仙风道骨，通晓阴阳的算命先生听声儿居然还真是个贼王，顿时感觉有些突兀，但又转念一想，毕竟黎叔也是把我从鬼门关拉出来的人，对我来讲他就是救命恩人，想着这种老江湖，个个藏头藏尾；一旦被突兀拆穿了身份，肯定是大大的冒犯。讲这只是个巧合黎叔铁定不会相信，没准儿还以为我们别有所求，用先天八字卦震猫灵一样把我们给震昏了拷问，就打心眼儿里琢磨着，如何把这个话儿给编圆。

    我怕阿牛乱说话，拽着胳膊把他拉到背后，想了想，索性顺着黎叔的话儿讲下去：“黎叔您老人家不要见外，我们两个都是寻不来财路，新入伍的小剃家，入了行技术太差，整天被师傅训斥，说是能混得道上呼风唤雨的黎叔一成手气，也算对得起天天烧香日日供奉的祖师爷雕像，没有白入错行儿。所以刚您一报自己名号，我们立马就想到师傅口中的贼王，没想到祖师爷显灵，竟然真给我们碰到黎叔您了。“

    黎叔听我们道明原因，看我们笨手笨脚，胆小如鼠，倒也真不似寻仇的主儿，又听到我俩是初出茅庐的小剃匠，顿时感觉亲切。小偷这个行业不比其他，并没有所谓的同行是冤家这一说法，大都是老贼头带一班小贼，一是人多好打掩护，二是老了有个照顾。

    所以黎叔一看三人皆是同门，顿时二话不说，直接就把装口袋里的两千块钱掏了出来，拍我手上，叹道：“本来真个看两小哥生的眼熟，这一番盘道，才知是同门中人。老盗虚长你们半百有余，又是有缘遇上，本应授两小哥两手背壳子，摸皮子的手艺，不至辱没了我黎叔在道上的名声。

    可惜老盗前些年放着窑堂不闯，迷了心随人发丘倒斗，被阎王棺夹断了手，后来虽给接上，手指却再也无法发力，一手油锅探底，墙里夹砖的手艺是再也不能施展，先前名声大的时候仗着艺高树敌太多，断了吃饭工具再也无法混下去，只好隐藏了姓名，到这儿算算命混口饭吃。希望两位小哥不要给旁人透露老盗的消息，也算与老盗结一场善缘。“

    我听老头儿说的可怜，想着我们即使想透露，也并不认识什么盗门豪杰。就一口答应下来，我向老头儿问道：“按理说黎叔您精通易道，即便失去了吃饭营生，凭您的手艺给人推演吉凶，寻龙定xue，也定能拿份不菲的酬劳才对。

    黎叔指着后边半卦准的牌子给我说：“小哥儿你有所不知，这算命和剃匠虽都拜一个祖师爷，但我们这些后生怎么可能像祖师爷一般样样精通，老盗穷极半辈子才在一条道混出名堂，再想搁易经这条道上求个财路哪有那么容易。仗着祖上坟头冒青烟的势运侥幸读懂一卦半卦，却也只能推知吉凶，寻不来破解法儿。来算命的哪个不是求你给指条明路，吉凶推算的再准，算不出破解之法，当真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