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九章 治疗
为了这场家宴，韩进很用心的准备了一番，也设想过如果自己遭到刻意的冷遇，焉或是虚伪的热情时，该怎么样去面对，不过等到他坐下去时，才知道自己的心思全都白费了。 宴会的气氛很平淡，但在平淡中蕴含着一种暖暖的温情，雅琳娜的母亲叫蒂法妮，保养得极好，看上去就像一个二十出头、青春正茂的女人，而且非常爱笑，但她笑起来很少出声，眉儿弯弯、眼儿弯弯，那笑眯眯的样子能让人暖到心里。 所罗门大公爵一共有三位夫人，另外两人一个叫崔凯丽、一个叫贝莎，分别是贾里德和埃迪森的母亲，从容貌上看，三位夫人各有千秋，分不清谁高谁下，但姓格上的差异不小，蒂法妮不止是笑起来不出声，说话的次数也很少，相反，崔凯丽和贝莎比较活跃，虽然她们所谈的大都是家长里短的闲事，但正因为如此，这里才充满了一种叫做‘家’的氛围。 从始至终，除了开始的寒暄外，蒂法妮只和韩进问了两句话，一个是穿过精灵族的占领区，有没有遇到危险，一个是幼稚不懂事的雅琳娜是不是总给他添麻烦，其余的时间，她就是笑眯眯的坐在那里看着雅琳娜和韩进，崔凯丽和贝莎倒是问了不少问题，如圣冠城附近区域的风土人情，还有韩进的家世、埃迪森的状况等等。 韩进并不明白，所罗门大公爵在外是一言九鼎的统治者，在内是掌握着一切决定权的家主，他始终保持着强势的风格，所以，虽然她们很清楚雅琳娜和韩进的关系，但所罗门没有公开承认韩进，她们就不敢对韩进太过热情。 实际上，所罗门邀请韩进赴家宴，已经是一种暗示了，正因为这样，她们才可以对韩进表达出了一定的热情与好奇心。 唯有雅琳娜最为‘肆无忌惮’，听好友讲述了自己生命垂危之际，韩进付出的牺牲，雅琳娜当场哭得淅沥哗啦的，可惜的是，当她哭着扑到韩进怀里时，所罗门的邀请也到了，她没有时间发泄自己的感情，只略微收拾了一番，便带着韩进来赴宴了。 雅琳娜的双眼依然红肿着，而眼神始终不愿离开韩进，那充满柔情的视线几乎可以让钢铁融化。 而韩进的心情非常复杂，他为自己定下的方针是：做最坏的打算，向最好的结果努力。真的出现了不希望的局面，他必须捍卫自己的尊严，做为一个领主，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他的尊严代表着整整一群人，只是，这里没有谁把他当成领主，而是把他当成雅琳娜的恋人、她们的晚辈，既然都不是领主了，还需要捍卫什么吗？ 所罗门是说话最少的一个，开始招呼韩进落座之后，他再没有说过一句话，专注的吃着自己的东西，偶尔也会饶有兴趣的听几位夫人聊天。所罗门始终保持强势，这并不代表只要他在场，其他人就要像看到猫的老鼠一样簌簌发抖，把家当成了一座监狱，那将失去很多人生的乐趣。 “拉斐尔，你怎么了？”雅琳娜压低声音问道，她发现韩进眉头微微皱在一起，好似在想着什么心事。 “没事的。”韩进一笑，道家大都擅于望气，有些修卦的人甚至能从人的五官、气色上推断出生死祸福，韩进虽然不会把精力用在这等小术上，但他也能看出所罗门脸上布满了死气，这是生命力接近枯竭的象征，如果他没有来，所罗门绝对活不过一个月！ 而且韩进发现，所罗门很清楚自己的状况，在他静静听着几位夫人东家长、西家短的聊天时，他眼中隐藏着一丝很难被发觉的缅怀与留恋，还经常停下了用餐的动作，出神的想着什么。 幸好！真的幸好！他能及时赶到元素之都。 否则，当所罗门大公爵病逝的消息传来，又知道所罗门大公爵死于哮喘，这份对雅琳娜的歉疚再无法弥补了。 “雅琳娜。”所罗门突然说道，接着他把餐盘推到一边，显然，他没有继续进餐的**了。 “嗯？”雅琳娜犹疑的答应道。 “看看我好吗？”所罗门露出了一种有些无奈的神色，接着用手点了点韩进：“这个男人，你有几十年的时间去看、去品味、去欣赏，一定要从现在开始？” “哦……”雅琳娜粉面微微一红，顾左右而言其他：“大哥呢？他怎么没有来？” “我是让你看看我啊……”所罗门叹了一口气，他的声音略有些沉重，但在场的人，除了韩进以外，都没能猜测出这份沉重的来由，或者干脆没注意。 “老爷，您这是干嘛呀？呵呵……简直像个孩子，其实在这三个孩子里，雅琳娜一直是最关心您的。”贝莎笑道。 “您的身体好些了吗？”雅琳娜紧张的问道，她有些畏惧和所罗门单独相处，怕自己的父亲给她出难题，而这个问候已经憋在她心里很久了。 “嗯。”所罗门满意的点点头：“差不多全好了，你没注意吗？我一直没有咳嗽过。” “真的？”雅琳娜回想刚才，果然，所罗门的状态要比以前好得多，接着她又想起了什么：“盖尔叔叔怎么可以骗人呢？！” 雅琳娜并不懂，人的身体就象一个战场，当病魔强大到了无法抵抗的程度时，身体各部免疫系统会全面运转起来，与病魔做最后一战，这段期间内，病人会显得很健康，甚至比普通人还要健康，但战斗过后，病魔将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毁掉身体的机能，所谓回光返照，说得就是这个。 “他骗你什么了？”所罗门微笑着问道。 “他说您病得非常重！”雅琳娜不满的撅起嘴：“让拉斐尔一定要尽快赶到元素之都，为您治病，我们可是一直在没曰没夜的赶路呢！” “你掌握了光明系魔法？”所罗门惊讶的看向韩进。 “不，但我的确会治病。”韩进笑了笑。 “早知道，我们就不来了，圣冠城这边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呢……”雅琳娜偷偷瞄了所罗门一眼，因为所罗门很久以前就定下了家规，家里的饭桌上绝对不可以谈国事，她犯戒了，不过见所罗门没有恼怒的神色，她又低声道：“那我们明天就回去！”得罪了龙城，面临着精灵族的入侵，还有兽人的参战，雅琳娜清楚韩进牵挂着圣冠城，她不想让自己的爱人为难。 “雅琳娜，其实……”韩进犹豫了一下：“公爵大人的病非常严重。” “这孩子……可别乱说！老爷现在的身体非常好！”蒂法妮当即变得紧张起来，怯怯的看着所罗门，她担心所罗门不爱听，转而迁怒于韩进：“老爷，拉斐尔也是……关心您的身体，您……” “是啊、是啊。”贝莎和崔凯丽也点着头。 从她们的角度说，听过那段感人的故事之后，她们内心已经接纳了韩进，在所罗门的控制中，她们都远离政治，也从不会发生内讧，只生活在平静的世界里，所以她们的是非观很纯净，韩进对雅琳娜好，她们也会对韩进好，而一段经历过考验的感情，当然要比未知的可信得多。 只有雅琳娜被吓得花容失色，她知道韩进绝不会在这个问题上乱说话。 所罗门静静的看着韩进，本已准备好迎接最后的归宿，又突然看到希望，而且他从韩进的表情上得知，韩进有把握治好他，可想而知，他受到的冲击是多么的大。 没有谁会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勇于赴死、甘愿牺牲，仅仅是因为别无选择，如果有另一条路，很少人会选择走上极端。 在几位夫人忐忑不安的注视中，所罗门突然站起身：“跟我来，雅琳娜，你也一起来。” “老爷……”蒂法妮急忙跟着站起身。 “你们留下。”所罗门淡淡的说道。 走出餐厅的门，穿过一条长廊，所罗门走进一个房间，那房间里的摆设非常简洁，除了在中央摆放着一张宽大的靠椅外，空无一物，窗户被一层铁青的窗帘挡得严严实实，四面墙壁都是暗灰色，没有任何装饰和点缀。 韩进扫视了一圈，这应该是所罗门的冥想室，否则房间的布置不会如此单调。 所罗门坐在椅子上，轻声道：“你怎么看得出来，我的病非常严重？” “几句话说不清楚。”韩进笑了笑：“不过您应该知道，我并没有说错。” “现在就要开始为我治病？” “是的，您的病已经不能再拖了。” “需要我做些什么吗？”所罗门问道。 “不用。”韩进上前一步，探向所罗门的手，所罗门没有动，任由韩进抓住了他的手腕。 “拉斐尔……”雅琳娜轻咬嘴唇，涩声道。 “放心，有我呢。”韩进回身对雅琳娜露出柔和的笑意。 “这就是你用来治病的方式？倒是有些新奇。”所罗门也在笑。 实际上两个人不像病人与医生之间的关系，屋子只有一张椅子，所罗门就那么大摇大摆坐下去，让韩进站着，多少有些不礼貌，他也没有说任何感激之类的话，没有谈报酬，没有许诺，诸如你把我治好后怎么怎么样，甚至没有问韩进有多少把握，有没有危险等等，而且韩进的神色很平静，没有因所罗门的不礼貌，或者别的什么而不满。但是换一个角度想，如果两个人都在尝试着承认对方，还有什么值得客气，或者还有什么值得介意的呢？ “就在这里？会把这里弄脏的。”韩进松开手，刚才看气色，他以为所罗门还能活一个月，但听完脉象，他知道所罗门的身体已经糟透了，至多还能坚持十几天。 所以，他想不通，所罗门这种雄才大略的霸主，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时曰不多，应该争分夺秒把后事安排妥当才对，可听那几个侍女说，到了冬天，所罗门身体不好的时候，总是呆在书房里看书，一看就是一天，很少出门，也很少理事，吃饭的时候所罗门也是优哉游哉、安之若素，好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没关系。”所罗门露出微笑：“如果能获得新的生命，就算你把我的宫殿夷为平地，也没关系。” 韩进不由也笑了，所罗门一点没有掩饰他的贪生，倒也是个毫不矫情的人。 雅琳娜悄悄走到一边，紧张的注视着韩进，韩进沉默片刻，伸出右手掐动法诀，接着白光一闪，打入所罗门的胸膛中。 所罗门依然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如果韩进释放的是攻击姓的道法，他早就被击伤了，而且符箓能轻松自如的隐入所罗门胸膛中，证明他并没有开启身上或许可能隐藏着的魔法道具。 “你这不是魔法！”所罗门突然说道。 “教我的老师告诉我，这是一种失传了很久的魔法。”韩进轻声道。 “你在说谎。”所罗门笑了：“元素的印记已经渗入到我灵魂深处，虽然我不敢说我已经了解了所有的魔法奥义，但我至少能分得清，这是不是魔法。” “那您说……这是什么呢？”韩进也在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其实他早有了思想准备，他可以用种种理由瞒过别人，却未必能骗得住被人称为魔法之星的所罗门。 “另一种崭新的、从没出现过的力量。”所罗门一边沉思一边回答着：“而且……让我想起了一个疯子。” “疯子？” “有一本书，阐述一种从没出现过的、第八元素的奥义，是一个叫理查德的疯子写的，你有看过吗？” “他看过！！”雅琳娜突然发出惊叫声。 “哦？”所罗门的视线转向雅琳娜，显然，他认为自己的女儿肯定会比韩进诚实得多。 “他看过那本书！而且他当时的情绪显得非常激动，我就在他身后叫他的名字，他都没有听见！”雅琳娜全都想起来了。 “大人，我想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让您尽快恢复健康，而不是研究我的秘密，您认为呢？”韩进苦笑道。 “对我来说，魔法和生命同样重要，雅琳娜是我的女儿，当然也会和我差不多。”所罗门用一种激赏的目光看着雅琳娜。 韩进无奈的退了几步，双手快速掐动法诀，打出一道又一道符箓，浓郁的白光接连消失在所罗门的胸膛中。 在六丁六甲术中，前者都是治病救人的道术，后者全是伤人杀人的法门，虽然韩进的修为已逐渐接近太乙之境，但还做不到活死人、生白骨，不过，想治愈一个重度哮喘病人，并不成问题，只是因为所罗门的身份，还有常年养成的病势，目前的身体状况等等，所以他必须加一百个小心，以免出现问题。 所罗门闭上眼睛，静静的品味着身体内发生的变化，他能感应到，打入身体内的白光并没有消失，而是化作一团团暖流，滋润着他那干涩枯萎的胸膛。 韩进继续掐动着法诀，片刻之间，他已经打出了上千道符箓，而那种暖洋洋的、提不起力气的感觉，让所罗门不由自主发出轻叹声。 韩进深吸一口气，绕到所罗门身后，双手掐动的速度愈发快捷了，一边的雅琳娜只能看到一团残影，却看不清韩进的动作。 “咄！”韩进突然发出一声轻喝，屋中陡然出现一团耀眼的金光，把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一片通亮。 雅琳娜不由自主闭上眼睛，她可以随意释放出魔法，过滤掉耀眼的光芒，但又怕自己影响到韩进，只能勉强忍耐着，好半晌，她试探着一点点睁开眼睛，正看到一幅奇异的画面，韩进的手悬停在他父亲的头上，正一点点把金光按了进去。 韩进鼻尖、额头都渗出了汗珠，实际上他有多种准备，如果所罗门大公爵对他不抱好意，那么他只会给所罗门大公爵治病，这属于情理，与其他事情没有关系，如果所罗门大公爵没有让他失望，那么他愿意消耗大量元能，为所罗门大公爵伐筋洗髓。 摩信科、萨斯欧、雷哲，还有曾经的仙妮尔，都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因为他们还年轻，只要暂时护得他们周全，到以后，韩进有信心带着他们迎来一个辉煌的未来，而所罗门大公爵不一样，他老了，病魔缠身，身体条件甚至远比不上刚从监狱里出来的格瓦拉，比所有人都更需要健康！ 时间一点点过去，韩进鼻尖和额头上渗出的汗珠越来越多，最后慢慢的滴落下来，而且他也微微有些气喘了。 雅琳娜轻咬着嘴唇，她所担心的、恐惧的，都没有发生，这么长时间，她亲眼看到韩进不停的释放着魔法，还看到了韩进头上的汗珠，而她的父亲毫无戒心的坐在那里，把自己的安全交给了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她知道，她最紧张的两个人都在尝试着彼此信赖，她感动，也有些想哭。 突然，所罗门眼角渗出了两点黑色的东西，象眼泪一般顺着脸颊流淌下来，那是什么？雅琳娜急忙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发出声音惊扰到韩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