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该死的蝴蝶

    月灵夫人是狐妖成精，心思与人类却也没多大差别，她其实也知道自己的侄儿肯定已经死了，却仍抱着最后一丝无谓的期待。

    就像是远游的浪子，听闻家中老人已经弥留。其实谁不知道呢，这种时候回去，等到了家，恐怕老人就已经去了。但在亲眼所见之前，他们的心里，总是不肯、不愿意相信最坏的情况已然发生。

    出于这种心思，月灵夫人来到周正与闻思绮面前，没有立刻下死手，而是运了真气，探手一抓，想把他二人擒到面前来。

    没成想闻思绮早有准备，对着月灵夫人的真气，射出了三颗虎啸宝珠。这宝珠是种一次性的法宝，内含巨量锐金真气，是闻思绮偷跑出来时，带着防身的。

    宝珠激射而出，与月灵夫人的真气碰撞在一起，爆发出虎啸一般的声音，劲风吹得在场众人衣衫猎猎作响。

    “月灵夫人，不要冲动！”闻思绮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暗暗叫苦。在她的记忆里，狐族应该没有参与金水镇惨案才是，怎么冤家路窄，前脚才杀了她侄子，这后脚就相遇了？要是她早知道月灵夫人在此，她宁可把周正绑走，也绝不参与此事。

    说到此处，就不得不稍稍花些时间，解释一下妖族的结构。

    洪荒时代的妖族天庭早已崩塌，现如今不再有那庞然巨物，自然也就不会再有说一不二的妖族至尊。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没有妖皇，神燚的称号，却是妖族太子——大家认可他的尊贵血脉，却不愿放低身段去侍奉他。

    现代的妖族，分为四大势力。其中地位最尊隆的势力，就是以三足金乌为核心的羽族。妖族之中，有羽而擅长飞行的，都被归类为羽族。这群妖怪是神燚的铁盘，无论天崩地裂，都坚定地站在神燚这边。

    而最常与神燚为难的，就是三目妖蛟领导的鳞族。不管是陆生还是水生，只要本体是冷血动物，且身披鳞甲，就是鳞族的一员。

    羽族和鳞族之外，所有本体为温血动物的妖怪，就都被划入了兽族，受墨麒麟统领。像狐族，便是兽族的一个分支。兽族的数量巨大，但高端战力上，比羽族和鳞族都要差一些。不过胜在人多势众，是双方都极力拉拢的对象。

    至于第四个势力……那就是谁都不想惹，也惹不起的鲲鹏墟。听名字就可以了解，这是一个由鲲鹏领导的势力。鲲鹏墟笼络了很大一批高手，其中有不少甚至根本就不是妖族，没人知道他们想干嘛，但每个人都知道他们不好惹。

    羽族、鳞族、兽族和鲲鹏墟，各推举三人为执事，共计十二人，组成妖族的议会——妖庭。妖族的大事，都要经过妖庭来裁定。神燚虽然是名义上的妖族共主，但除了羽族，他无法直接命令任何有靠山的妖族为他做事，否则妖庭那边就会要他好看。

    在闻思绮的记忆中，神燚为了确保金水镇计划的万无一失，主要动用了三方的力量。

    首先肯定是神燚的铁杆势力羽族，他让羽族的高手来构建金水镇各地的法阵——妖族的文献库都在神燚手中，那是他最大的财富，他绝不会让铁杆心腹之外的人，见识到法阵的构成。

    也是因为这种不信任，导致神燚的心腹们只得加班加点地完成任务，最终精疲力尽，在完成任务之后，不得不批量地撤走修养。

    至于第二股势力，那自然是魔教。在前世，神燚邀请了一批魔族高手去运行金水镇的法阵，并请另一批魔族高手，行调虎离山之计，以约战的名义，引开了枕流学社的武者。

    第三股势力嘛……闻思绮甚至都不想提到他们的名字，或者说根本没有任何人想要提起他们的名字——无定乡。或许有人会很奇怪，这个组织的名字，听起来一点都不吓人不是吗？甚至还有点诗意。

    至于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提起他们，那是因为无定乡里都是死人。这个“死人”可不是情侣打情骂俏时说的气话……无定乡从上到下，完完全全都是怨灵、丧尸、尸解仙等不洁之物。

    在前世，金水镇惨案之中，直接举起屠刀的，就是无定乡的亡灵大军。这群修行体系之中，地位最低下的“大圈仔”，毫无福缘可言的黑脸非洲人，才不会在乎什么因果报应，是干“脏活”的最合适人选。

    这也是为什么在不得已之下，闻思绮会故意挑衅官兵，并将他们带到金水镇——亡灵大军胜在加量不加价，但单体作战能力却相当堪忧。如果只是闻思绮和周正两个人回来，她会担心遭到围攻，但是加上几百号官兵可就不一样了。

    可闻思绮没想到的是，在她强制要求魔教撇清关系，不许介入妖族事务之后，神燚就只能另找帮手了。毕竟神燚还是不会交出法阵，还是会把自己的心腹累得半死，可没了魔教，他就只能另外找人运作法阵了。

    毫无疑问，做这种反人类反社会的事情，神燚可以选择的合作伙伴并不太多，最终他只能多出点血，找了兽族来帮忙。

    这也是为什么感恩寺里面，主持大局的会是脑袋不灵光的黑熊精。而悦客来里等待着处理突发事件的预备队，会是月灵夫人统帅的狐族子弟。

    还是那句话，如果闻思绮知道会遇到月灵夫人，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绝不会过来。不过好在她的那一声呼喊起了作用，拖延了片刻时间。

    月灵夫人闻言一愣，暂缓了杀机：“你认识我？”前世里她与闻思绮时常见面，双方非常熟悉。不过现在的闻思绮只有十一岁，月灵夫人自然不会认识她。

    闻思绮嘻嘻一笑，摆出深不可测的模样：“何止认识，你我还有一段机缘呢，不如夫人你好好想想？”说话间，她不住地转着眼珠，考虑着该如何脱身。

    “黄毛丫头，你这是想诓我！”都说狡诈如狐，月灵夫人作为一头老狐狸，纵然闻思绮演技逼真，又怎么能瞒得过她。只见她凌空一抓，冷声道：“等你落入我手，你若还有心思与我猜谜，便算是我输了！”爪风凌厉，远胜方才。

    闻思绮见势不妙，连忙把准备好的所有虎啸宝珠一口气都扔了出去，与那爪风撞在一起。一时间，虎啸连成一片，震耳欲聋，锐金之气四处激射，把周遭的树木、建筑外墙摧残得不成形状。

    “大过年的，你们吵什么呢，放烟花也别在我家门口放可以吗？我靠……”

    似乎是受不了外头的嘈杂，路旁一栋大宅忽然大门中开，从中走出来一个年轻人。他对着月灵夫人叫骂了几句，忽又发现周遭尽成废墟，心知不对，骂了一声，又赶紧缩回家去了。

    月灵夫人瞟了方才的年轻人一眼，却没动手。她心里有数，金水镇中人，待会儿一个也跑不了，她没必要和一个死人较真。她冲着闻思绮冷冷笑了两声：“小丫头的家底倒也不薄，不过我倒也想知道，你还有多少存货？”说话间，她忽然感受到一道强横的真气，正在快速逼近，便不禁皱起眉头来。

    闻思绮功力尚浅，自然感受不到那股真气。不过她正对着那真气的来源，rou眼所见，是一道金色光芒，正在飞来。

    在场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那道金色光芒吸引了过去，自然没有人会注意到——方才那骂了几句脏话，又缩卵了的青年，此际正趴在围墙一角上，观察着一切，神情狂热。他的额头上系着一根玉带，玉带中间是一块闪烁着灰色气息的宝石。

    “女施主，我看你与我佛有缘，不如随我去白马禅院好生修行，岂非善哉？”不过片刻功夫，空印大和尚便飞到了现场，安然落地。经过一番飞行，他的浑身上下不染纤尘，月光照射到的皮肤，寸寸都显出一股黄铜般的亮色，分明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月灵夫人的表情有些难看，她实在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等高手，于除夕之夜，来到这等穷乡僻壤。

    闻思绮也是一愣，在她的印象中，前世里空印和尚的忽然消失，乃是一桩修行界悬案，没成想竟在这里见到了他。她再一想，便有些明白了，恐怕前世的空印，不明不白地枉死在了金水镇。可杀死他的人显然牌面不够大，不敢面对北地佛门扛把子白马禅院的追杀，因此一直没敢声张。这一回，显然是哪里出了些岔子，空印就被引到了此地。

    闻思绮想得完全正确，前世的空印被诓进了感恩寺，甚至都没来得及动手，只吃了一碗有毒的素面，就吐血嗝屁了。

    同样的问题，到了月灵夫人这里，就更显得有些复杂了。毕竟她没有两世为人的经历，不知道空印和尚本该在此“消失”。

    “难道是有人泄密？”月灵夫人这样想到，但很快又打消了这个想法——若是有人泄密，那赶来此处的，就不会是一个贼秃了，少说也得是几十个贼秃。要知道，神燚手头有许多古代遗迹可供探查，但他最终选择金水镇，就是因为这里比较荒僻，方便行事。

    念头到此，又见面前的和尚老神在在，全不像面对着一场人间惨剧的样子，月灵夫人便笃定下来：“看来他是误闯进来的，不过那也就怪不得我了。”月灵夫人定下心来，忽的娇媚一笑，有如百花绽开：“大和尚，奴家想修欢喜禅，你也随我一起修么？”

    “冥顽不灵！”眼见在自己当面，狐妖不思悔过，还敢妄动媚术，一贯骄横的空印大和尚登时怒火中烧。他大喝一声，手掐法印，催动起浑身真元，淡金色光芒从他体内层层渗出，在他体外流转凝结，形成一具吉祥法身。

    这法身三丈余高，生得双头四臂，浑身上下金光流转，威风凛凛，好似金刚降世。再细看，他那两个头颅，一个面露怜悯，正是我佛慈悲心；另一个怒目雷霆，乃是金刚除魔意。那四条手臂分持戒刀、金刚杵、宝弓和宝箭，都是空印和尚领悟的锐金神通所化，金光熠熠，威势逼人。

    “妖孽，见我法相，还不束手就擒？”怒目金刚一声破魔狮子吼，震得周围地动山摇，人仰马翻，以周正那过人的听力，差点当时就聋了。

    “嘻嘻。”月灵夫人却恍若未闻，纤纤玉手拂过脸庞，将额角碎发捋到耳后，风姿绝代，引得周正都吞咽了一口口水，遑论他人。她看了看在场的男人，见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想入非非的神色，不禁娇笑起来：“虽说一般都是大的好，可也未见得每个大的，都一般管用。也不知道你这般大的，是当真威猛呢，还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说来万分矛盾，她的表情和语气，yin亵却又天真，叫人不能不动心。

    破魔狮子吼对天狐媚术，未动拳脚，佛与妖，已经开始了交锋。

    这一切落在闻思绮眼里，显得有些幻灭，根本就不真实。按照原本的历史，这一佛一妖，一个应该已经悄无声息的死去，另一个干脆不会出现。可眼前的事实是，他们当着她的面，已然动起了手来。

    “该死的小蝴蝶。”闻思绮又想起了周正那“蝴蝶扇动翅膀”的理论，暗骂了起来，全然没意识到，那只该死的小蝴蝶，就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