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请托
周正本就疲惫不堪，现在听得袁自省被抓了，就如少呼吸了一口氧气，整个脑袋都是晕的：“这是怎么回事？” “私塾的黄老师与我相熟，他知道袁自省平日里住在我处，所以特意派了人来通知我。其中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甚明了。我只知道有数十驻兵在马指挥使的带领下，包围了私塾，又强行将人押解了去。” 周正闻言，气得是额头青筋暴起，他心想着：“真是说曹cao曹cao到，今日一天都在说这马指挥，倒真是触了他的霉头！” 等情绪稍稍平复，周正便问道：“石太医，您在平江府是德高望重的人物，您说说看，现在我该如何？” 石太医摇了摇头：“若是往日里，我出个头，花销些银子，那事儿还都好办。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这马指挥使已经接了圣旨，加封了武德将军。要知道，这可是正五品的散官，不说具体职务，光论官员品秩，他和府台老爷就是同一级别。现在的平江府里，除了府台老爷出面，能让他稍稍安分一些，其他人的面子统统都不好使，可府台老爷会为你出头吗？” 这是明知故问，周正曾与苗阜发生过冲突，就算没牵扯到马指挥，只是一桩普通案子，都难保不被府台老爷给穿了小鞋。 “依我看，整个平江府，能为你说上话的只有两个人。” “谁？” 石太医伸出一根手指，说道：“头一个是枕流书社的宋老师，他是儒教七十二贤的嫡传。他的话说出了口，任何人都得好好思量。第二个人你比较熟悉，就是金水镇韩家的当家，也就是韩少清的长兄，韩家大爷。” “韩家？” 若说宋老师的话能管用，周正是信的，他继承了空印和尚的记忆，自然也就通晓了六大派的强势。按说宋老师这种七十二贤的嫡传，是有资格角逐儒教大宗师之位的。也只是因为他性格的缘故，懒得理会争名夺利的俗世，这才结庐石湖之畔，教书育人了残生。 可韩家……算是怎么回事啊？ 见周正一脸的疑惑，石太医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解释道：“现在大家都捧着马指挥使，不就是因为他要升官了吗？可就他自己而言，升官是图个什么？升官还不是为了发财！”他顿了顿，又说道：“韩家这几年发展的势头很好，在茶叶与丝绸两个领域，可说是平江第一。再往外说，在江南藩司和浙江藩司，韩大也是颇有人脉的。若有他出头说项，马指挥应当也会卖些面子，毕竟要将官位的价值折现，也得靠着生意人。” 石太医把话掰开了、揉碎了，周正一听，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他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先往枕流书社去一趟。” 枕流书社周正已去过两回了，他与孟卓关系不错，与宋老师也有一面之缘，更是得到了宋老师相当高的赞誉。按他想来，这一去，定能得到宋老师的相助。 没成想，结果却并不如如他所愿—— 周正到了枕流书社门口，又如上次一般，出来两个门人，拦住了周正的去路。周正这回事轻车熟路了，自然又报出了孟卓的名号。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两个门人，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来一样。 “来人可是周正周公子？”其中一个青年门人拱了拱手，朝着周正行了一礼。 周正也拱手还礼，说道：“没错，我就是周正。” “家师有命，让我等在此恭候周公子的到来，并让我们给周公子您带一句话。” 门人说话的口气，很是温和，但不知怎的，周正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皱起了眉头，瞧了两个门人一眼，问道：“不知宋老师有何指教？” 门人见周正问起，便复述起了自家师尊的话语，连语气都尽量模仿：“从来厌倦官家事，故此退居石湖边。人来问我懒开口，只吐一句真实言。” 周正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又想起了马指挥使说过的话。当时的马指挥使，可是信誓旦旦地说到，是宋老师告诉了他，袁自省身上有死气未除……当时周正并不十分相信，因为在他看来，宋老师与马指挥使，应该绝不是一路的人。而且宋老师身份颇高，马指挥使这种六品武官，有什么资格去找宋老师取证？ 可是现在事情摆在面前，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但宋老师确确实实地掺和进了袁自省的事情，而且并没有站在周正这边。当然，宋老师应该是不屑于说谎的，他的所作所为，应该与他留下的话是一致的，也就是“人来问我懒开口，只吐一句真实言”。 但最要命的是，宋老师在袁自省这事上保持了绝对中立，那对周正而言，就已经是很大的不利了。要知道，以宋老师的身份，他说一句“袁自省对百姓无害”，那袁自省就能高枕无忧。可若是他说一句“袁自省有被死气吞没的危机”，那不就是给了马指挥抓人的理由吗？修行方面的事情，整个平江府有谁敢说宋老师说的不对？ “这么说，宋老师早知道我是为何而来。” “应当是这样的。”门人应了一声，又问道：“不知公子是否有话要传达，如果有的话，我等也会为您带到。” 周正本想说上一句“怎么，连门都不让我进吗”，但他很快冷静了下来，这种时候赌气是没用的。于是他一抱拳，说了声再见，便往韩家商行去了。 而在枕流书社之中，孟卓正在聆听宋老师的教诲。也就在这时，外头的门人送走了周正，回来向宋老师汇报。宋老师与孟卓，便一起听完了方才的事情。 “老师，之前那个脓包指挥使来要人，你让我直接拒绝。怎么到了现在，你却站到了他那一边？” 孟卓还有一句话没敢讲。他想问自己的老师，这前后态度的变化，是不是因为马指挥得了个五品的散官。不过话没开口，他自己都觉得好笑——风先生宋瑞会在意一个五品散官？可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那又能是因为什么？ 宋老师听了孟卓的话，又看了看他的表情，大约也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便取了戒尺，在他头上重重敲了一记。 “嗷！”孟卓面对老师，自然是不敢运功抵抗的，偏偏宋老师敲得又用力。他挨了一戒尺，吃痛之下，差点没有跳起来：“老师，你这是做什么？” 宋老师敲过了这一记，收了戒尺，面色平静地说道：“玉不琢，不成器。” “什么？”孟卓有些没听明白，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没想到他一开口，便又挨了一戒尺。这一下比之前那一下还要重，瞬间给他的脑袋添了个大包。 “我说了，玉不琢，不成器！” 孟卓到底是枕流书社当代的大师兄，这么多年跟在风先生身边，也绝没有混日子。连挨了两下暴击，又听自家师尊，咬着字连说了两遍“玉不琢，不成器”，他一下便明白了过来。 “老师，之前您曾说周正必成大器，而您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是要帮着马指挥使好好琢磨琢磨他？” 风先生闻言，把戒尺放到了一边，说道：“今日允你习武。” 春节假期过了有几日了，平江府上又恢复了热闹。作为平江府“一只鼎”的存在，韩家商行门前，自然是一片车水马龙，人头攒动。不过周正可没空感慨这些，他近了商行，便找了个伙计来，说道：“小哥，帮我通禀一声，就说是金水镇散人周正，有事与韩大爷相商。” 之前的绯色风波，早就烟消云散了，现在报出周正二字，平江府人是半点感觉也没有。这年轻伙计看了看周正，见他年纪轻轻模样，穿着也不像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便皱了眉头：“您有预约过吗？” 周正摇了摇头，心想着这样不行，便干脆用起了幻术。佛门之中，出于降妖伏魔的目的，也有幻术的存在，一般称为佛门降服法。周正用佛门降服法强行扭曲了伙计的思维：“确实是有要事相商，还烦请小兄弟给我带个路。” 伙计只觉得脑袋发晕，忘了自己要做什么，浑浑噩噩地，将周正往商行后头的货仓引去。一路之上，有人觉得不对，上来询问，伙计便回答道：“这是南边来的大客户，有事与大爷详谈。”就这样，七拐八拐的，周正终于见到了正在盘货的韩大。 “咦，周公子你怎么来了？”韩大将账簿交给了掌柜，走上前来，抓着周正的手，将他往外头引去：“货仓空气不好，我们去外头说话。” 到了僻静处，韩大问起周正所为何来，周正自然是据实以告。 “这个嘛……”韩大略一沉吟，笑道：“我家常在平江府经商，与马指挥使自然有些交情。既然按你所说，他原本是想求个升官发财，那他现在官也已经升了，有没有‘怪物’作证据，也就没那么重要了。我去为你说项说项，应该也就没什么事了。” 韩大说过了话，把手往周正肩上一搭，亲切地说道：“你是少清的救命恩人，平时大家是该多走动走动的。只是你也知道，少清的性子比较内敛，而且又是个女子，我们这边是不好总到你那里去的……” 周正舒了口气，连称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