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如何活下去
“抱歉，学长，我有问题。” 说话的是个女生，就站在余敏儿的身边。尖削的下巴和略显苍白的脸孔应是常见的“高三后遗症”，她紧张地推了推自己的圆框眼镜，用带着指责语气的尖刻声调说道： “我是三班的田澪维，我想问……既然你们早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发申请表，把我们也带进这个坑里来？如果你们说的是真的的话，这样不是太过分了吗？我们又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要我们去遭遇那些厉鬼幽灵之类的东西？！” 她的声音尖细，说到最后，愤怒的情绪似乎无法控制，把旁边的余敏儿都震得有些耳鸣了。 时天允叹了口气，以无人听得到的声音说着：“又一个白痴。” 洛羽晨皱着眉头，似乎想要说话，但是陆方秋却对她摇了摇头，接着说道：“这样的反应倒也在我意料之中。只不过，这种事情可不是我们能够控制得了的。事实上，并非是我们把申请表发到你们手里，才会使得你们被‘九方九世书’选定，而是恰好相反。” 他也如那女生一般，推着自己的眼镜架。 “……是‘九方九世书’选定了你们，因此你们才会得到那张申请表。” 顿了顿，他解释道： “仔细回想一下，你们还能回忆起那张申请表是谁交给你们的吗？不能吧！当年我也是这样的，得到了一张申请表，想都没想就交了上来，然后，就跳进了这个火堆里面，直到今天。事实上，以前学生会是不发申请表的，但即便如此，每年总会有人拿着申请表到这里来，甚至没人知道他们的表格是从哪里得到的！加入学生会是你们注定的命运，也是九方九世书的诅咒，无人可解！十二年来，凡是拿到表格的人，不管内向还是外向，甚至都没有谁考虑过他们是否适合学生会，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填好表格加入进来！十二年来，这种状况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他看着放在一旁的那一摞申请表，颓然叹了口气，又说道：“不过，近几年来，申请表确实是我们自己印的，反正无论怎样都无法摆脱命运，至少在表面上，把这种权力攥在我们自己的手里……我们也只能以这种方式，表达我们对九方九世书的反抗。这也算是，一种自我安慰吧……”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落。明明身为学生会长，却掌握不了学生们的命运，甚至连自己的悲剧都无法摆脱！时天允看在眼里，只觉得这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房间中一时沉默下来，片刻之后，开口的是舒然学姐。 “还好，你们的接受能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得多。去年我第一次站在这里的时候，可是当场就哭出来了。我看得出你们稍有些激动，但能保持住表面上平静的态度就已经十分不易了。说不定，今年的状况会比往年好得多呢。” 平静而温柔的声音，似乎带着一点治愈的力量，渐渐地让众人紧张的心情平缓了一些。 “……我，有个问题。” 并不非常纯熟的中文，时天允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肯定是那个留学生妹子了。淡金色的长发在末端打着卷儿，顺溜地自肩头垂落。看不清她的眼睫毛是否也是金色，但碧绿的瞳孔却有种让人的心神都沉浸进去的魔力。怎么说呢，此时认真的神情显得十分可爱。 陆方秋看了她一眼，眉毛一挑，说道： “虽然不常见，但据说吸血鬼之类的东西也出现过。” “不，那个，我想问的，不是那个。” 她微微偏着脑袋，首先自我介绍着： “我是四班的Evalia，来自英国。各位可以管我叫‘艾娃’。” 五班是专为留学生而设立的班级，不过也有少数留学生的中文水平以及对中国文化的理解力都很高，因而可以申请编入前四班与其他中国学生一起学习。 “好吧，艾娃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呢？”陆方秋礼貌地询问着。 “是这样的。”艾娃小心斟酌着字句，有点紧张地说道，“您说，那本书会以恐怖故事的形式带来诅咒，是吗？那么，故事从什么时候开始，又在什么时候结束呢？” “很好。没错，这个问题需要和你们解释一下。”陆方秋说道，“事实上，每年开始故事的时间和故事的数量也并不固定，一般来说，数量会在十到二十中间。开学初始，针对于新生总会有一个故事，接着就比较宽松了，但越到后面，故事的数量就会增加，难度也会增大，去年夏天的时候，甚至在一个月内展开了三个故事！故事持续的时间，短的有几个小时就结束的，最长的一个，根据记载，有足足两个月。至于你们的故事……” 他指了指那本“九方九世书”。 “今年的故事，已经开始了。标题和第一个提示都已经给出，自己看看吧。” “什么？”辰志龙疑惑地转过头去，“刚才我看的时候，那不还是白纸——呃？！” 不怪他发出惊讶的叫喊，因为那原本还是一片空白的书页上，此时却清晰地显现着规整的墨迹。在那一页的最上方，标题只有七个大字： “亡者的入学典礼”！ 和陆方秋他们之前看到的完全一样。 “怎么可能……我之前明明看着……”辰志龙惊疑不定地低声说着。 陆方秋淡淡地回答道： “‘它’向来只在你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 …… 新生指导在晚上七点半左右结束，天色已经渐黑了。苏凛拖着疲沓的脚步走在返回专属教室的路上。由于并非强制要求，很多学生在听了一两个小时之后就离开了，但苏凛反正也没有什么事可做，就干脆一直听到了末尾。只不过现在已经到了下午的课程全部结束的时间，恐怕学生会那边也没人了吧。 看样子补办学生证的事情，只好推到明天了。 苏凛这么想着，刚一抬头，却恰好看见…… 时天允仍旧穿着那身怪异的装扮，把全身都严实地遮挡起来。走在他旁边的是余敏儿，清秀的面孔上带着一种复杂的神色。两人关系并不怎么样，但好歹是认识的人，因此走在了一块儿。 即将到达走廊一端的一班了，本来是一直沉默着的，但时天允却开口了： “呐，觉得委屈或者害怕的话，还是不要忍着，哭出来比较好哦。当然不是对我，苏凛那小子可比你想象的还要温柔得多，哪怕一边哭一边骂他都无所谓。他那人啊，一看就是虽然不太会哄女孩子但还是会努力的类型——” “你烦不烦啊？！去死啊，滚开！” 余敏儿一边这么骂着，一边转身走进了一班的专属教室。 时天允鼓着腮帮子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耸了耸肩，嘟哝道：“我说的是苏凛，又不是我。本少爷可没有那么好脾气，这次看在是弟妹的份上放你一马，哼……” “哦……谁家的弟妹啊？”男子悠闲的声音问道。 “还用问，当然是苏——呃，你的新生指导结束了？” 时天允转过头来，站在面前的人可不正是苏凛么？他眯起眼睛，一脸不怀好意的神色看着时天允，把手指头捏的嘎巴嘎巴响，嘿嘿冷笑着。 “说得真好，这次看在是哥们儿的份儿上放你一马。下次再敢造我们的谣，我才不管你是不是什么大少爷，先拖到没人的角落丢块肥皂再说！” “你真重口。”时天允撇了撇嘴。 苏凛看着他，眼珠微微转动。 “你下午去哪儿了？看起来好像很没精神的样子……不会是被余敏儿欺负了吧？知会一声，我找她算账去！” “那倒是不用。”时天允耸了耸肩，“我下午去学生会那边提交入会申请了。不过，出了点小事……没错，对本少爷来说是件小事，肯定随手就能解决的。不过对余大才女来说恐怕不太妙啊，你要是有空，还是安慰安慰她去吧。说不定趁此机会能一举拿下呢！” “哦，顺便问一句，你喜欢什么牌子的肥皂啊？” 两人说说笑笑地嬉闹着走进教室。不过，不管时天允再怎么掩饰，作为死党，苏凛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眉间凝聚的忧色？只是担心亦是无用，如果是连时大少爷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他苏凛八成也是没办法的。既然如此，与其为他伤神，还不如把这份担忧藏在心里，干脆就不要显露出来好了。 …… 晚上八点，月牙挂在半空之中，柔和的光芒照耀着未来岛喧哗的街道，在塔外层的玻璃上反射着那片皎洁，同时也射进了第五教学楼的某个房间窗口。 宁果收拾着自己的衣服，她打算离开这里了。 锦衣学园中当然也有艺体方向的学生，宁果就是一个舞蹈系的大三学生，而且所学很杂，芭蕾舞和古典舞她都在修习，但直到现在还没有确定主攻方向。第五教学楼这边的舞蹈教室是平时给他们艺体方向生使用的，也可以以个人名义申请空教室进行练习。不过，宁果今天的状态不太好，做高难度动作的时候总是跌在地上，期间似乎还被一个路过的男生看到了她的窘态，让宁果很是郁闷。 正对门的玻璃镜上映出她靓丽的姿态，宁果对自己的美貌还是颇有自信的。她满意地在镜子前摆出两个优雅的动作，接着掏出手机看了一下。现在已经八点多了，也是时候该回家去了。虽然锦衣学园并没有强制离校的时间限制，但要在学校留宿的话是需要申请临时宿舍的，宁果懒得那么做。 她伸手关掉教室里面的灯光，这就走出门去。 走廊的这一边并没有让月光通过，走廊上也没有安装声控灯，灯光的开关在最那头。而在她关上灯走出来的这一瞬间，原本透过房间窗户照出来的光亮也消失了。有那么两秒钟的工夫，宁果感觉到自己似乎沉浸在了一种茫然的黑暗之中。 她提着袋子的手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当然，这种情况仅仅持续了片刻而已，虽然走廊上一片黑暗，但当眼睛适应了之后，看清楚脚下的路还是不成问题的。当然，即便如此，这样的黑暗还是让宁果心里有些慌张，但她再怎么说也是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再说学校里面又不会发生什么危险，没什么可怕的。 宁果努力挺起胸脯，壮着胆子向前面的楼梯走去。 “噔……噔……噔……” 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上响起。 宁果用手摸着墙壁，一小步一小步地前行，皮鞋的鞋底踏在地板上，就算再怎么小心，也还是会发出声音的。然而在这样寂静的环境中，这一点声音反倒显得格外可怖。宁果努力不去想什么可怕的事情，她有点后悔自己走的太晚了，应该早些离开的。 “噔……噔……噔……” 宁果突然停下了脚步。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感觉到，那脚步声和她自己的有些不合。她觉得自己在落脚的时候，发出的声音是非常轻盈的，但是身后的某处，却似乎传来一个响亮得多的脚步声！那声音和自己的脚步声分成两个部分，绝没有重合！ 而且……隐隐地，她的鼻尖微皱，这空气之中，似乎散着一种奇异的腥味，就像是铁锈的味道一般…… 宁果回头看去，但是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身后只有空荡的走廊而已。 并且，当她停止的时候，那声音也随之一起消失了。 是错觉吗？宁果眨了眨眼睛。随后笑了起来，她笑自己有些太过胆小了，这学园里面又从来没听说过什么闹鬼事件，自己在害怕什么呢？那脚步声应该就是自己脚步的回声吧，因为走廊实在是太空荡了，声音中些许无法重合的部分也可以这么解释了。 她快走两步，摸着楼梯扶手走下楼去。 “噔……噔……噔……” 她并没有注意到，就在她身后几步，楼梯平台的位置。一道月光从狭小的窗口射了下来，将那一块小角落照亮。而就在那发亮的地板上…… 一弯血印的弧线，勾勒出足迹一般的形状，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猩红色诡异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