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节 暗红色天空下的二人
两个人都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不需要把记忆倒带，余敏儿也能够清晰地回想起来。毫无疑问，在刚才她即将被那个画中的恐怖女鬼吃掉之前，是突然冲出来的苏凛救了她一命。大概在千钧一发之际，把她从那里推开，两个人一起从桥的顶端滚了下来，大概是摔到忘川河另一边的草地上了吧？ 不过，也正是同一个人，现在的苏凛，用之前推开她的那只手，给了她狠狠一耳光。 说轻不轻，脸上火辣辣的痛感证明了这一点；但说重也不重，因为充其量也只是微微发红而已，连指印也没有留下。 大约两秒的呆滞，紧接着，余敏儿“呸”了一声，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啧，没想到……你也是会打女孩子的人，因为被我说中所以恼羞成怒了？嗯？还是——唔！” 看着苏凛面无表情地挥动了另一只手，余敏儿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咬紧了牙关，同时抬起双手做出防护的动作。但预料之中的撞击却没有传来，她睁开眼睛，压在她身上的苏凛已经放下了那只手，脸上也浮现出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看到了吗？”苏凛轻声说道。 “……哈？” “你不是也会害怕吗？刚刚不是才说过自己是女孩子吗？那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对余敏儿眼神中的疑惑和愤怒视而不见，苏凛接着说道： “刚才那会儿肯定也是怕得要命吧？马上就要死掉了，而且还是被鬼魂杀死，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想碰到。一个月以前我也是这样的，被那小子杀掉的一瞬间，心里转了好多念头：为什么遇到这种事情的是我？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会面对这种难看的死法？厌恶、憎恨……该怎么说都好。不过，相比那个，你难道不觉得，‘想要活下去’这样的希望会更强烈一些吗？” 余敏儿两弯秀眉轻轻抖动了一下。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扭过头去。 “随随便便放弃可不是什么好行为。” 苏凛只是“哼”了一声，继续说道。 “在冒冒失失这一块上，我没打算责怪你。毕竟现在这种状况下，能逃得了一时就好，哪怕选错了路也没有什么可在意的，反正我已经把你救下来了。接下来最坏的状况，也无非就是从头开始而已，我们还有很多机会。不过，你的态度让我很不爽。” “嘿……”余敏儿转回头来，正视着苏凛，用讥讽的口气说道，“说到底还是对我没有对你感激而不爽吧？我又没有要求你来救我，是你擅自过来的。反正我是靠着自己的决定才走上去的，和你又没有半分关系。就算我不感激你又怎么样？你咬我啊？！” 强词夺理。 苏凛皱了皱眉头，不过接下来，他却也同样露出了戏谑的笑意。 “没打算让你感激啊，因为就跟你说的一样，你是靠自己的决定才走上去的。我这边也相同，我是凭借自己的决定来救你的，不需要你要求，当然也不用你来感激。不过我还是不爽……听好了，我不爽的不是你对我的态度，是你对自己的态度！” 他突然瞪起眼睛，那样子像极了要行使暴力之前的眼神。余敏儿下意识地一缩身体，紧接着却又似乎觉得不能示弱，于是盯着他的眼睛瞪了回去。 “所以我说关你什么事啊？！我对自己怎么样，完全没必要由你来管吧？！” 苏凛没有理会她，只是自顾自地说道： “你以为只要拼命了，不管结果怎么样都无所谓吗？肯定不是的吧？拼命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朝向好的结果而努力吗？如果注定要死掉的话，那还有什么可拼的？我可没见过像你这样颓丧的人，一次失败了，结果就一蹶不振。要不要拿面镜子来给你看看现在的样子？你简直就像是一个万念俱灰的轻生者一样。之前你问过我了吧？如果我出了事，我的家人会怎么样，还说我是个没担当的人。这话我可以原封不动还给你，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有个万一的话，你家里又会怎么样？你和我不同，我了解你们家的情况，就算说你是家里唯一的希望也不为过吧？呐，给我好好想想——” “所、以、说！那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伴随着这样介于尖叫和怒吼之间的声音，余敏儿的眼睛里蓦然又涌出了大滴的泪水。她气急败坏地想要撑起身体，同时还在狂乱地朝着面前的苏凛喊道： “上一次我赢了，这一次输了，无非就是这样而已！少在那里像个圣人一样故作清高地来给我指点！你有什么资格那么做？！就算我死了，那也不过是我命不好，跟你连一根线的连系都没有吧？！” “哼，是吗？” 苏凛毫不客气地伸出双手，压住余敏儿的两条手臂，把她扑在了草地上。她本来就不是那种以体力见长的女孩子，更何况面对的还是一个虽然瘦弱了些，却结实有力的男人。处在下风位的时候，压根连一丝反抗能力都没有。 “你——” “给我闭嘴！” 苏凛也同样报以怒吼。 “听好了，人活在这个世上，就要面对种种困难。如果把那些都付诸于‘命运’而放弃思考，简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但你做到那种程度就能够满足了吗？对于不公平的命运，连反对的想法都没有吗？你不是想要理由吗？那我就给你，我不允许你死，听到了吗？！” 余敏儿原本激烈的挣扎突然停止了，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之前涌出的泪花沿着脸颊滑出一道痕迹。片刻之后，才听她小声说道： “哈？什么啊，那种——” “你觉得荒谬吗？但我就是这么想的！没有哪个男人会觉得让女人死在自己面前也无所谓吧？既然有我在，就不允许你去随便拼命，懂吗？说我是自我意识太强也好，大男子主义也好，总而言之，我把话撂在这里了！不听的话，我就一直等到你听为止！” 说到这里，他的神色突然一黯。 “我啊……已经不想再看见有熟悉的人死掉了，知道吗？天允的那个时候，我什么作用都没能起到，所以至少以后，不想再经历那种事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小。就好像原本坚强的人，突然之间变得软弱了一样。但或许任谁都会有这种时候吧？因为余敏儿呆滞的眼神中，却突然露出了一抹转瞬即逝的理解。 仅仅是那样吗？ 这个男人似乎在无意识地掩饰着什么，但余敏儿却并没有拆穿他的意思。 ……算了，既然如此，就当做是那样吧。 “……少来，别把我当成个弱女子，我可没说需要你来保护，我比你想象的要坚强得多！” 余敏儿突然说道。 “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别怪我利用你了啊。我也没有随随便便涉险拼命的习惯，只要有必要，危险的事情全部都让你去做，到时候你也别怨我！反正是你自己那么要求的，对吧？” 苏凛一愣，转而露出一丝笑容。 “请便。” “……起来。”她又说道。 “啊？” “我说让你起来啦！”余敏儿瞪了他一眼，“唾沫星子都喷到我脸上啦！恶心！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