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节 人影，人面
“嗒，嗒嗒嗒嗒，嗒嗒……” 介于清脆与沉闷之间的声音在房间里面回响着，男人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电脑屏幕上溢出的微弱光亮照在他的身上，却显得他那张瘦削的面孔更加憔悴不堪，就像一个染疾多日的病人。但即便有人想要劝他去休息一会儿，看到那种专注的神情，多半也会开不了口的吧。 林维看着电脑上的一行行代码，很好，迄今为止似乎并没有什么毛病。照这个工作进度，只要再有两个小时，应该就能完成了。 想到这些天来的辛劳终于要有成果了，他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快慰。 其实就算迟了工又能如何？别说现在这种情况，辞职的人都让何总忙得焦头烂额了，肯定不会再往外边踢员工。就算放在以前，这种小事也不过就是罚没半年奖金而已。只不过……对于别人来说，这是小事一桩，可对于林维来说，哪怕是一丁点儿小钱，他也要拼命往手里搂！ 身上背负着债务呢！ 林维没有跟几个人说起过，他在外面大手大脚花了不少钱，为此跟人借债堆了已有上万！早一点多赚些钱，就能早一点还清债务。而如果不早早把这事情了结的话……未来岛上也是有黑暗面存在的，如果沦落到那种地步的话，可就不是仅仅用钱能够摆平的事情了！ 所以他才着急，每天在这里加班，不怕鬼是一方面，急需用钱又是另一方面。而佟琪和他不同，只是听说，她的家里母亲生病，同样需要巨额的金钱来支付住院费。但在缺钱这一点上，两人可算是同病相怜。 想到佟琪，林维心中没来由的又是一阵烦躁。 还是那句话，闹鬼什么的说法他根本就不信，一开始就连夏晴岚找来个夜班保安这种事儿他都反感。不是让他去抓小偷，而是用巡夜来给员工们壮胆，鼓励更多人加夜班努力完成工作。听说还有一条“未婚配”的条件，听说是那种人阳气高？简直荒谬嘛！但是……佟琪确实是神秘失踪了，这又该怎么解释？ 他把手在桌上狠狠一拍。 嘴上说还是不信，但是……刚才和“他”说话的时候，林维却有些心虚了。把责任全都推到何总和夏晴岚的身上、最后几句话闹极了吵起来就是最好的证据。那个叫刘颖的女人真的只是被他们逼死的？ 林维自己心里清楚。 此时，技术部紧闭的房门上，却有一个人影淡淡地浮现了出来。那轮廓渐渐清晰，就好像那扇门并非紧闭，而是大开着，只是有个人正从不远处走过来一样，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某种不详的“东西”似乎已经在悄然无息间侵入了这间小屋，但是陷入沉思之中的林维，直到此刻还未曾留意。 他想起了多天以前的那个时候。刘颖和何总的事情，经那个笨女人一闹，已经在公司里面传开。但夏晴岚耍过手段之后，却逼得她不得不退，最后的决定很难看——拿钱，走人。 那一整天，几乎没有人会到资料室里面去，谁愿意触那个霉头？有人偷偷往里面看两眼，刘颖的眼神迷离，咬牙切齿，也不知是不是在暗自咒骂何总和夏小姐。偶尔有一两个必须要进去拿资料的，也不想和她说话，实在找不到，不得不问她的，一个个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了她。这女人看样子有点不正常了，大概是受到的打击太大，无法自处了吧？这时候触怒了她，纯粹是自找麻烦。 但是，总有些人不愿意消停。也不是故意找茬，只是无论如何管不了那张大嘴巴。 这个女人就叫做李莉，技术部的员工，脸长得也不差，算不上美女，但看一眼倒也不恶。只是有个毛病太讨人嫌，爱说闲话。人家刘颖都这样了，你何必再去落井下石呢？但她不这么想，只要能满足嘴巴上的快活，别人怎么想与她无关。 “呸，要我说，这种无耻的，还给她钱打发走，直接赶出门就是了！” 就站在技术部门口这么说的。当时林维站在她身边抽烟，眼看她目光扫过来，知道得接两句话才能满足她的心理，便喷出一口烟雾，笑着应和道： “有什么办法？人家脸蛋儿漂亮，一个晚上就值挺多钱的，同样是‘干’，说不定比咱们在这儿干一个月还管用。” 李莉啐了他一声，却没因为他说荤话而反感，反而聊起来更加兴奋了，又说道：“所以古人都说红颜祸水，要么妲己，要么褒姒，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个也是，仗着长得有那么点儿水平就不知道天高地厚。闹去啊？自己想当**还不好好考虑后果，活该！” 很多人天生就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心理，看着别人遭难，他们心里就乐得慌。林维自认为不是那样的人，但李莉显然是脱不开这么个圈子了。再说了，这个女人今天就要从公司里面滚蛋了，不管再怎么骂，就算让她听到了，反正以后基本没可能见面的，她还能报复不成？ 而林维倒没那么多想法，他既不觉得辱骂别人是一件好事，但也没多少反感。既然李莉想和他说，他就应和，没把这当做多大一件事儿。 只是佟琪的声音突然从身旁传来，仍旧是那种冷冰冰的态度： “不怪她下作，只怪她太蠢。连何总的家庭关系都没考虑好，就妄想着从小三上位。这种蠢女人，纯粹自作自受而已。” 对于他人的评价，再怎么过分都无所谓，反正只是个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人罢了。人类总会有这种病态的心理，哪怕是不爱嚼舌根的人，也多半会在心里做些恶意的猜测。真正能把善良当做本心的人能有几个？ 诚如鲁迅先生当年所言。 这么一个话题不仅他们在说，恐怕全公司的人都在说。但是聊着聊着，最旁边的佟琪却突然住了口，伸手碰碰旁边的林维，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才发现不知何时，刘颖已经站在了那里，用不知该怎么形容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们！ 资料室和技术部都在拐角，中间只隔着一个员工休息室，刘颖只要一出门，就可以看到站在门口的他们。但三人聊得入迷，居然是没有注意到她，都不知道她在那里站了多久，又听了多久。而直到此时，李莉还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讲着难听的话呢。 林维看着刘颖的眼神，突然无法抑制地打了个寒颤！ 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仇恨、愤怒、冰冷……所有的这些恐怕都无法形容，抑或可说是结合并超出了这一切的复杂目光！而就是这样的目光，现在正在缓缓地，从他们三人身上一一扫过！ 就连李莉也终于注意到不对，讪讪地住了嘴。 刘颖的眼睛通红，眼角还挂着一丝水光，但此刻的表情，却比恶鬼还要狰狞三分！ 盯了片刻，她终于缓缓地转过身去，三人这才注意到她背后拖着一个背包，看样子已经把公司里的东西收拾好，这就要离开了。 但正当林维觉得可以松口气的时候，却听到了那句低声的话语……不知该称为是呢喃还是诅咒，明明细微，但却分明就在他耳边响起一样！ “饶不了……你们！饶不了你们！” 之后想起来，也不过是一个女人临走前的威胁而已，说是败犬的哀鸣也不为过。但在那一瞬间，林维的身上却是生出了遍体的寒意，直到看着她乘上远处的电梯，这份寒冷都未能驱散！ 当夜，明明应该已经离去的刘颖上吊死在南厕所中，尸体第二天被发现。 几天之后，李莉在夜班去资料室拿资料时失踪。 再后来，就是昨天佟琪在厕所的神秘消失。 林维不想相信这是由于什么鬼魂的力量而产生的后果，但是那两人的失踪又要如何解释？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他确实有些害怕了。之前在“他”的面前，他有意把过错全都推给夏晴岚，也正是因为如此。但仔细想想的话……真的是那样吗？ 刘颖被何总和夏晴岚赶走，伤心愤恨，但要是没有听到别人在她身后那些恶毒的议论，真的会把她逼到绝路上吗？ 由于长时间没有cao作，电脑显示屏暗了下来，只有身旁的小台灯还亮着一点不甚明朗的光辉，让他能够看到自己的脸在显示器上的倒影。那嘴唇也是苍白的，但或许那一天，正是这张没有遮拦的嘴巴，将刘颖推上了自尽的结局？！ 他不愿去想象这样的可能，但是—— 突然之间，林维瞪大了眼睛！从显示屏的倒影之中，他似乎清楚地看到了一个身影！一个身穿白衣的女人，披头散发，赤着脚向着自己走了过来，那双阴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 “呃？！” 他猛然回过头去！ 台灯仅仅能照到身后一小块的地方，但在那片亮光之中，却并没有什么人走在那里。林维又转头看了看电脑屏幕，上面也没有显示出什么。刚才那一瞬的景象仅仅如幻觉一般，没有任何痕迹留下。 “呼……” 林维松了一口气，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真是的，大概是被连续的工作弄得精神衰弱了吧，居然出现了幻觉，而且还真的被吓到了。真是丢人，如果被那个保安小子知道了的话，估计暗地里不知道要怎么笑话呢。 休息得也差不多够了。他点了一下鼠标，这就要重新投入到工作之中了。 电脑屏幕重新发出光亮，他看着上面的一行行代码，中间隔断一下，打算先稍微运行试试。虽然程序还没有全部完成，但测试一下已有功能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按下F5，电脑稍微迟滞了一下，紧接着，一个窗口就弹了出来。 输入数据，回车—— “唔……”林维突然锁紧了眉头。 似乎有什么BUG，本来在上面的两个空格中输入数据，下面的白框中应该能得到输出结果才对。但是现在，上面两个框中的数据却变成了一个小黑点，而下面的位置也没有数字弹出，这种结果显然—— 问题出在哪里呢？ 林维刚想切换到代码上，但就在这时，看着面前的窗口，他却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个东西……自己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一个程序而已，再加上还是未经美化的，和别的程序有雷同之处也实属正常。但是，林维却觉得，好像自己在现实之中的某处，见过与面前这个窗口类似的东西…… 在哪儿呢？ 他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身体，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面前的屏幕。几秒钟后，他突然意识到了—— 窗口最上方堆砌的黑色文字说明，接下来的提示和两个空格，以及里面的黑点，再接下来，下面的提示句和最下方的白框…… 这……简直像是一个人的脸一样！ 没错，最上面的黑色文字是头发，下面是眉毛和眼睛，那两个黑点刚好形成了眼珠！下面是黑色的鼻孔和最下方的……嘴巴？！ 林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但他却也明白了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因为这张脸……这张脸怎么看，怎么像是曾经和他共事很长时间的那个李莉！而此时，那双目正用最为阴森的目光直视着自己！ 下面的白框，好像也在变化着…… 他不由自主地凑近了身体，仔细看着那个输出框。在他的注视之中，那张“嘴巴”动弹着，演化出没有声音的口型。 他认出来了。 “……饶不了你……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