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节 亡魂的报复（六）
苏凛不知道自己此时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来才好。 这个男人就这样毫无礼貌地直勾勾盯着他，让他甚至连打招呼都忘记了。当然，本来他擅自闯入别人房间这件事也没有什么礼仪可言，但面对这样的注视，他还是觉得浑身不舒服。而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开口之前，却没想到对方先说话了。 “……你谁啊？” 男人张嘴问道。 从之前和何总的对话之中，苏凛知道对方的名字叫做何亮。不过这种压抑的气氛还是让他觉得有点儿不好交流，迟疑了一下，才露出一个微笑，说道： “不好意思，我是应何总邀请，来你家商量一些事情的客人。” 何亮扬了扬下巴。 “……那你上我屋里干嘛？” 不带感情，亦没有抑扬顿挫的语气。苏凛皱了皱眉头。他发觉这个人虽然问出了问题，却似乎并没有等待他给出答案的意思。就好像不管苏凛怎么说，他都可以接受，完全是一副漠不关心的姿态，仅仅是为了问而问的。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他还是回答了：“我……无意间走进来的，打扰到你了，很不好意思。” 说完，他认真观察着何亮的表情。果然，就连这种毫无可信度的借口，何亮都没有半分质疑，也没有露出困惑的表情。他又盯了苏凛几秒，眼神发散开来，掀开身上的厚棉被，坐起身体，看看桌上的快餐盒，然后又看着苏凛背后的冰箱，扶着地面想要站起身来。 “呃，我帮你拿吧？” 苏凛这么建议着，同时心里对于对方的期待又下降了一段。 从一开始到现在，不过两分钟的接触，可他在何亮的身上完全看不到一丁点能给自己带来希望的素质。毫不在乎初次见面的客人脸色，不善言辞，起床就去找剩饭。尤其当何亮居然同意了他的建议，轻声说道“最上层的饭盒，微波炉热三分钟”时，他的心中已经充满了失落。 恐怕……自己这一趟真的要无功而返了。 虽然这么想着，他还是按照何亮的吩咐，从冰箱最上层取出一盒速食便当，放进微波炉，设定了三分钟。听得炉子在那里嗡嗡地运行着，苏凛转身坐了下来。心中的一切当然没有表露在脸上，他仍然露着平和的微笑。现在，是试图跟对方打探一下消息的时间了。 “那个……你叫何亮是吧？” 这是明知故问，而且苏凛也没用多么客气的语气，尽管对方比他大了六七岁。 何亮瞥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呃……对了，听说你昨天出去过一趟是吧？跟一个摄影师见面去了？” 苏凛看出来了，跟这个家伙在聊天中套话是行不通的，因为对方完全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在摄影师日记里面，夏小姐会说他有“自闭症”了。这家伙好像对一切都无所谓似的，即便是自己的屋子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这种人即便不是自闭症，恐怕也没法在社会上生存。 既然如此，索性就直截了当地问他，说不定还能快一些。 何亮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眼神，只是再次点头。 “嗯……然后呢？” “然后，去了咖啡厅。” 何亮懒洋洋地答道。 “……再然后呢？” 苏凛觉得有点儿累。这家伙……好像你不催他，他就根本不打算搭理你似的。 “上厕所。” “呃，你没有见到摄影师？” 何亮没有说话，只是点头。 这样啊……苏凛垂下视线。这和他一开始的推测有点不符，他原以为这家伙是个“阴阳眼”什么的，因此才被人认为是精神病。然后昨晚他看到摄影师的时候，发现了纠缠着摄影师的鬼魂，所以才吓得逃走了。不过看何亮这个样子，应该也不是撒谎，那样的话…… “呐，你生了什么病呢？那个……何总跟我们说，你的精神有点儿问题……” 抱着最后一丝期望，苏凛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很多精神病患者被问到这类问题时，都不会高兴的，甚至还会很生气。虽然苏凛觉得对方不像是那种会暴起发怒的人，但在问的同时，他还是提起了几分防备。 出乎他的意料，何亮瞟了他一下，居然伸手从小桌下面的杂物堆中取出一个病历档案，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扔在桌子上，伸手示意一下，似乎在说：“你可以随便看。” 这一下，反倒让苏凛有些不知所措了。 “诶……可以吗？” 何亮再次点头。 得到对方的准许，苏凛这才敢伸手拿起那个土黄色的资料袋。和当初他被录入锦衣学园时上交的档案袋一样，只不过上面标着的名字变了，似乎是某个精神科医院，而在下面的“Name”一栏上，清楚地填着“何亮”二字。 …… 身体在水中半沉半浮，何琴仍旧紧闭着眼睛，默默感受着身下的柔软。有些人讨厌热水，而有些就对热水澡情有独钟，尤其是泡澡，何琴自然就属于这一类人。尤其是像今天这种情况，一来是跟同事一起吃饭，大家High起来出了一身臭汗，再加上喝酒喝得有点儿头晕，泡泡澡最是舒爽不过。不过好像听什么专家说过，喝酒之后泡澡不太好——嘁，谁理他？老娘就是喜欢，你咬我啊？ 当然，伴随着酒力和热力的侵蚀，血液循环的负担也在加重，一点点不适也是有的。但何琴却并不在意，最多是洗过之后会有些天旋地转的感觉，不过洗过出去就要睡觉了，这点小事倒也无所谓。 （蓝蓝友情提示：喝酒之后最好不要洗热水澡，冷水澡危害更大，总而言之尽量不要洗澡！） 隔着这面墙，另一边就是弟弟何亮的房间。在安谧之中，何琴隐隐地听到，那边传来几句说话声，并不连贯。她有些好奇，竖起耳朵仔细听听，声音却又不见了，只有沉闷的“嗡嗡”响声，像是微波炉的动静。 何琴勾起嘴角，不由得暗叹一声。自己这个弟弟哟，天天宅在家里面，除了吃就是睡，谁还会来跟他说话？ 两只手扒着浴缸的边缘，往手背上倒一些沐浴乳。就着热水揉搓起来，热气散去之后，手上冰冰凉凉的。何琴仍然闭着眼睛，却并不是安适地享受着此刻的时间，而是在思索着自己与弟弟的关系。 她大了，都马上三十了，弟弟只不过比她小两三岁，这也快要算是中年人了。可是照这个状况下去，他们的未来却很是难办。万一——说句不好听的——爸妈哪天就这么去了，遗产怎么分配？给弟弟？过不了两年就被他败光了；要么给自己？可那样，弟弟的生活就要自己去劳心劳力了。然而要说放弃他，何琴又做不到。虽然不喜欢，但毕竟是姐弟，从小一起长大的亲人，几十年的感情了。扪心自问，她忍心不管何亮？根本不可能的。 这样的思考，到最后也得不到一个答案的。所幸，现在爸妈都还健在，没必要立刻去考虑这些事情。何琴撑着身下的柔软，在浴缸之中坐起身来，仍旧闭着眼睛，两手却没有停止揉搓，又想起了自己的终身问题。 爸妈最近总是絮絮叨叨的，也没办法，自己这个年龄，再不找个人嫁出去的话，确实也有些晚了，而且越往后越是难办。有人说三十岁的女人是最为美艳的时候，再加上充足的社会阅历使得她们成熟，因此正是择偶的最佳时机。抱着这种心态的人当然也有，可是仔细想想，如果以三十五岁作为一条分割线，那么二十岁的年轻女孩有整整十五年的选择机会，可三十岁的女人却只有五年了。这么一想，她的心里略有些慌乱了起来。 两只手的手背再一次被沐浴乳涂满。 唔……现在公司里那个帅气的小主管就不错，不过比自己还要小四五岁，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得上自己…… 揉搓。 唔……不如下次公司联谊的时候——嗯？！ 何琴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不是脑子里想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而是现下，在这个洗澡间里面，在这片“现实”之中。她虽然闭着眼睛，却总觉得，似乎有某种“异常”侵入了进来，侵入到她的身体周围，将她赤*裸的身体完全包裹住。 但是……是什么地方呢？ 两只手仍然在揉搓着，手背上的沐浴乳都已经多得顺着胳膊滑入水中浪费掉了，可是闭目思索的何琴却毫未在意…… 等等！ 何琴的身体，突然打了一个激灵。 自己的身体下面，为何会是软的？这么想想的话，自己坐起身体的时候，用手撑着的就是一块柔软！可是这不对啊……虽然水并非坚硬的，但水下的浴缸底部却是实实在在的亚克力材料，怎么可能会是柔软的？！ 她颤抖着，伸出一只手去，撑到身体下方，试探着那种触感—— 她僵住了。 手指尖摸索到的，那是什么？介于绵软和僵硬之间的，即便在热水之下也显得冰冰凉凉的，那就像是…… 就像是，一具早已经死去多天的尸体一般！ 何琴想要尖叫，但不等她叫出声来，她又发现了另一件事！ 她的一只手正撑在水下，而另一只手则扶着浴缸边沿。那么现在，往她的手上倒着沐浴乳，缓缓地揉搓着的，那……那又是哪一只手呢？！ 那种让人脊背生寒的触感，究竟是—— 何琴霍然睁开了眼睛！而在她的目光之中，终于清楚地看到了，抚摸着她白皙手背的，那另一只更加光洁无瑕的惨白手臂！ “呃——呜呜呜……咕噜咕噜……” 何琴没能发出声音来，因为那两只手突然拢住了她的嘴巴，并且压迫着她朝着水中躺去！何琴睁大了眼睛，任由热水烫着她清澈的眼珠，可她无力反抗，那双手以自己的力量根本掰不开！她感觉到了，自己光裸的后背靠上的那一具身体，那一具躺在浴缸底部的身体！ 她终于明白了，自己入浴前所看到的那一幕并不是幻觉。真的有一个女人躺在了浴缸里面，等待着她像猎物一样进入。之所以她看不到，或许只是因为对方的白色与浴缸的白色相融合了，而现在，她也将像这个女人一样，沉入进去……沉入进去…… 几秒钟的扑腾，伴随着“噗噗”的水声，水花溅在了浴帘上。过了一会儿，那里终于停止了声息，没有任何异动，就仿佛从一开始，就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