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节 第四个故事（一）
思绪在飞散之中得到了控制，辰志龙缓缓地回过神来，电话里女孩子的声音再一次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不过在让意识充盈到能够理解她所说的话之前，辰志龙还是在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 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啊…… 电话里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少女，就算我不说，大家也应该猜出她的身份来了。没错，她就是比辰志龙还要小五岁的meimei辰婉。虽然对兄长的称呼就是直接喊“阿龙”，但辰志龙对此也已经习惯了，因而并不在意。不要去追究她对另外两位“哥哥”会怎么称呼，对这个女孩子来说，如果能把那两人视作“不存在”就再好不过了。 “……阿龙，喂，喂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电话里沉默了一下，然后突然传出了极高分贝的声音，把正在想着别的事情的辰志龙吓了一跳。他赶紧咳嗽一声，答应道： “嗯，在听哦，在听的。……对了小婉，你的手术，定好在什么时间做了吗？” 听了这个问题，meimei辰婉有些少见地安静了下来。辰志龙听得见她的呼吸声，在电话中也能清楚地分辨，想来是正在大喘气吧？是因为刚才说话说得太快了，还是—— “在两个月之后。”辰婉的声音传来，“之后还有两个月时间才能拆开绷带，也就是说，至少要到明年三月份吧。这个倒是……不用担心……应该……” 最后的字眼，她说得吞吞吐吐，声音也渐弱下去。辰志龙从meimei的话语中似乎听到了一丝隐隐的……不安？ “没问题的，别害怕，到时候我去陪着你。”他说道。 “在说什么啊？”辰婉赌气似的说道，“你不用上课了吗？我听说大一的课程都是打基础的，如果翘课的话，以后的课就更难学了吧？不许那么做！再说了，我也没有……害怕什么的。有牛伯伯陪着我呢！” “我……” “好啦不用担心啦！反正只是个小手术而已嘛，再说了，就算是失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就是和以前一样——” “不许那么说！” 辰志龙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他从倚靠着墙壁的姿势中站直身体，对着电话的那头吼了一嗓子。也许是突然之间被吓到了，辰婉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叫，然后哼道：“干什么啦？我又没有——” “我说了不许那么说！”辰志龙用一只手“啪啪”地拍着墙壁，像是为自己壮声势一般，“手术之前怎么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再说了，哪怕你自己无所谓，多少也为我和牛伯伯想一想。为了你这次手术，我们花了多少心神，付出多少代价？！小婉，听我说，要抱着百分百成功的心态去做，就像你说的，只是个小手术而已。我和牛伯伯盼着这一天已经盼了十五年，我们都希望能早一点让你能看见我们，懂吗？” 电话那头再一次沉默下来，这一次的时间更长，长到辰志龙都有些想要说声“喂”试探一下了。 “……我知道了。”辰婉的语气变得低沉了好多，但那似乎并不是心情不好的样子，只是因为抱歉和不好意思而已。辰志龙松了口气，自从看到苏凛的变化以后，他对于心理对身体健康的影响就产生了一种严重的恐惧。万一meimei真的抱着那种无所谓的心态进入了手术室因而导致手术未能成功的话，辰志龙一定会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的。 手术……没错，meimei辰婉是先天失明，她的眼睛看不见东西。具体的病症名称和原因辰志龙记得并不清楚，只知道这虽然并不是难以医治的疾病，但牵涉到器官移植，手术费用十分高昂。当然，虽然这对于辰家来说也会是一次大出血，但却并不是付不起。然而，到今天已经拖了十多年了。 辰承海并不是一个好父亲，对于辰志龙，由于他是个优秀的孩子，还比较能得这位**大佬的喜爱。但作为私生女的meimei就完全不同。父亲对她极少关怀，而辰婉在懂事以后，也养成了倔强的性格，甚至不会轻易承认自己有这么一位父亲。不过，或许为了面子，辰承海也曾经有过想为女儿医治眼睛的念头，但那时，“生意”多半已经被两个儿子接手了，想要拿出钱来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或许这只是他不想浪费的借口。不过，几个月以前，辰志龙提出了—— “如果我考上锦衣学园，之后会选择商业方向，到那时就帮小婉治眼睛吧？” 这是自母亲死后，辰志龙第一次向父亲提出要求。 具体的内容当然不会只有这一句话。虽然进入锦衣学园就意味着能够拥有光明的前途，但对于辰家来说，那也并不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在之后的“谈判”中，父子两人又达成了怎样的条件，无人知晓。总而言之，几个月后，当辰志龙出现在锦衣学园的录取名单上时，辰承海只是叹了口气，紧接着就履行了自己的诺言，用各种方法帮辰婉安排了住院和手术的全部事宜。混过道的人，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办到，尤其辰志龙是完全靠自己的努力考进了这里，和余敏儿一样，这更让他没有反悔的理由。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辰志龙的学习能力或许比起苏凛还要强些，只是他从不显露罢了。 “阿龙你今天下午不用上课吗？我本来还怕打扰你来着。” “不，我的课表上下午第二节就可以休息。另外，你和牛伯伯打电话过来，无论什么时候都没问题。” 那是当然的。辰志龙想着。因为对于自己来说，只有meimei和牛伯伯，是唯一能够称作“家人”的重要存在了。 “哦，对了，牛伯伯在外边，要不要和他说两句？” 才几句话的工夫，辰婉的活泼语调便又显露出来。辰志龙听在耳中，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 “好啊，让他——呃？！” 在回话之中，辰志龙突然捂紧了胸口！这动作毫无预兆，只在瞬间发生，为此他差一点把手机丢到了地上！但这不能怪他，因为就在刚才那一刹那，一种冰冷的寒意在他的心脏周围突兀地出现，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冻结了一般！这种感觉—— “阿龙？阿龙！你怎么了？！” 电话那一头的辰婉听出不对，惊慌地叫了起来。 辰志龙的眉毛跳动了一下。 来了？这是……毫无疑问，这种感觉迄今为止已经感受过七次了！是那本该死的破书，在沉寂了二十多天之后，它再一次开启了一个故事！ “阿龙？阿龙？！哥？！” 尽管那冻结的感受在片刻就完全消散了，但那份心悸却仍然遗留着，辰志龙半天没有说话。电话那头的meimei更加焦急，她惶然地喊出声来。辰志龙赶紧把手机按在脸上，答应道：“哦，没事，没……那个，刚才不小心差点摔倒，吓了一跳。没事的，不用担心。” “……真的？”辰婉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怀疑，“骗人的吧，我怎么觉得像是……阿龙，到底怎么了？” 辰志龙顿了一下。天生失明的meimei对于声音太过敏感，不仅是对于普通的响动，对他人言语中所隐藏的感情也能够清楚地分辨出来。不过现在，他没法再继续和她聊下去了。新的故事已经开始了的话，就不能再拖拖拉拉的了，必须尽快—— “抱歉小婉，我……呃，刚好手头有点儿事要去办，今天先到这里吧，好吗？” “诶……但是刚才不是还说要和牛伯伯聊聊吗？阿龙你那边真的没什么问题吧？” “真的，真的！”辰志龙赶紧答道，“那么就这样，抱歉啦。” “唔，好吧……” 辰志龙挂断电话，手机放在桌面。他再一次伸手抚上自己的胸口，身周仿佛还有几丝寒意残留着，但看着桌面上自己和小婉、牛伯伯三人的合照，辰志龙却没来由地感受到了一股勇气上涌，充盈了整具躯体，将他团团包裹住！ 能行的！辰志龙告诉自己。虽然不知道这次故事中会不会有自己参与，但不论如何，哪怕是为了小婉和牛伯伯他们，自己也一定要活着回来！连苏凛那种家伙都做得到，活过了两次故事，凭借自己的天才，没有理由完成不了的！ 他定了定心绪，拿上必要的东西，匆匆忙忙离开了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