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节 第四个故事（三）
走在第二教学楼的走廊上，苏凛的脚步仍然和之前一样拖沓。路上好像听到有人和自己打招呼的声音，但苏凛谁都没理，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他们一眼。他的视线一直都盯在脚下的地板砖上，黑白交替的砖块分明地刺激着视觉，但他却再没有像以前一样只踩着其中一种颜色前进的玩心了。 苏凛在思考。 乔颖织导师说的话没错，如果再继续像这种状态下去，恐怕等不到一年，寒假的时候自己就有可能收到警告。但或许，在那之前，自己就会死在某次灵异故事之中吧？ 那样也好。苏凛想着。像自己这种没用的东西，活着也只会害人而已，并没有存在于世的意义。就这样死掉的话，虽然对于陆方秋学长用他自己换来的这条贱命有些不好意思，但至少，那样就能够让自己获得解脱了。 但是…… 不对。 那样不对。 苏凛的脑中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孤独地叫着，尖锐而微小的鸣叫，就像是麻雀一样。它在抗议，似乎想要反驳苏凛的想法，但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就像是辩论会上独身一人的辩手，明明找不到合适的论据来支持自己，却还在脸红脖子粗地叫嚷着，不屈不挠。而众人对他的意见却只是一笑置之，完全无视，甚至都不会有人去刻意嘲笑。 但是，不知怎么的，苏凛总觉得自己的潜意识中，有某些部分蠢蠢欲动，想要帮助那一个小小的人格。如果不是“它们”一直在支撑着，或许那个小东西早已经被充盈在他头脑中的绝望完全撕裂了。即便如此，它们也并没有壮大起来的力量，无法打败那些灰暗的情绪，只能勉强保持着自我的存在而已。即便如此，他们仍然勇敢地传递过来一道讯息： “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还没到……苏凛苦笑。就算是这么说，他也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力气了啊。 “不，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明白的，明白‘我们’想要表达的一切。只不过是暂时，被那些‘负面’所压制了而已……” 苏凛觉得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可能就会像那个摄影师一样，发展成人格分裂了。但他仍然强迫自己听下去。 “你也更想要倾向于这一边吧？只是无法去消解那份惭愧和恐惧。你还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让自我再次觉醒的机会。在那之前，先别轻易地放弃。‘我们’会在你身边一直陪伴着的，直到你‘找到’为止……” 苏凛沉默了。虽然他本来就没有开口说话，但这里指的是他的心里。那个声音消失了，那一瞬间，苏凛的心头有一种空明的感觉，但仅仅片刻就消失了。他好像又变回了之前那种颓然的状态，直到听到前面有人在喊他。 “苏凛……” 他抬起头来。 只有这个声音，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无视的。 下午的第二讲课时间已经结束了，大部分人——比如说辰志龙——并没有在第二讲安排课程，因此上完第一讲就能够直接回家。苏凛也是，只不过被导师叫去而耽误了一些时间。现在四周都是鱼贯从专属教室里离开的学生，有些还会和苏凛打个招呼，但更多人却都没有理他。因为二十多天以来，这个“糟糕的副会长”的印象恐怕已经深入人心了。但苏凛却并没有在意那些，他的目光直视着面前的娇小人影，一时愣在了那里。 “……敏儿……” 嘴唇张开，这两个字不甚清晰地吐了出来。 是的，站在大一二班门口的走廊上，和苏凛仅仅相隔两米，是名叫余敏儿的少女。小巧的书包挎在肩膀上，显然不是碰巧才出现在这里，而是一直在等待着他。苏凛在说出对方的名字之后就再没能做出任何反应，但余敏儿却是几步靠了过来。 “呐，苏凛……” 余敏儿低声说道。她的语气有些故作轻松的意味，但却并没有成功，即便像苏凛现在这种迟钝的状态，也能够听出她话语深处隐藏着的担忧意味。 “今天……晚上恰好有空，要不然我们去哪儿吃顿饭吧？我陪你，好吗？” 余敏儿大胆地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周围有注意到的同学，饶有兴致地停住脚步望着他们。 苏凛稍稍露出了一点惊讶的表情。事实上在这段时间以来，余敏儿已经找过他谈过几次，舒然学姐也似乎注意到了他这种不对劲的状态，过来想和他说话。但不论如何，最后苏凛的选择都只有一个，那就是逃掉。他没法面对，对于舒然学姐的内疚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的，而对方是余敏儿的时候，他更加会涌上一种负罪般的念头。 但他没想到，一向给他矜持印象的余敏儿居然会主动过来约他。周围有那么多人看着，对一个颓废的“副会长”提出邀请，她难道不明白这样会给她自己招来怎样的恶评吗？但苏凛看得到她眼神之中的关切，她是真的十分在乎自己才会这么做的。为什么呢？对于自己这个废人，值得做出这样的努力吗？ 一刹那间，苏凛禁不住想要答应下她的要求，哪怕仅仅是出于对她的怜惜和尊重。 “敏儿，我……呃？！” 就在那一刻，苏凛的话头突然顿住，他睁大惊恐的眼睛，抓住了自己的胸口，而对面的余敏儿也几乎在同时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一种寒意赫然袭上他的心脏，就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魔爪攫住了似的！两人在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无法掩藏的怖色，这是—— “苏凛！啊，余敏儿你也在……” 突然从二班的教室里冲出来的少女咋呼着撞了过来，几乎掀翻了门口的桌子，招来同学一阵白眼。但她苍白的脸色中所映示的东西却让苏凛验证了自己的感觉，没错，这又是那个——在时隔二十多天之后，他们的第四个故事，开始了！ “喂，是……那本书吧？”燕楠小声地说着，观察着两人的神情，“苏凛，我把你的袋子拿来了，一起去吧，大家应该都要去了！” 她说的目的地，当然是指学生会室。 余敏儿转头看向苏凛，她之前才决定好向苏凛提出邀约的。虽然不知道到底要怎样才能让苏凛恢复过来，但她觉得，只要自己不断开解，他应该终究会明白，只是需要这么一个机会而已。但突然开启的“故事”却打乱了她的计划，但现在还没关系，如果能把苏凛带到学生会室去，让他展开思考的话，说不定可以回到以前的状态…… “苏凛，走吧？我们……” “对啊。”燕楠在一旁重重地点着头，“现在你可是副会长了，带领我们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哦！” 副……会长？ 苏凛的眼神中突然闪过了一抹惶然。 副会长？不行的，这种依靠害死学长而得来的地位……自己怎么可能问心无愧地坐上去？再说了，如果因为自己错误的推论，再一次把大家送上绝路的话……我……我…… 余敏儿发现了他一闪而过的神情，她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刚要出声，但却已经来不及了！ “苏——” 苏凛一把抢过燕楠手里自己的手提袋，接着回过头去，他根本就没有理会两人惊讶的叫喊，脚下迅速奔跑起来，就在她们的视线之中，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苏……诶？怎、怎么？” 燕楠还没能理解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并不是个敏感的女孩子，也不像余敏儿那样关心苏凛。只是觉得他最近的状态不好，但却没有料想到这种状况。 余敏儿没有回答。她只是呆滞地看着那一边，似乎还在期望着苏凛能够折回来一样。直到半分钟后，她才颤抖着嘴唇，低声吐出一个字： “走。” “啊？”燕楠歪了歪脑袋，“那个……我们不叫他了？” “不叫了！走啊！”余敏儿没来由地发起火来，把燕楠吓了一跳。但这还没有完，她又转过头去，对着苏凛消失的方向愤愤地骂了一句“胆小鬼！”然后才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朝着塔的方向大步走了过去，燕楠不明所以地小步跟上。 二班的专属教室中，还有一个女生一直在观察着门口的情况，不曾离开。 叶橙疑惑地眨着眼睛。对于苏凛近来的状况，这个一直关注着他的女孩当然也发觉了，可却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而且最近，苏凛和余敏儿的关系好像变得有些奇怪，像是紧密了，又像是疏远了，要说吵架了吧，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到底…… 到底，怎么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