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节 雨夜泉乡（五）
莫语琴之前也曾经想象过这里会是什么样子，但真正来到这儿，她才发现情况比头脑中模拟的还要差劲许多。莫语琴是城市里出生的孩子，不过高中的时候也曾经参加过农家乐活动，去过乡下，但那种跟随着城镇的脚步，开发出的乡间风格与这里是没法比的。之前的那个老外司机大叔的二层洋房，在村里已经可以算作是最高档的住宅了，这一路走过，更多却都是破旧的砖瓦平房，活像是电影里那些旧世纪的建筑。如果这里都不能称作“落后”的话，莫语琴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去形容了。 要知道，这可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中叶了，就连大陆那边的贫困山区也多数改造发展起来，这样的景象真是极难看到的。更别说是在未来岛这样一个高等教育基地，先进指数九点九，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山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莫语琴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当然，她给出这样的评价，或许也是心情有些糟糕的缘故。脚上原本漂亮的毛边小皮靴走在泥泞的小道上，现在已经脏得不能见人了，她都忘记自己已经在心里骂了多少遍。村落中的建筑虽然差劲，但好歹还能看得过眼，这路面才是真正惨不忍睹。打个比方的话，就好像是在沼泽地里填了几块石头一般。一脚踩下去，泥水就要漫过脚面，而且如果看到了水洼，那就更不要轻易试探。走在前面的方伊安刚才就一不小心跌进了一个半米深的水坑里面去，还差点把旁边的舒然学姐溅了一身，现在他的半条裤腿都被泥巴染成黄褐色的了，脸色更是比老天还要阴沉几分。 更让莫语琴吃不消的是这里的雨，前一秒明明还是从前面过来的，接下来突然就转了方向，连一丁点儿预兆都没有。明明没有起风，可它就像是一个拿着水枪的顽皮孩子，先从正面射你一脸，等你用雨伞挡着前面了，他又悄悄地潜到你身后，防不胜防。莫语琴有些羡慕方伊安他们穿着的雨衣了，虽然有点儿遮挡视线，但至少不会被淋透。现在她自己的衣服已经找不着半处干的地方了。 往前看看舒然学姐，她应该也处在和自己差不多的窘境之中，但那副淡然的表情和不紧不慢的动作就显得优雅多了。莫语琴很是羡慕那样的学姐，那样的气质是每个女孩儿都梦寐以求的。而且，在自己这边的四人中，她现在最想要依靠的就是舒然了。 方伊安和辰志龙虽然是男生，但一个古板，一个冷漠，根本没法期待他们会来保护自己。相比之下，还是选择舒然学姐比较好。女生之间比较容易亲近，而且学姐好歹是挺过了整整一年灵异故事的人，也应该更有经验一些。之前莫语琴总是在她的身边转悠，缠在她身边，不许那个白人司机乱讲话，又不客气地挡住崔汉明贼兮兮的视线，就是想要利用这样的小动作和她接近几分。 第十二届学生会中，阴盛阳衰的现象极其严重，现在还存活着的人中有八个女生，而男生却只剩下三个了。八个女生的脾气性格各有不同，Evalia毫无疑问是她们之中最为大方的一个，接下来就是燕楠，索妮就有些娇弱内向，而田澪维则是比较小心谨慎，或许可说是神经质……莫语琴自认为能排在燕楠和索妮之间。其实她曾经是个挺外向的女孩子，自认为胆子也不小，但就在几个月之前的第一次灵异故事中，她经历了那样恐怖的一幕，不仅被“死者”断首，甚至看到了自己的无头尸体活动起来！这样的打击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实在太重，莫语琴在刚醒过来的两天，甚至都有点儿精神失常，过了好久才缓过气来。 过了两个月，又一次需要参加灵异故事，莫语琴真的很担心自己的能力。她是文学方向的，没有苏凛那种强大的逻辑推理能力，而且一紧张发慌就更容易坏事。就比如说第一次故事中，她拉开教室门，恰好遇上了血脚印，本来如果立刻沿着走廊逃开，说不定还有生还的机会，可她却吓得逃回了房间里躲起来，结果被死者不费吹灰之力地捉住。莫语琴深知自己的缺点，如果不依靠别人的话，她的存活率绝对高不到哪里去。既然这样，找一个能够让自己安心依赖的人就成为了必要事项。 “……怎么了？” 耳旁突然传来的温柔低语让莫语琴回过神来，舒然正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怎……什么？” “你没事吧？刚才一直在盯着我的脸看，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舒然学姐说着，用一只手抚上脸庞，轻轻摩挲着。莫语琴“啊”了一声，脸红了起来。 她刚才只顾着思考着自己的事情，视线不自觉地一直追随着舒然学姐那副天使般的美丽容貌，被注意到当然会不好意思。莫语琴赶紧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那个……就是，有点累了。” 其实才不过走了五分钟而已。而且，累了和注视着别人的脸庞这两件事似乎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舒然学姐却好像理解了一般，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答应道：“这样啊，那我们说说话好了。聊天就不会觉得累了吧？” …… 辰志龙走在队伍的边缘，一直在观察着周围的景象。或许是因为这里的人都已经适应了这样的天气，虽然阴雨连绵，在外面活动的人却不少。一行人中，带路的是崔汉明，他好像已经打听过了阿乔女士的住所。现在，他正走在最前头，而那个名叫贾悦的女人则一直在不满地冲他发脾气。 “这破地方到底有什么好的？我说不来不来，你呢，就看中人家免费的旅馆了，不要钱的东西哪有好的？你也听人说了，这儿天天下雨，又没什么好看的，就山里有一口泉水，那还不如去山东看趵突泉呢！” “对、对不起啦！”这是崔汉明在道歉。 “对不起就行了？你这一下要耽误我三四天时间。我可跟你说啊，要是明天我觉得没意思了，就自己坐车回去。” “哎，别这样嘛！我陪着你，行吗？咱就待一天，要是没意思，明天我陪你一块儿走，就这么决定了，行吗？” 辰志龙没有心情听这对小情侣的吵闹。在他的心里，对那个崔汉明也多了一丝鄙夷。长着一脸的胡子，结果却一点儿男人气概都没有，居然被个女人压成这样。那个名叫韩海燕的年轻女孩则是一直在左顾右盼，镜片后面的一双大眼睛充满了好奇，好像在寻找着什么有趣的东西似的，和辰志龙对上视线的时候，她还腼腆地一笑。走在最后的是那个瘦高男人郝正，他的眼神十分犀利，像带着倒钩一样，刺得辰志龙很不舒服，能让他有这种感觉的人很少，辰志龙下意识地给这个家伙打上了“危险”的标签，他总觉得这个男人不像是什么好鸟。 雨点将前方舒然学姐她们的对话送进他的耳朵里。 “聊天？”是莫语琴傻傻的声音，“聊……什么？” “聊什么呢？嗯……”舒然学姐在思考，然后说道，“莫语琴，你了解苏凛吗？” “苏凛？唔……班级就在旁边，也跟他聊过几次，不过要说了解的话……反正，我肯定是比不上余敏儿的吧？” “是吗？”舒然的声音空灵，好像不带任何情绪，或许她是真的只为“聊天”而这么说的，“最了解苏凛的是余敏儿……这样啊。也对啦，他们关系那么好，但是为什么他现在还是那副样子？余敏儿为什么不去宽慰他呢？” “这个……” 莫语琴其实对苏凛的状态并不明晰，但她想了一想，还是回答道： “我觉得，余敏儿应该做过努力了吧？之前我还看到她在二班门口堵着苏凛，好像要和他讨论什么的样子。我觉得，这种事情的话，不是余敏儿的努力不够，问题应该出在苏凛自己的身上才对。” “出在他身上？” “对啊。我想，有些心伤大概是无法靠别人来治愈的，只有自己想通才行，否则的话，仅仅利用‘责任’、‘爱’或者是‘仇恨’之类的媒介，将心中重要的部分转移到他人的身上，那种做法虽然便捷，但却无法根除掉吧。而且，一旦媒介消失掉的话，原有的心伤恐怕会更加倍爆发出来，到那个时候，恐怕就谁都救不了他了。” “……也就是说，就算苏凛没有自己想通，而是被余敏儿安慰好了，亦或者仅仅是依靠和她之间的情感获得了暂时的心理逃避，一旦他在某天失去了余敏儿，那份心伤就会更加无可控制地在心中炸裂，到时候他就真的会崩溃掉。是这样吗？” “嗯，学姐不愧是研究心理学的啊，真是符合想象的展开。”莫语琴点了点头，虽然不是什么开心的话题，但她却被舒然学姐认真的神情所勾动，露出了一丝笑意。 “是吗……” 舒然的脸上，某种异样的神情一闪而过，但莫语琴却并没有注意到。 “想象……对了，说到想象，莫语琴，你说‘妄想’和‘幻想’有什么不同呢？” “妄想和幻想？嗯……”莫语琴沉思一番，答道，“妄想的话，应该是带有贬义的吧？” “是那样吗？我倒是觉得，两种虽然都是没能实现的想法，但幻想却是在未来‘有可能’实现的，而妄想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实现的。” 这句话并不是舒然说的，而是走在前面的方伊安听了她们的谈话，回头参与到讨论之中。 “这么解释……唔，好像也有道理。”莫语琴一根手指点在嘴唇上，“打个比方的话，一个工薪族，想要加薪一千元，这就可以算是‘幻想’；但如果他想要加薪一亿元，就只能说是‘妄想’了吧？” “是……吗？主观的部分会不会太强了一些？”舒然学姐轻声说道。 “主观？” “对，‘妄想’和‘幻想’都是主观的说法吧，如果从客观角度去分析的话，结果就有不同哦。”舒然说道，“同样是打个比方的话，一个人只买了一张彩票，然后就在家里躺着，等待中五百万大奖，这算是哪一种呢？” “肯定是‘妄想’吧？”莫语琴毫不犹豫地说。 但方伊安那隐藏在雨衣兜帽下的脑袋却是摇晃起来，反对道：“不对啊，虽然几率很小，但实际上是可能实现的，那就不能算作‘妄想’了。” “但是，这听起来感觉……” “看吧。”舒然学姐微笑着说道，“看问题的人不同，其结果也就有不同。因此‘妄想’和‘幻想’应该并没有明确的分界线。无法给一个客观的定义，只能从主观上进行模糊比对。” 一番话把两人绕得云里雾里。莫语琴想了半天，却突然发现舒然学姐的嘴里还在念念有词。话说，学姐提出这个问题的意义是什么呢？莫语琴想要发问，但从队伍的最前面已经传来了一个声音： “到了。这就是那个什么‘阿乔女士’的家了。” …… 感谢书友140411211227369的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