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节 真理的祭牲（二）
“嗯？！” 本能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尤其察觉危险的本能反应。在弱rou强食的生物圈中，这是每一位猎手和每一个猎物都必备的素质。生死的节奏是紊乱的，一念之间，一切终结，只有生者的欢叫和败者的哀嚎回响，血腥飘散。 在韩海燕伸手探向桌上那两件物品的时候，却好像突然间感觉到了什么。她猛然回过头来，扫视着身后的黑暗。其实在那一瞬，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了这样的动作，直到几秒钟后，她才觉得后颈发凉，就像是被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某种东西”给盯上了一样。 那是什么？ 韩海燕诧异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她看不到，不仅仅是因为无光的环境攫取了她的视线。那“东西”并没有躲藏，她能够感觉得到，“它”就在自己的身边，用不带丝毫感情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但那目光是从哪里来的？墙壁上？天花板上？桌子上？门把上？她能够凭借本能躲过一次危险，但却不能找到“那个”的位置。 它…… 之前在莫语琴房间里的时候，韩海燕从辰志龙凶恶的逼迫中感受到了恐惧。但那种恐惧与现在这种是不同的。刚才那时，她心里清楚恐惧的源头，是来自辰志龙的威胁。但是现在呢？她不明白自己在害怕什么，怕死还是怕痛？直到把整个房间扫视了一圈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这种恐惧并无实体，恐惧才是一种本能。她并不是因为察觉到危险而回头的，只是因为被恐惧的本能cao纵着身体回头才恰好避过了危险而已！ 她的嘴唇哆嗦起来，她忽然觉得独自一人留在这里绝非什么理智的事情，她要离开！她听得到门外传来低语声，那个四人小组似乎正在门外。只要她打开门出去，就可以逃离这片可怖的空间。外面人那么多，不过这份令人战栗的感受来源于哪里，只要人多起来，“那个”应该就不会轻易动手了吧？ 于是她伸手抓向门把，但是—— 韩海燕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的动作顿住了，指尖在靠近门把几公分的地方停了下来。她皱起了眉头。明明那种可怕的“东西”还在这房间里面，用让人心头发颤的目光注视着她的后背，可她的嘴角却咧开了一丝怪异的笑容，她的眼睛闪闪发亮！ 对了！ 韩海燕转过头去，心中有一份狂喜顺着脊骨向上攀升，几乎填充了她的整个大脑！ 自己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个吗？为了找寻真正的灵异，为了得到它存在于世的线索！她的直觉明白地告诉她，现在这“东西”就待在她的房间里面，触手可及！她或许比以往任何的研究者都更接近这种不可捉摸的事物，她有极大的可能性研究成功，到时她就会成为受到万人膜拜的此道先驱！ 她的瞳孔里燃烧着一份疯狂！ 她克制着自己的兴奋，走到房间中央，好像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将自己激动的心情压了下去。最后她抬起头来，轻声说道： “你在哪儿？是在我身边吗？你能听懂的吧……可以跟我聊聊吗？” 她以一种虔诚的姿态这样说着，那声音听起来既像是觐见国王的庶民，又像是疼爱孩子的母亲。她的心脏怦怦跳动着，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真是太幸福、太幸运了！她即将看到那个真理的彼岸，达到前无古人的境界！《聊斋志异》中那些书生和女鬼女妖结为夫妇的故事都是骗人的，可今天她就要用自己的眼睛来见证了！ “我看不到你啊……你藏在哪里？能出来吗？我无意打扰的，不过如果你愿意……”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不过就算有，那也不会是“人”。 韩海燕有些烦躁了。她再一次出声： “你——” 这一次，这个小姑娘只吐出了一个字就停下了。 她的眼神在变化，原本的狂热在迅速消退，而那被短暂压抑下去的恐惧却又升腾起来。这一次，它更猛烈地充溢了韩海燕的大脑。她惊慌地向后退了几步，她知道那目光还在看着她，但她却再也没有说话的勇气了！ 因为她刚刚想明白，自己忽略了一件事情！ 她把自己的一切都考虑到了，可她唯独忘记了去考虑对方。她一厢情愿想要研究“它”，想要与“它”对话，可她却没有想到，自己有没有和“它”接触的价值，有没有那个能力？！ 就像是一头小羊羔走到狮子的领地之中，奶声奶气地对兽王说：“下午好啊狮子叔叔，你有没有兴趣跟我探讨一下素食的美妙滋味呢？”她不知道“那个”会怎么想，但是她知道狮子会怎样回答，它会一边舔着嘴唇一边说：“好啊我很乐意，等我吃完这顿就会去尝试一下素菜的。” 她心中的惧意开始沸腾起来了，她感觉到冷汗控制不住地从自己的后背渗出。她后退几步，后背贴上了那扇门，摸索着门把手。她再一次决定要逃跑了，她可不想支付谈判失败的代价。她抓到了那冷冰冰的门把，用力一拧—— 真奇怪，她认为自己的力气已经够大了，但是预想之中的“咔哒”一声并没有传来，门没有打开，手上也没有感受到那种突然松了劲的感觉。 她再一次扳动门把手—— 门还是一动不动。 寂静之中，韩海燕似乎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她的指尖颤抖着摸索着手心里握着的门把，那种冷冰冰的温度确实没问题，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东西在僵硬之中透着一种异样的柔软呢？！ 她摸到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门把手，而是一根手指！ 韩海燕尖叫一声，她甚至连回头看的勇气都没有，她的身体在地上滚动了一圈，直接缩进了床板下面！她紧闭着眼睛，听到外面好像有敲门声响起，但是她不敢回应，不然的话，“那个”就要找到她的位置了！不，不对，或许它现在就已经找到了！韩海燕并没有听到脚步声，但她能够感觉得到，那东西正在上方俯视着自己！ 她闭着眼睛从口袋里摸索出一支钢笔，把笔帽扔掉，手指摩挲着锋利的笔尖。她还不能认输，要做拼死一搏！ 她霎时间睁开眼睛！ 透过床板的缝隙，她看得到头顶的天花板——真奇怪，明明是在黑暗之中，可她的视线居然毫无阻碍！直到几秒钟后，她才反应过来……并非是毫无阻碍，那个“阻碍”现在就趴在床板上，那张面孔正对着她，她和“那个”之间仅仅隔着一个床板的距离！ 她迅速把手中的钢笔戳了过去！但是只听“砰”的一声，她的拳头没能从狭窄的缝隙中通过，而是撞在了床板下面！钢笔打着旋儿飞了出去，她能看到亮银般的笔锋在空气中划过了一道无比优美而闪耀的弧线。她突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噗嗤！” 那钢笔从缝隙中再次落下，以极度精确的垂直角插透了韩海燕修长的颈子！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身体中流逝，可她无法思考，她已经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了。只是手臂虚弱地抬起，因为那张脸还在看着她，她想……至少在结束之前，让我碰触一下，让我知道我毕生追求的，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东西！ 她的手指穿过了缝隙，距离那张脸只剩下几厘米——或许只有几毫米！她马上就要碰到了，马上——！ 但是…… 韩海燕绝望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根部，它过不去了！木条间的缝隙将它卡在了那里！她的手绝望地伸出，但却再也没有探索到真理彼岸的力量！ 在浓重的悲哀与不甘之中，韩海燕静静地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