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节 豢鬼（二）
“夜叔叔，您知道‘豢鬼’吗？” 明明思考了半天，真正说出口的时候，却还是这样普通的问法。在那个男人远超自己一倍多的人生经验之前，不管他怎样掩饰都是无用的，苏凛最终还是决定采用最为直白简洁的方式。 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了一下，重复道： “豢鬼？” “嗯，豢养的豢，鬼魂的鬼。” “你问这个干什么？”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警惕，正如苏凛所预料的。 “也……没什么。”他硬着头皮回答道，“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不过我很想知道……” 这种理由显然不可能让那个男人信服。 “小凛，你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男人敏锐地说道。 我是有，但是我说了你就会信吗？苏凛在心中苦笑一声。如果九方九世书的事情可以说出来找大家商量，那我就不用这么费事了，每次故事开始就召集全世界的人来帮我一起想，总有一个能蒙对的吧？ “……反正我就是想知道，理由不说也罢。”苏凛的态度变得有些强硬，“夜叔叔肯定了解的吧？那就告诉我，又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电话那头的男人又犹豫了一下。 “一定要知道吗？” “必须！”苏凛坚决地说道，同时对对方的磨叽有些不耐烦了。 他了解应付男人的方法，反正这个男人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就向来温柔得过分，不会轻易拒绝他人的要求，尽管老来总是磨磨蹭蹭畏首畏尾的，但只要你坚持，他就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不管你提出什么，他都只有乖乖答应。 果然，在迟疑半天之后，男人终于开口了： “豢鬼……对，我当然知道。普通地理解就是‘养鬼’，用某些手段将已经死去的人的魂魄拴在自己身边，并且让他们听从自己的意志行动。当然了，这种事情注定是要损阴德的，束缚他人的灵魂是只有鬼界勾魂使者才有资格去做的事情，凡人来做就代表着要得罪鬼差。死后下地狱也要受刑的……” 苏凛一句一字认真听着，生怕那重要的话语从自己耳边漏走了半点。 “豢鬼，一般认为有两种方式。其一，以死者的身体为宿体，让鬼魂居住其中，成为豢鬼人的傀儡。这种做法又称为‘养尸’或者‘傀儡术’。优点是养出的鬼魂受到身体的束缚，相对来讲会比较听话，应该说是百分之百服从你的命令，当然也有缺点，灵魂虽然居于宿体，但身体本身却已经成为了尸体，不可能再进行新陈代谢，因此很快就会腐烂掉……也就是说，这样的豢鬼方式，虽然便于cao纵，但却并不能长期维持。” 尸体……苏凛不由得想到了几个月以前，被九方九世书所cao纵的“死者”——时天允的身体。与之不同的，是天允在不作为死者活动时有着独立的思想，虽然无法把真相对他人说出，却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从这一点上来说，九方九世书虽然或许也是用的“豢鬼”之类的方法，却比普通的灵异要强大太多。 “第二种……”男人继续说道，“同样需要让鬼魂寄宿于某件物品上，但并不需要是它自己的尸体，也可以是其它任何东西。这种鬼魂无法cao纵宿体，却也可以离开宿体独立活动。由于可以寄宿在任何物体上，很多不会腐坏的器件都可能成为它的宿体，因此存在的时间会很长，但缺点是有时会难以控制，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去cao纵，鬼魂很可能会在某些时候独立做出一些举动，脱离豢鬼人的控制。有时甚至可能会反噬豢鬼人。因此对于能力不高的豢鬼人而言，这种方法是具有一定危险性的。” 苏凛一直站在窗口，抬头仰望着清冷的月光，却并没有半分赏玩的心思。而是一直竖着耳朵，几乎将男人所说的每句话都烙印在了脑子里。 “……豢鬼师就如同人偶师，如果他一旦死了，那么他豢养的鬼魂也就会成为死物，要么进入阴间轮回转世，要么仍在阳界徘徊，成为孤魂野鬼……” 豢鬼……是这样吗？如果能有豢鬼的法子，那么我们之中的一人死去之后，另一人还可以再将他复活回来，即便只是多相处一点时日，总也有些慰藉。只是想起雅各布斯的《猴爪》和斯蒂芬·金的《宠物公墓》，回来的并不一定都会是好的，也许死去的，就让他们长眠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他记得斯蒂芬·金的那句话：死亡是一种神秘，而埋葬是一种秘密。 一瞬间动起了别样脑筋的苏凛用手指尖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让自己清醒过来，想到刚才歪曲的想法，不由得有些不寒而栗。 那么这一次故事中的豢鬼人又是怎样的情况呢？同样是为了“留住”什么，才做出如此让常人无法理解的恐怖行径吗？ 无法理解。 这次浅谈在半小时之后结束，其间男人两次三番想要问清楚苏凛打听这件事情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当然始终未能如愿。苏凛带着深深的疲惫倒在了床铺上，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睡醒之后，白天即将来临，然而白日带来的并非是清爽的新一天，它同样代表着更加深沉的黑暗的来临。 …… 天是阴的，尽管不像第四个故事中的雨夜泉乡那样被连绵的阴雨所占据，却也绝对称不上是明亮。 苏凛看着面前的这两座建筑，门口的标牌上确实是写着“19”这么一个数字。双层建筑的窗口没有拉上窗帘，却显得灰蒙蒙的，根本看不清楚里面的样子。只有白色的屋顶、白色的墙皮和白色的门户，门口的花坛中苜蓿丛生。只是伸手轻推一下，栅栏门居然没有上锁，这无疑给他们减少了许多麻烦，看样子在两座别墅中间跑动时用不着翻墙了。 “我向来搞不清楚这种建筑应该叫巴洛克式还是叫哥特式……”苏凛径直推开生锈的栅栏门走了进去，“在我看来都差不多。” “哪种都不算吧。”身后的Evalia捂住嘴巴轻笑一声，“那些所谓的欧洲建筑版式都是中世纪时的分类，现代建筑在哪里都是融合式样的。所有地方的高楼大厦和别墅都成了一种款式的了，除了外表颜色和式样还有些无关紧要的差别之外，其实也区分不出到底是中式还是欧式。” 她说话时，目光一直投注在苏凛略显沉重的脸上，真不知道她怎么还笑得出来。难道是因为在自己身边的缘故吗？苏凛一边走在紫苜蓿的花坛之中，一边四下转头打量着这个庭院。尽管按照故事中的要求来看，庭院本身似乎和灵异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但苏凛担心九方九世书会不会刻意在此给他们设下一个陷阱，忽略的地方就是隐藏的线索所在呢？ 但那些紫苜蓿挑战着他的神经，绿色和紫色的混合仿佛一直侵入到了视网膜的深处。人工岛上的气候和大陆那边显然不太相同，这时候应该已经算是隆冬时节了，川地的花草树木或许还存有勃勃生机，可北方的大部分植物都早该凋落了才对。未来岛如果按照纬度来算，毫无疑问应该和淮北对齐，但也许是沿海地区特有的景象吧……总而言之，这些花草的气味让他有些躁动不安，也或许是精神过于紧张，他总是怀疑那土地下面是不是埋着什么人的尸体之类的…… 几名女生之中，Evalia或许是最为轻松的一个，可能是出于对苏凛的盲目信任，她也是最为靠近苏凛的一个。这次灵异故事的四个人中，三女一男，也可能跟学生会本身严重阴盛阳衰的现象有关，如果真是出来到某幢大别墅中借宿，也许人们都会觉得他苏凛艳福不浅，杨凯卓若是得知了，或许会掐着他的脖子要求同来吧？余敏儿今早出发的时候，也玩笑般地警告他不要和Evalia走得太近，是否也可算作苦中作乐的一种呢？ 苏凛撇了撇嘴。 可惜，眼下自己心里却是慌张得要命，完全没有即将和美女同室而眠的觉悟，真是浪费了这次“香艳”的旅行。 按照他们的打算，要挨个调查一下19与20号两座双子别墅。现在才不过上午九点钟，距离故事开始时间还有三个小时，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去把两座别墅大致搜索一遍。尽管这样的调查并不一定能够帮助他们判断出到底哪一座房子才是有鬼魂存在的，但熟悉一下建筑物结构，至少在逃跑的时候也不至于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 花园中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苏凛走在最前面，一路上了台阶，白色的主厅门扉上有一个小小的猫眼装置。苏凛从外面往里看了一下，当然是漆黑一片。他伸手敲了敲门： “打扰了。” Evalia跟在他的身后，苏凛没有回头，但他知道这个美艳的洋妹子一定一直都在盯着自己的后脑勺。而田澪维和燕楠则跟在更后面一点，两人似乎在窃窃私语着什么，苏凛真心希望从她们口中传出的自己和Evalia的昵称都只是自己的幻听。 我说大小姐们，咱们在进行恐怖故事呢恐怖故事！苏凛暗自腹诽。我说你们能不能不要再八卦了？！有点紧张感好不好？难不成你们真的指望仅凭我一个人的脑筋就能够帮你们解决所有事情？我又不是机器猫，也不是神灯精灵，就算用自夸一点的说法，我也只是脑子好用了一点儿而已，又不是全能的上帝！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发抖的心灵让他产生了如此烦躁的想法，但那些都无所谓。他带着一副沉重的表情回过头来，不等开口，Evalia先紧张地问道： “怎么了？” 她怯缩又带着好奇的表情使得那双明亮的绿色瞳孔闪烁着猫儿一般的可爱光泽，从这个角度，苏凛即便能够控制着自己不去心动，也无法不承认她真是个迷人的欧洲姑娘。只是他向来是个没情调的男人，恋爱以前是如此，找了女朋友之后则更加不得不好好约束自己。他太清楚余敏儿的性格了，如果自己真的和Evalia发生了什么的话，哪怕只被她捕风捉影地知道那么一丁丁丁点，自己也毫无疑问会被立刻一脚踹开。 苏凛用了极大的毅力把自己的视线从Evalia魅惑的美目中移开，他没有时间去注意收敛自己的表情了，只是沉声对后面的三女说道： “坏消息，没人开门，门也拧不开。” “没人开门”这是一定的，双子别墅之所以会被《都市异灵谈》当做恐怖别墅去介绍，就是因为它是两座早已失去了主人的无主之屋。苏凛刚才说“打扰了”也只是习惯性的敲门语而已，如果当时真有人一边答应着一边为他把门打开，他一定当场掉头逃跑。 但现在打不开门，这要让他们如何入住？难道从窗户里爬进去？要是连窗户都锁上了呢？他们又不能强行砸开，不然万一引来了警卫，把他们当成小偷抓走，十二点之前不能进入别墅的话可就全完了。九方九世书虽然允许他们住进这里，却并不代表这片住宅区的管理人也会认同。这两座别墅的主人只是“失踪”了，但也只是处于生死未明的状态，说不定有一天还会回来——尽管这种可能性在苏凛看来实在没有考虑的必要，双子别墅在名义上还是属于他们的。外来的己方四人只能算作是入侵者。 “打不开？” “嗯。”苏凛点头，“要不……我们先去另一幢别墅看看？说不定那里——” 苏凛的话头是在突然间停住的，不仅仅是因为他看到了三个女生逐渐扩大的瞳孔和脸上惊恐的表情，同时也是因为，他听到了身后的“那个声音”。 “吱呀——” 它突兀地响起，有如欢迎他们进入地狱的灵乐一般。 苏凛的脖子僵住了，他明知道现在立刻回过头去看看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要么就立刻逃跑。可他偏偏动弹不得！从某处袭来的冷风吹气一般抚上了他的脖颈，沿着脊骨一寸一寸向下，像是一具僵冷的身体从背后抱住了他。苏凛干咽了一口唾沫。 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转头望向了身后。 ……门开了。 那声响动就是这扇白色的门打开了一条小缝，明明苏凛刚刚才说过，它是关闭的，拧不开。但仿佛是有什么非要在暗地里嘲讽捉弄他一通似的，现在它离开了门框，朝里面转动了一个小小的角度，尽管连五公分都不到，但确实是开启的了。 苏凛没有急着踏进去，他后退了半步。 是谁把门打开的？他绝对不会相信“是风把门吹开了”这种解释。那条细缝就如同是引诱着夏娃的毒蛇一般拧动着身体，身后的黑暗中又隐藏着什么呢？苏凛心知那绝对不会是什么**，而很可能是前往地狱的单程列车。 “喂，喂……” 燕楠的声音有些颤抖，尽管只是一扇门的异样而已，但是经历过多次灵异故事的众人心中对于“那种东西”的敏感和胆怯都绝非普通人可以比拟的。如果他们都是些像恐怖电影里面一样傻不愣登的白痴主角们，或许会一边感叹着“啊房门开了真好这样就不用爬窗户了”一边兴高采烈地涌进屋子里面去。但是现在的几人可不同。 “要不……我们先去另外一边那幢别墅看看吧？” 田澪维试图甩开燕楠紧紧抓着自己肩膀的那只手，但却没能成功。她推了一下眼镜，这样轻声提议道。 没人反对。 苏凛也认为这简直是个再正常不过的提议，但他却没有点头。犹豫了一下，他轻声说道： “不，先进这里看看吧。” “你疯啦！”田澪维皱着眉头说道，“这扇门自己开了诶！明显是有鬼魂在里面好吗？！” “也许是那样。”苏凛看着那条门缝，“但是我总觉得，九方九世书给出的灵异故事，其中所蕴含的恶意绝不会那么简单。这两座别墅一定各有各的奇怪之处，不去做充足的了解是没办法判断的，如果仅仅一扇门就把我们吓怕了的话，后面的事情就更不要提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判断，也许就如方伊安所说，哪座别墅是危险的，这件事其实很容易判断，只是后面有关于时空紊乱的部分才比较难以解决。也许这扇门就是九方九世书给他们的第一条线索，告诉他们“这座别墅就是存在危险的那一幢”，也许现在离开这里住到另一座别墅中就是最好的选择…… 但他偏偏就有那么一种感觉，眼见的不一定就是真实的，在这里退却的话，恐怕就更难以触碰到真相了。 沉默几秒后，在身后的几女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苏凛突然抬起腿来，一脚踹开了面前白色的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