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节 夜惊魂（三）
狂奔到一楼之后，在举着手机的苏凛眼前，光圈所照到的地方，田澪维正裹紧了被子蜷缩在那里，惊恐的表情就像是险些遭受了侵犯似的。见到她没有事，苏凛才堪堪放下心来，或许只是像自己刚才那样，被爬过来探头的鬼魂给吓了一跳而已。应该是并没有受到伤害吧。 “什么啊，没事就好……”苏凛松了一口气，“吓我一跳，诶，燕楠呢？” 他突然注意到，田澪维的身边似乎缺少了一个女孩的身影。手机灯光左右扫扫，似乎也并不在客厅里的任何一个角落。 “消失了……” “什么？” 听到田澪维细声如蚊子哼哼般说出的话语，苏凛不禁眉头一皱。 田澪维没有再多说什么，亦无法回答苏凛的问题。她的心神还沉浸在刚才刹那间的变化之中，那会儿疲倦至极的燕楠蜷缩在她的怀里，被她一只手搂着，而田澪维则是看着自己的手机，却并非仅仅用它来照明，也是在注视着那一秒一秒跳动着的时间。 苏凛说过，仅需十分钟就会回来，但除了德国的绅士与日本的工薪阶层以外，男人对于时间的拿捏向来不比女性精准。田澪维一开始还认为，即便只有自己和燕楠待在这里，好歹有个照应，应该不会太过恐惧才对。可苏凛和Evalia刚走，她就明白了自己错得有多离谱，黑暗与孤独伴随而来，怀里抱着沉睡的小小身体根本无法带给她半分安心的感觉。可以说当两人的脚步声沿着楼梯而上消失之后，田澪维就已经被后悔的心绪所包裹住了。 但后悔归后悔，她刚才都答应了让那两人上去，这时候还不过半分钟就把他们叫下来，田澪维心里也实在过意不去。于是她取出了手机，盯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打算一到十分钟整，就立刻出声把他们给喊下来。反正这个限定是苏凛给出的，哪怕他来不及找到什么线索，应该也不能因此而埋怨自己吧？ 十分钟，短暂的六百秒，对于田澪维来说却是一种煎熬。她根本不敢让手机的灯光熄灭下去，每过几秒就要用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一下，免得它进入锁定状态关闭照明。怀里的燕楠还枕在她一条胳膊上，一开始还能眨眨眼睛，这会儿却是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似是已然沉沉睡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这个妮子完全指望不上，这片黑暗之中，她能够信任的也就只有自己而已。 田澪维面色一紧，握着手机的手指也微微加重了一点力气。 五分钟……八分钟……九分钟……二楼的声音完全听不见，只有近在咫尺的安谧中，燕楠和自己的呼吸声相互交融着。时间越是接近，田澪维心里就越是急切。好不容易挨到九分钟五十秒，她稍稍直起身体，已经准备好出声喊叫了。 五十五秒、五十六秒、五十七秒、五十八——诶？！ 田澪维的眼前，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刚才这一会儿她只顾着读秒，居然忘记了cao作一下屏幕，使得手机进入了锁定状态。一刹那间，所有的光芒全部消失，整个客厅被暗影一口吞噬。田澪维慌慌张张地用右手在智能手机的边缘摸索着电源键，“咔哒”一声按下，才总算恢复了光亮，险些闪到了她的眼睛。 还不等田澪维安下心来，视线所及之处，她却突然感觉到，好像少了些什么东西！ 是什么？ 没有眼镜的田澪维相当于是半个瞎子，她茫然四顾，但入眼之处全是模糊的一片，像是影影幢幢，仔细看去却是什么都没有。田澪维只能分辨出被子、桌子和头顶吊灯的大致轮廓，但究竟是少了些什么呢？ 她伸手想要推推燕楠，但入手之处却是一片空荡，只剩下软绵绵的被褥触感。 田澪维后背一凉。 她突然想起，自己刚才按下手机电源键的时候，用的那只……似乎是右手吧？ 但是那只右手，应该是被燕楠枕着，根本抽不出来才对啊。那么现在，为什么…… 田澪维的视线下垂，伴着手机的灯光，看向自己身上所盖的棉被。棉被下隐约显出自己的身形，除此以外，别无其它。她仿佛还不相信似的，在愣了一秒之后，一把将棉被掀开，但那下面除了软垫之外，仍然是只有她一人的身体，穿着她最为熟悉的衣物。 燕楠不见了。 过了多长时间呢？也许只有两秒，也许有几小时那么漫长，田澪维的大脑才终于反应过来了这个事实。她看着不远处玄关那边的楼梯，深吸一口气，紧接着……发出了一声将整个夜空都完全刺透的尖利叫喊！ 这就是刚才苏凛在楼上观察那具尸体时，一楼的客厅中所发生的一切。 身后的Evalia把自己的手机递到苏凛面前，示意他注意一下上面的时间。 “00:02”。 已经过午夜了？苏凛眨了眨眼睛，看向金发妹子的眼神还有些迷茫，他一时没能理解Evalia的意思，直到迟疑了一下之后，才猛然反应过来—— 已经到执行故事的第二天了！ 这也就是说，今天传送的名额已被刷新，而被传送的人，毫无疑问就是燕楠！ 燕楠她之所以消失，就是被送去了19号别墅吗？ 苏凛暗暗握紧了拳头。20号别墅这边没有正对着那里的窗户，他无法观察到那另外一边，只能期望燕楠也和田澪维一样安全逃回来，不要再发生任何危险了。 …… “……两座别墅之中，仅有一座存在危险，待在另一座别墅中的参加者可保证不受到灵异事件的伤害……” 苏凛盘腿坐在地面上，反复咀嚼着这句话语。这是“双子别墅的恶魔空间”这个故事之中的一条提示，但苏凛现在却怎么也拿不准九方九世书关于“危险”的定义是什么了。濒临死亡的危险才算作危险吗？还是哪怕受到一点点伤害都算吗？后者显然不太可能，因为自己在19号别墅中从楼梯上摔下来，造成的伤处现在都在痛，头顶的大包摸一下就疼一下，脖子也是，稍稍一转就涌起一股痛感。而且最关键的是，那把飞来的斧头和破碎的玻璃又算是怎么回事？玻璃显然不会无缘无故裂开向人弹射，苏凛可以肯定，那种要将人杀死的恶意绝对是源于灵异的力量。斧刃在自己的耳朵上划出一道伤口，田澪维的脸颊则被玻璃划过，这都应该算作是灵异事件造成的“伤害”啊。 那么，现在这种情况在两幢别墅中都出现了，这又该怎么去算呢？到底哪一座才算是“危险”，哪一座才是“安全”呢？总不能说被斧头劈开就是危险，被玻璃碴子穿透身体就是安全吧？还是说所谓“危险”是按照结果来判定的，迄今为止还没有死过人，所以都不算是危险呢？ 想不通。苏凛揉着脑门。按道理来说，一开始就给出“异样”的故事，应该比起什么线索都没有要更加容易解开才对。但是这份异常却过了头，超出了苏凛的想象范围，让他根本无从下手。 天色渐明，微弱的光芒从玄关的窗口处投射进来。现在即便不用手机照明，苏凛也能够约摸看清楚周围的环境了。快将有一整天没睡觉了，苏凛也十分疲倦，但他仍然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身体，做了两下扩胸运动，听得见背后的骨头发出的噼啪声。转头看向白色沙发旁边，地上铺着从二楼的卧室中拽出来的床垫，田澪维和Evalia正在那里沉睡着，玲珑的身体上盖着一层厚厚的白色棉被。 而燕楠直至现在都没有回来，已经是早晨七点钟了。 七个小时，按理说有田澪维的例子在先，燕楠反应过来自己的状况最多也就要几分钟而已，再加上逃回这里跑步的时间，有二十分钟足够了吧？但是苏凛从零点发现燕楠消失一直等到现在，天都亮了，可燕楠居然还没有回来！ ……难道说，她没有像自己和田澪维这么好的运气，没能够躲过别墅中灵异的袭杀，已经在那一边被害了吗？ 苏凛尽量控制着自己不去思考那样的可能性。 有自己在一旁看护，并且今天的被传送者已经决出，她们也应该不会有在睡梦中被传送到另一座别墅的危险了。于是在睡魔侵扰之下，Evalia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田澪维一开始坚持着要等燕楠回来，她似乎觉得对燕楠在自己怀里失踪这件事感到有些愧疚——尽管这并不是她的错，但在几个小时之后，也实在坚持不住了。苏凛只记得自己某一次回头的时候，她还在拼命眨着眼睛抑制睡意，但下一次转身，就看到她已经在Evalia的身边倒下了。 只有苏凛还在等待着，他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他是个男人，男人的作用就是在周围都是女人的时候肩负起更多的责任。 当然，这一夜他也并不只是在无聊和焦急的等待中度过。别忘了，他的手机里还存着“都市异灵谈”节目组在两周以前对这座别墅的调查视频呢。节目之中，那个自称“小鬼”的女主持人白乐优仍旧选择了那一身毫无品味的服装与化妆，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这两幢别墅之所以被认为与灵异有关的原因。据说这两幢别墅的主人曾是一位百万富翁，但并不经常居住在这里，失踪前不久，他带着自家三口人——他自己、夫人和他四岁的小女儿前来这里，同时还带来了不久前在拍卖会上买下的两幅画。 画？苏凛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二楼卧室中的那幅白色小丑的肖像，而接下来对居民的采访也正验证了他的想法。 “请问是什么样的画呢？” 画面上的男人留着一头棕色鬈发，鹰钩鼻，颧骨突出，再加上那一双稍显浑浊的湛蓝瞳孔，根本不需介绍也能看出是个典型的高加索人。背后的别墅号牌上所标注“18”的数字表明他正是双子别墅主人的邻居。 白乐优的声音从镜头之外传来，令苏凛惊讶的是她的英文倒说得很不赖。 “就是小丑（Clown）嘛！”男人在脸上比比划划，做了个鬼脸，似乎是怕白乐优理解不了似的，非要具体形容一下，“就那**戏团或者魔术表演里面经常出现的，脸上涂着粉和颜料，顶着个大鼻子的那种。一黑一白，我记得他先把一幅画送到了19号别墅里，然后又带着家人和另一幅画住进了另一座。作为邻居我想我总该去打个招呼，但他可不是个好客的人，拒绝了我让他来参加居民聚会的邀请，也没打算让我进他的家门。真是的，我又不是吸血鬼，玩什么《生人勿进》啊。” 男人的英语非常流利——简直废话，这毕竟是人家的母语。只是对于苏凛这种英文苦手来说，要理解就有些难度了，还好节目在下方给出了翻译字幕，让他不用再费心去向Evalia请教了。 “那么，别墅主人在几天以后就失踪了是吗？”白乐优询问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几天……呢？我也不太清楚，因为那天他拒绝的语气很生硬，我觉得他可能不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我也有些生气。所以那之后就再没去找过他。虽然后来有好长时间都没有见到过他，但是我想啊，他那种大富豪肯定不会只在这一处有房子的，也说不定在夏威夷或者拉斯维加斯度假呢。不久后听到他失踪的消息，我还吓了一跳。当然了，他具体的失踪时间我不清楚，只是听人谈论，那天他走进房子以后，应该就再没有人见过他了。”男人回答。 “那么照您想来，他失踪的缘由是什么呢？不清楚吗？嗯，好吧，我换一个问题……关于这两座别墅闹鬼的传言，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闹鬼啊……”男人有些不屑地笑笑，摆手说道，“都是些小孩子说的胡话罢了。这两座别墅是住宅区里仅有的两座空着的屋子，小孩子有时候会想要进去探险……真是的，你都不知道他们怎么想办法把门给弄开的。后来就听他们传言说，在别墅里遇到了可怕的东西，还有孩子白日做梦，说自己的脑袋都掉下来了。唉，真是稀奇古怪，现在的小孩子哟……” 可怕的东西？掉脑袋……？苏凛稍稍思考了一下，那些孩子们说的，要么是别墅里的鬼魂，要么恐怕就是他们看到的幻觉吧？男人说是“白日梦”倒也没错…… 视频之中，男人的声音还在继续：“……你们中国也有‘三人成虎’的说法对吧？谣言说上一百遍，就会变成真话。后来有好多人都说，在晚上经过这里时，总能看见别墅的窗口里有人影子在晃动，但是他们有人说在19号别墅，有人说在20号。哼，要我说，无非就是光线什么的造成的幻象吧，反正我是从来都没看见过。据说住在前排的威尔逊夫人，有一天晚上遛狗经过这里，当场就被吓晕过去了。醒来之后硬说在二楼的窗口看到了三张鬼脸，都挤在二楼的窗口看着她，她的那条贵宾犬也吓得直叫唤。后来我们怀疑是有人故意恶作剧，请来警察进入别墅调查了一圈，不过什么都没有发现。” 对男人的采访应该就到此为止了，因为从他后方的屋子里探出了一个小脑袋，一看就是他的儿子，那棕色的鬈发和鼻子的弧度都是一模一样的。男孩先是冲着镜头吐了吐舌头，然后对着男人的后背高声叫道： “嘿，老爸，妈咪说晚饭做好了！” “哦，这就来！”男人回过头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又对镜头不好意思地笑笑。白乐优知趣地适时说道：“好的，那么我们对这位先生的专访到此结束，谢谢您的配合……不知不觉呢，我们的节目时间也要接近尾声了。虽然没有能够得到进入别墅的许可，无法入内调查，有些遗憾。不过不需要跟鬼魂遭遇，对于小鬼来说或许还是一件好事呢~！非常感谢各位的收看，那么，我们下期节目再见！” 在白乐优做作的挥手动作中，节目的片尾曲响起。苏凛不动声色地关闭了视频。 那位威尔逊夫人说，在窗口看到了三张鬼脸，三张……如果恰好对应别墅主人一家三口的话，倒是说得通了。燕楠看到的矮个子鬼魂就是自己在厕所门后看到的那具尸体，也就是三口中的小女孩，别墅主人的女儿，而在客厅中看到的那个长发睡袍女鬼则是别墅的女主人……但是为什么那些说看见鬼的人有的说在19号别墅，有的说在20号呢？难道鬼魂还能在两幢别墅之间游荡不成？ 话说，如果别墅主人三口的失踪就是死亡了的话……那么他们的死因，又会是什么呢？ 苏凛捏着下巴思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