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节 异地的故人
通过跟马修的一番交谈，苏凛三人好不容易搞清楚了状况，看样子九方九世书做好的“准备”中也包括这一块，在他们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在这所赛车俱乐部中注册了信息。很多俱乐部都对赛车爱好者提供体验服务，他们称不上车手，仅仅是用赛车来过一把瘾而已。毕竟对于世上绝大多数人——尤其男人——来说，赛车运动甚至开车本身都具有无与伦比的魅力。比如说杨凯卓，他对各式各样跑车的型号、性能数据等等如数家珍，走在路上看到一辆一闪而过的汽车也能在瞬间报出品牌和车名，这种能力让苏凛自叹弗如。不过遗憾的是，大多数这样做的人都只能开得起二手面包车，他们一辈子都注定与布加迪威龙、玛莎拉蒂或者兰博基尼无缘。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因为遥远，所以渴望。如果法拉利像儿童扭扭车一样遍大街都是，白菜一样论斤卖的话，应该也不会有谁对它如此着迷了。 苏凛不由得想到如果自己倚靠在之前广告牌上看到的那辆Chasers旁拍一张照片回去拿给杨凯卓看，那家伙会是怎样的表情呢？也许会直接掐死自己吧？嗯……如果是和舒然学姐的合影的话那就不用加上“也许”了。 俱乐部大厅里面闪耀的灯光让他的眼睛有些不舒服。三人跟着马修进入一扇门，门后是长长的走廊，这里的光线就要暗上许多，脚下软绵绵的是红色地毯，墙壁粉刷成蓝色，上面挂着一些照片和奖章，大概是俱乐部中比较著名的赛车手。马修走在前面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这家俱乐部的历史，舒然学姐跟在他身边微笑着不断点头，大概在期望能够听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一开始卡利亚里政府是不允许我们在这里开设俱乐部的，您知道，环境啦噪音啦还有事故啦，一系列的问题……不过后来呢，在一些民间人士和当地富豪的帮助下举办了几场比赛，反响非常好。卡利亚里人跟我们意大利本土的人一样，对于这类活动的热情程度甚至都超出他们自己的想象。二零年俱乐部建起，现在到这里度假来的人们除了帆板以外又多了一项刺激的活动可供享受，迄今已有三十多年了。” “您的中文很棒。”舒然学姐笑眯眯地夸奖道，“如果一开始我们是在电话里联系的话，我绝对不会怀疑您是个地道的中国人。” “是吗？他们都这么说，我自己也这么认为！”马修毫不谦虚地说道，“包括中文在内，我掌握了足足八门外语，上大学的时候教授一直劝我去做翻译，不过我更喜欢刺激的活动，所以就来这里当领航员了。不过当然，要说到精通还差的很远，我也会常犯一些错误，之前还被人批评着呢，莉莉小姐说我的中文太烂了，她帮我纠正了不少。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用从她那里学来的新词跟人交谈的时候，有时他们的眼神会很怪异，真希望莉莉小姐没有捉弄我。” 他说话时手上的动作一直都没有停顿，就像是在打手语一般。一会儿做出苏凛认为是“OK”的手势，一会儿又竖起食指来回摆动……苏凛这回算是见到意大利人引以为傲的肢体语言了。 （注：食指和拇指圈起，余下三指竖起表赞同，摇晃食指表否定，这些我们现今常见的肢体语言很可能就来自于意大利。） “刺激的活动？”舒然有些担心地问道，“赛车……很危险吗？” 她的担心不是没道理的，苏凛也很难想象学姐这种大家闺秀驾驶着跑车一路狂飙的样子。 “刺激，或者说是危险，没错，是那样的。”马修很可能看出了学姐的担忧，但他没有掩饰，心直口快，从不拐弯抹角也是意大利人的特征之一，“有时应对新人确实很麻烦，我有一回被一位女士带着从斯梅拉达的一处悬崖上冲着大海就下去了，当时她在尖叫而我在祈祷，从那以后我就皈依天主教了。毕竟如果神明不存在的话，我真难以想象自己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注：斯梅拉达：萨丁岛海岸。） “您不是无神论者啊……”舒然学姐的语气激动起来，她找到了话题的切入点，“那您相不相信……鬼魂啦诅咒啦这样的事情呢？” “诅咒？”马修疑惑地眨眼，并用手指戳戳自己的下巴。 “就是说，这里。”舒然学姐指指自己的脚下，“有没有什么闹鬼之类的现象发生？” 三人全都竖起耳朵，如果马修的回答是肯定的，那么这很可能就是故事中的要点了。 但马修却只是晃了一下食指，他努努嘴：“没有，小姐。俱乐部中怎么可能闹鬼呢？要真是那样的话，谁还会来参加我们的活动啊？” “是吗……”舒然学姐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把马修搞得莫名其妙。 从那之后苏凛就没再听过马修说些什么，他走在最后面，借着昏暗的灯光观赏那些照片。一个长得像个大力水手却留着络腮胡子的强壮男人倚靠在一辆看上去十分霸气的黑色跑车旁，手中高举着金色的奖杯，那上面印着火红色的数字“1”，在阳光之下闪闪发亮，后来苏凛知道那辆车的名字叫做“暴君”；第二张照片里的男人就阴柔许多，那张脸就像是在阳光下会被晒化一样，他把奖杯捧在胸前，身旁的跑车是水蓝色的；而第三幅照片里则是一男一女，男人的手里拿着大奖杯，女孩则穿着一身红色的车手服，满脸幸福地倚靠在男人身上，显然是在享受恋人刚刚夺得冠军的幸福感……苏凛继续往前走着，直到他的脚下碰到了一“堆”软绵绵的东西。 他诧异地低下头来，两只亮晶晶的眼睛在地面上直勾勾地盯着他。 “呃啊啊啊——！！！” 苏凛觉得自己那一下蹦得绝对要有三尺高。他的后背猛然撞上了墙壁，除了给自己带来的痛感险些让他把舌头咬断的同时，墙上的照片也在微微震动着。他惊讶地抬起头来，前方的三人用怪异的目光注视着他，那个吓了他一大跳的东西，发出“喵呜”一声轻轻的叫唤，从黑暗中逐渐显出身形。 一只纯白而修长的安哥拉猫，用黄褐色的眼睛凝望着他，如果苏凛没认错的话，它大概是这个品种。 “你也有过敏症吗？”马修惊讶地问道，“和时先生一样？” “哦，他只是……精神敏感了一些。”舒然学姐有些尴尬地解释道。辰志龙冷笑一声。 “敏感？”马修有些狐疑，但却并没有多问。他蹲下身来唤道：“嘿，过来，卡夫卡！” 那只安哥拉猫最后望了苏凛一眼，高傲地转过头去跑向了马修，然后窜上他的肩头。这动作很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做了。 “这是俱乐部里的猫，几年前跟领队到这里来的，它不怕生，很喜欢跟人亲近。”马修介绍道，卡夫卡蹲在他的肩头舔舔自己的爪子，“嘿，卡夫卡，你把咱们的客人吓着了，去道个歉。” 猫儿懒洋洋地叫了一声。 卡夫卡这个名字苏凛知道，是一位奥地利小说家。他有些勉强地跟它打了个招呼。它那松鼠一样蓬松的尾巴扬起，跟随着马修的走动左右摇晃着，不一会儿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尽头是一处看上去类似于酒吧的大房间，放着劲爆的音乐。这里的人大都穿着车手服，大概都是这个俱乐部的，一个留着金色长发的雀斑脸男人举起酒杯向马修打了个招呼，吐出一句话来，大概是意大利语。 “嘿，格罗里亚。”马修招了招手，“什么？是的……是新人，来参加体验赛车的。” 名为格罗里亚的男人淡淡地扫过三人，然后把目光集中在舒然学姐身上。这让她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拉了拉衣领。男人轻佻的目光让苏凛十分反感。 他们跟着马修绕过吧台走进旁边的屋子，期间卡夫卡从他的肩头跳了下来，翘着尾巴从人群中穿行而过，偶尔有人蹲下身体摸摸它的皮毛，猫儿眯起眼睛很是享受的样子。看来它在这里还颇有一定地位。据说意大利人都很喜爱猫和狗，猫咪们曾在控制鼠疫的过程中做出巨大贡献，故而人们对它感情极深。 这里看上去是一间办公室，粉刷成白色的墙壁，与外面喧闹的气氛完全不同。马修打开电脑，对他们说道：“注册信息中还有一部分待确认的内容，麻烦你们填写一下。对了，还有你们的证件……包括保险费和车辆维修费在内的押金已经到账了，车子也已经派到，现在正在车库里，需要去看一眼吗……明天吗？好的。都听你们的，顾客是上帝嘛。……嗯？哦，对，那辆车在此期间完全属于你们，哪怕撞坏了也不需要另行赔付，都包括在你们的押金里了。当然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安全驾驶，车辆损坏超过一定程度的话我们是不退押金的，这样一来体验计划也就结束了。我们都不希望发生这种事，对吧？” 他挑逗性地朝舒然学姐眨了眨眼，然后递过来一张表格。上面的大部分内容都已经打印好了，只剩下签名而已。马修说用中文填写就行。 苏凛快速签完字，退到房间门口。从这个位置，车手酒吧里的景象一览无余。有人在中央舞池里伴随着嘈杂的音乐剧烈地扭动身体；卡夫卡现在坐在吧台上，接受着调酒师的逗弄，那个小伙子另一只手飞快地摇晃着瓶子里的酒液；之前看到的那个叫格罗里亚的长发男人现在坐到了角落里，他对面坐着一个黑头发黄皮肤的亚洲男人——嗯？ 苏凛直视着那个穿西装的中年男子。不知怎么的，他感觉这个男人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却又叫不上名字。是哪个来岛上度假的明星吗？不，应该是在现实生活中的某处……不过最多也就只有一面两面之缘而已，到底是…… “苏凛，走吧。我们该去酒店了。” 舒然学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凛停止了对那个男人的观察。马修对他们说道：“我就不送你们了。卡利亚里度假酒店从Chasers的广告牌对面走五百米就到，事实上从门口就可以直接看见。你们在那里的手续也办齐了，直接把证件交给前台人员就可以入住。” 顺着走廊一路出门，三人又回到了明亮的大厅里。坐了一天的飞机，他们都有些疲惫了，来这里的第一天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再说第二条提示还没给出呢。果如马修所说，卡利亚里度假酒店那蓝色的公寓型建筑就在不远处矗立着，每一扇窗口都有灯光亮起。苏凛叹了口气，三人刚要动身，正对着他的舒然学姐的眼神却突然变得奇怪起来，不等他发问，一阵迅捷的脚步声从他的身后响起。 苏凛没来得及回头，一双柔软带着香气的手猛然打在了他的脸上，蒙住了他的双眼。 与此同时，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耳旁： “苏凛，猜猜我是谁？！” 半秒钟的愣神，紧接着，一波庞大的信息涌入了苏凛的脑海！想起来了，他有种从深水之中浮出海面的感觉，他突然间全都明白过来了！从刚看到九方九世书的提示时，对这个俱乐部产生的熟悉感，还有之前和马修的对话： “……莉莉小姐说我的中文太烂了，她帮我纠正了不少。” “你也有过敏症吗？和时先生一样？” 原来如此，原来这里就是—— 思索的同时，苏凛的口中大声蹦出了那个名字： “时莉莉？！你怎么会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