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节 时天允之死
有多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夜色了呢？ 萨丁岛的夜是寂静的，寒风侵不到这里来，尽管他们站在高处，从这里可以俯瞰到下面灯火辉煌的卡利亚里边缘居民区。但黑暗成为了温柔的屏障，阻挡住那些人造的光辉，让天空中月牙仅存的稀薄光芒雾气一般散下来，映着少年少女纤巧的身影。 俱乐部门口这条路一般来说不会作为赛道使用，因此两人的步伐悠闲得很。天色暗下之后，一切都进入了安眠，冬日是听不到虫鸣鸟叫的，也没有时而响起的汽车喇叭声。如果非要找一件能够打扰他们的东西，或许——下雨？ “下雨？”苏凛疑惑地看着时莉莉。 “因为是地中海气候嘛。”时莉莉甩他一个白眼，“冬季多雨型，这是初中地理的内容！不过虽说是多雨……也只是相对而言，实际算来降水量肯定不如我们那儿的夏天。” 她踮着脚尖踩在路沿石上，而苏凛则小心地守护在她的外侧。时莉莉可能把他当做是个普通熟人，但对于他来说，莉莉却像是需要珍视的小meimei。尤其在天允故世以后，再次见到莉莉，他不由得涌起了一股特别的责任感。 说起来，九方九世书专门把自己派到这里，那也就说明，这里一定和灵异有着某种程度的联系。既然如此，时天允的死亡真的只是普通的事故吗？还是说，从那时开始，他就遇到过…… 在苏凛冒出这种想法的同时，身旁时莉莉俏皮的嘀嘀嗒嗒脚步声突然停止。 苏凛转过身去，少女垂着手站在他身后，抬头呆呆地仰望着那道冷钩般的月牙。尽管夜空晴朗，但冬日的夜里是见不着几颗星星的。处于银河猎户旋臂末端的太阳系，冬夜仰望天际的地球人，视界向外是广阔无垠却又一片荒凉的空间，这个位置，就仿佛是—— “悬崖。”时莉莉轻声吐出这个词。 苏凛有些奇怪，有那么一瞬间，他还真以为时莉莉学会了读心术之类的本领，或是通过某种“女性的直觉”看穿了自己心中所想。但紧接着，看到她脸上表情的瞬间，苏凛明白了，她想说的是…… “从这条路，对，就是这一条。”她指着自己的脚下，“可以直通卡利亚里市区，但是在下坡以后有一条岔道，从那里可以转弯再上坡，往十五公里外的一处小型停机坪去。那中间，大概九到十一公里处有一条长约两公里的隧道，而从隧道出来之后……” 她看向苏凛，声音轻轻的。 “是一个转弯。” 苏凛张了张嘴巴，问了一个答案早已确定的问题： “天允他……就是在那里……” “那儿是一个悬崖，垂直高度只有20米，也就是一座公寓楼的高度而已。走路不过半分钟的距离，但从上面掉下来的话……” “莉莉……”苏凛朝她走了过去，他似乎听到了抽鼻子的声音。这么做可能不太温柔，但他不想看到有女孩子在自己面前哭。时莉莉眨眨眼睛，半抬起脸来，不知是否与水平线成为了30度仰角。“别信那个，我试过，没用。”苏凛想要这么开句玩笑，但他忍住没有说出口，现在不是那么做的气氛。 异样的沉默持续了整整两分钟，苏凛想要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她，但想了想，也放弃了。尽管他们都知道，但却不能把实话说出来。她没有哭，为了证明这一点，她也必须表现得像那个样子。没有了哥哥，她就是时家的继承人，要继承这个姓氏就容不得丝毫软弱。对这一点，苏凛没打算反驳。 “……是我的错。” 片刻后，当她终于再次开口的时候，却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苏凛投去讶异的目光。 “如果我不是那天晚上过来的话，哥哥他或许就不会……”时莉莉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她坚持着说了下去。这个样子弄得苏凛很是心疼，但为了了解真相，他也必须静静地听下去。 “那天晚上过来？”苏凛眯起眼睛，“八月份的时候，你也来萨丁岛了？” “……因为按照他的计划，在这里待到八月底，就要直接去未来岛报到，不打算回大陆了。所以我乘家里的直升机过来，又送他一件礼物，算是个双重惊喜吧。下飞机的时候我给他打电话，可是不知怎么回事，电话里面居然全是杂音，他只听到我在停机坪那里，却不知道二叔已经派了车来接我了。所以他就开上那辆新买的Chasers，一路飞驰想要过来找我。然后……” 苏凛垂下头来。天允离世已俞四个多月，他没有去参加葬礼，仅仅是打了一通电话表达自己的哀悼。而直到今天，他才终于得知了挚友真正的死因。 “那你……现在又来……” 这个问题同样令苏凛疑惑。正如他之前所想的，对于时莉莉来说，这个害得她失去了兄长的岛屿，应该是一片伤心之地，正常人绝不会再选择来此游玩。那么时莉莉现在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调查。”她简短地说道。 “调查？” “对。”她抬起头来直视着苏凛，那双秀美的瞳孔中，藏着一抹明亮的火焰，“几个月之前，警方本来打算把这个案件当做意外定论，但却发现了一些疑点。二叔一直在关注它，现在好像有了些新线索，所以我求他再带我来一次。” “疑点，那也就是说……” 时莉莉点点头：“我哥哥时天允，很可能不是出于意外掉下悬崖，而是被人谋杀的！” “……” 苏凛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他动了动嘴，却没有吐出半个音节。时天允那张熟悉的脸庞和“谋杀”这两个方块字一遍一遍地从他的脑海中闪过。谋杀？谋杀……天允是被人谋杀的？被谁？为什么？用什么手法？又是怎么伪装成意外的？彷如一片黑云从无限远处骤然移到了他的头顶，苏凛的心头压上了一块千百斤重的大石头。 自己最好的朋友，是被人……杀死的！ 一股怒火在瞬时间涌了上来，之前那种想要发疯想要摧毁什么的冲动又出现了。这是必然的感情，不是么？人生之中有几人对你来说是真正重要的呢？有几人是绝对无法替代的呢？而当你终于遇到了一个之后，却有人阴险地隐藏在暗处，行使着死神的权力将他夺走！无法饶恕！ 就像是对九方九世书的恨意一样，对那个很可能还未曾谋面的凶手，苏凛的心头掀起了一股滔天的憎恶之浪。所不同的是，对于九方九世书，他虽然恨，却没有力量去毁灭，因此他只能服从，而现在…… 顷刻间他做下了决定，他要参与进去，他要陪着莉莉一起调查这个案件。不这么做他无法心安！他要亲手把那个卑劣的小人揪出来！亲眼看着他为自己的罪行而得到应有——不，甚至要超出十倍百倍的报应！ 也许，这和九方九世书派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完全无关。但没关系，他不在乎，他有的是时间可以去耽误。反正他要做的就是搏命的活计，鬼魂和杀人犯，从抛却了人性的意义上来讲，这两者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说的……新线索，是什么？” 苏凛的声音低沉。 时莉莉刚要回答，口袋中却传出了一阵单调的音乐，她说“抱歉”。掏出手机走到一边，似乎是来了一条短信，她看了一会儿，手指在屏幕上敲击着，一会儿回到苏凛面前的时候，眉头紧锁。 “苏凛，我有急事，这件事情之后再说好吗？给我留一下你的电话，我会联系你的。” “急事？” 苏凛不太愿意就这么结束话题。但是时莉莉却摇了摇头：“我爸爸和小姑也来了。” “时叔叔也——？！”苏凛瞪大了眼睛。随即想明白了：即便是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如果原本判断为意外而死的儿子后来却又出现了被人谋害的可能，他们也绝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是丢失了继承人的时家这样的庞然大物？看样子说不定根本就没有他插手的余地，如果以时家的力量都查不出什么的话，那么他这只小虾米就更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嗯，我先走了，晚些可能联系你。”时莉莉匆匆忙忙记下了苏凛的号码，这就要转身离去。 “等等！”苏凛突然叫了起来，“莉莉，还有一个问题……天允他出事的时间，你还记得吗？” “……是午夜，零点过后。怎么了？” “午夜，是吗？不，没什么。” 苏凛淡淡地答道。 时莉莉的身影在空寂的道路上渐渐远去。苏凛回头，看向她所指过的方向，山间隧道黑色的洞窟，他观察不到，但脑子里却分明出现了那样的映像。 午夜弯道的致命加速度，午夜时分通过隧道后，在弯道悬崖上坠亡的时天允……这中间，究竟隐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