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节 意外来访者
太阳还是没能够出现在被树叶遮住的视线里，但苏凛知道，时间在“上午”这个模糊的概念中偏移着，从“早晨”逐渐靠近了“午时”。风还在吹，叶子还在响，身周的空气却不知何时在幽凉之中透出了一股暖意，也许是因为自己正被依靠着吧。 苏凛早已停止了动作，只是轻轻把手搭在少女的后发和腰际。时莉莉也不再哭泣，间或还能听到她抽搭鼻子的声音。又过了几分钟，她从苏凛怀中抬起头来，眼角肿得像桃子一样，脸颊也红彤彤的，却不知是否因为哭泣的缘故了。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吧？”她小声嘟哝道。 苏凛笑笑，没有回答。余敏儿可从没有这样依偎在他胸口哭过，他没有经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话才好，总之这里就先保持沉默。虽然没有什么好处，但也不至于让事态变坏吧。 “那个，不要告诉别人。”时莉莉又说道。 “啊？”苏凛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这个啦！”时莉莉一把从苏凛手里抢过那个香包，“我……我谁都没告诉呢，现在除了我之外，就你一个人知道。就连警察做笔录的时候，我都没说出去。因为车祸之后一直没在那辆Chasers里找到这东西，我还以为它掉到哪里去了……原来是挂在树上。” “谁都没说？”苏凛有些惊讶，“为什么？” “当然啦！因为……很害羞啊……”时莉莉撅起嘴巴，似乎有些气他粗神经，“女孩子随便送给别人这种东西，放在过去都是那什么的意思吧？就算是给哥哥，让别人知道也怪不好意思的。虽然那晚电话里有跟他说过寄了护身符给他，但是由于杂音的问题，他估计也没有听到。总而言之，绝对绝对不要说出去，懂了吗？！” 最后的语气就有点儿命令的意味了，苏凛苦笑着点了点头，只是一个香包而已，不说就不说，想来跟案子也没有什么关系。 “说起来，你居然还能到这种危险的地方来啊……”苏凛四下望望，“你倒是不怕迷路的样子，真跟刚才说的那样，是用指南针来判断方向的吗？” 时莉莉用动画片角色特有的“无语”表情看着他，但用她那双红眼圈表现出来，却只让苏凛觉得有些好笑。 “笨蛋苏凛，笨死你了。” 不等苏凛辩驳，她便拉上他的手臂快步在林中穿行了一段，大概走了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就停了下来，顿了顿脚尖，说道：“你看。” 苏凛低头，时莉莉今天在休闲裤下穿着一双看起来很可爱的红色小皮靴，边缘带着一圈同色的绒毛。 “哦，很漂亮，很适合你。”他点点头夸赞道。 时莉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是让你看鞋子啦傻瓜！看地面啊，没发现什么吗？” 地面？ 苏凛再度低下头来，这一次他发现了，在森林深色的土地上，却突兀地摆着一圈石头——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一条石子小道，因为从他们站的位置开始，那些石子在朝着两端延伸着，只是蜿蜒曲折，不知道会通往什么地方。 “这个……是……” “类似于路标的东西啦。”时莉莉解释道，“就是为了防止你们这种傻不啦唧随随便便就跑进树林里迷路的游客们准备的。整个树林里有很多条，遍及各处，每走一段就会碰到一条的。只是在树林里绕一下，但两端都在树林之外。嘻嘻，不过也会有些傻瓜，明明思考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那么在行，对于这种明显的标识却是眼睛大得完全没有注意到呢。” 她的两只眼睛冲着苏凛闪动着“傻瓜”二字。苏凛尴尬地别过脸去，辩解般嘟哝道：“当然注意到了……不过这种可疑的小路，谁知道会通向什么奇怪的地方？也许道路尽头有什么危险也说不定，比如说……唔，糖果巫婆的小屋之类的……” “哈？你是哪里来的童话公主啊？”时莉莉毫不留情地嘲讽着。 直觉感受到继续这个话题会让自己的形象毁于一旦的苏凛——话说这种事情完全用不着直觉吧？白痴也该明白了——决定发动和之前一样的技能，即出其不意地转移话题。他抱起胳膊冷冷哼道： “我刚才不是说过这里很危险吗？瞧你啊，昨天才刚刚说过不要到处乱跑了，外面很危险的。尤其对你来说，杀手啦车祸啦之类的，随时有可能发生……” “还有迷路和糖果巫婆的小屋。”时莉莉也学着他的姿势和口吻轻蔑地说道，“还有些会在讲不过理时就毫不犹豫转移话题的成年男人，真够差劲的，是不是？” “总而言之！”苏凛没有理会她，“危险无处不在，你的二叔和小姑——” “他们才不可能害我呢！”时莉莉皱起眉头，飞快地反驳道，“你难道不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吗？我哥哥死了，继承人是我，跟他们没有一丁点儿关系。就算我也死了，他们都没有孩子，所以也轮不到他们来继承家业。杀掉我对于他们来说没有半点儿好处。与其怀疑他们，还不如怀疑那些分家的家伙们……” “我知道我知道。”苏凛摆了摆手，“我没那么说啊。我是想说，你老是这么东跑西跑的，身边连个保护你的人都没有，他们也会担心的。你二叔前天夜里还跟我说过你的安全问题，你也马上就要成年了，再当个疯丫头可不行。” “我才不是疯丫头。”时莉莉不高兴地嘟着嘴，不过紧接着，却又想起什么一样问道，“现在不是有你在我身边吗？那要是有什么危险，你会不会保护我？” 问出这话的时候，她的双眼亮晶晶的，苏凛看得出那是期盼的眼神。他并没有犹豫，哄小孩子又不需要代价，再说他也确实是这么想的，如果有人要加害时莉莉，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我当然会。” “那不就结了？”时莉莉兴奋地拍起手来。 “但是，我又不可能一直守在你身边。” “哼，那可……” 时莉莉转过身去，苏凛听见她小声嘟哝了一句什么，却没有听清，但也没有在意。 “走吧。”他舒了口气，“东西拿到了，咱们也别再待在这儿了。对了，说起来，这附近有一个‘车神墓所’吧？你知道那个地方在哪儿吗？……啊，太好了，带我去一趟好吗？稍微想……调查一下呢。” …… 辰志龙坐在吧台边缘，但却并未喝酒，他必须随时随地保持清醒，因为第二条提示随时都有可能给出，如果无法立即行动的话，小心等待到今天也就没有意义了。因此现在他手边放着一杯柠檬汁，酸味刺激着舌头，让他舒服地长叹一声。 午间十二点，他花了一整个上午待在赛场适应那辆该死的跑车，吃过饭才来这里休息一下。他没说谎，也懒得说谎，他确实讨厌车，但如果是作为活下去的必要条件，他也不会拘泥于那些无聊的情感。事实上，他虽然没有考过驾照，却是接触过机动车的，驾驶对他来说不成问题。因为在曾经的一段时间内，他疯魔一般想要亲自制造一起相同的车祸埋葬掉当年那起事件的始作俑者。不过后来，这个想法渐渐消失掉了，不是仇恨被冲淡，只是简单的放弃。因为以那些家伙们的警觉性和对安全的重视，仅凭一辆汽车就让他们消失的想法无异于异想天开。辰志龙不打算在注定失败的事情上投注一丝一毫的精力。 下午和明天，如果他们还有时间的话，体验驾驶的时间将全部分配给舒然学姐。因为他和苏凛的驾驶能力都已经获得了马修的认可，只有舒然学姐仍然还停留在起步阶段。当然，也难以保证是不是那个看上去不很靠谱的意大利男人故意这么说以争取到更多和她相处的时间，尽管那个男人看上去还算礼貌，但从学姐的眼神看来，她显然不太喜欢这种带有明显目的性的交流。 不过，那都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十二点十五分，柠檬汁见了底。辰志龙打算暂时回房间小憩一会儿，养好精神，然后进行自己的下一步行动。他和苏凛一样有着明确的计划性。自从第四个故事之后，他对于那位只在表面上拥有领导能力的学姐就已经不抱什么信心了，再说，原本也没打算过依靠他人的。 但在起身的瞬间，一个身影出现在酒吧门口。苏凛和辰志龙对视一眼，两人甚至连最简单的点头示意都没有，就好像多看对方一秒都会觉得恶心似的，他们同时转开视线。苏凛朝着吧台后面的办公室走去，马修康迪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辰志龙硬生生把身体沉了回去，倒不是想知道苏凛在那里做什么。在调查进度上，苏凛没有瞒着他和舒然学姐，将所知的信息在昨天晚上的三人讨论中全部说过了，毕竟在性命攸关的事情上是耍不了小孩子脾性的。因此辰志龙也知道苏凛现在进入那里一定是为了调查电脑硬盘中存储的往年通过隧道的视频资料。 他之所以改变了离开的想法，只是因为不想被那家伙认为自己是因为他的到来才离去的，这种示弱的做法不属于辰志龙，即便只是让对方因误解而产生了优越感也不行。故而他留下了，正当他打算再向调酒师要一杯饮料时，一个人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在酒吧中这是常事，没有必要觉得惊讶。辰志龙连回头打量一下对方的兴趣都没有，只是往另一边稍稍挪动一下身体，他不想和这帮浑身汗臭的家伙们接触。 但对方却先开口了： “您是……辰志龙先生，是吧？有没有兴趣和我聊一下呢？” 不太流利的中文，而且这个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辰志龙皱着眉毛转过头去，映入眼中的是一个顶着金脑袋的男人，手中优雅地晃荡着一杯红酒。 辰志龙的记性比苏凛好些，他想起了这个在前天晚上进入俱乐部时从马修口中听过的名字—— 格罗里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