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节 时莉莉，订婚（二）

    那之后在车上，时望先生又找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似乎是看出了苏凛的紧张情绪，想要帮他稍稍缓解一下。但苏凛也只是随意答应几声，时莉莉订婚这件事到底是给了他一些冲击，回想起这丫头昨天在酒吧里还没大没小地扑到自己身上，不知怎么，他反倒升起了一种怀念的感觉。

    等到小铃哪天要嫁人了，说不定他也会是这种心情吧？

    这也算是一种提前演练吗？苏凛苦笑着想到。

    一切都和前日来到这里时一样，时间上早不了多少，同样的车子停在同样的地下停车场，就连他下车的位置都和记忆中没什么差别。只有两点，一是上次陪着他一起的时莉莉换成了时望先生，二是那个名叫阿斌的司机在停好车之后也跟在他们身后。这一次苏凛看清楚这个人的脸，阴沉沉的，很不好打交道的样子。他仍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仿佛是看穿了苏凛的心思，电梯上行的过程中，时望先生笑眯眯地说道：“这次没法让莉莉去接你了，她在化妆呢。忙活了一整个下午，女孩子嘛，再说又是这么重要的场合，总要费点心思才好。”

    苏凛点点头表示理解。他本来就没有什么要求的权利。人家派出了一位大家长来接他已经是给他这个无名小卒天大的面子了，再者说，莉莉马上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再抛头露面来接他这个完全无关的男人也有些说不过去。虽说只是订婚，但毕竟是时家大小姐，肯定也会有些媒体过来采访，传出些不好听的风言风语可就麻烦了。

    阿斌一直跟在身后，时望先生把苏凛领到一个房间门口，这不是前天他去过的那个屋子。时望先生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似乎确定了什么一样，伸手把苏凛推了进去。

    “来来来，对，就是这孩子。服装化妆什么的你们看着弄，总得像点儿样子，还有一个半小时就开始了。没问题吗？……嗯，那么我就先去忙别的了，就这样。”

    这番话不是对苏凛说的，而是对房间内的一众男女。苏凛还没反应过来就进入了屋子里面，这是一个狭长的房间，两边的墙壁都贴了镜子，还有长长的一排木制化妆台，正对面是几排衣架，上面挂满了各种样式的礼服，而再后方则是一道布帘，也许是换衣间。

    用几秒钟的时间把整个房间的大体布置收入眼中，苏凛当即做出了判断——这是一个化妆间。

    而里面原本坐在一起聊天说笑的男男女女们，在听到时望先生的话之后便立刻停住了嘴，全部把目光朝苏凛投了过来。化妆间里的人也就只能是化妆师了。苏凛不明所以地用求助般的眼光看向时望先生。

    “这个……是……？”

    “当然是给你整理一下外貌啦。”时望先生拍拍他的肩膀，“这种重要的场合，你总不会打算就穿这么一身休闲装去参加吧？你看你的运动鞋，上面沾得满是泥巴——哪怕干干净净的也不行，太不正式了。啊你不用解释，毕竟这么着急把你带过来的也是我们，所以才在这里给你打扮一下嘛。年轻人总要有个精神的形象才好。这段时间你就留在这里配合一下各位师傅，都是时家内部的人员，会让你满意的。”

    说完这些，他便再不给苏凛开口的机会。事实上苏凛已经被那群化妆师们围住，只听他们叽叽喳喳地对着他上下打量，似乎在讨论着一个最佳方案。苏凛绝望地看着时望先生的背影离去，但在最后，那个名叫阿斌的男人探头进来。

    “有事情可以随时叫我。我会守在门口的。”阿斌声音低沉，却毫无疑问是在对苏凛说话。

    苏凛吃了一惊。这是他第一次见阿斌开口——当然这并不是让他诧异的缘由。他没能理解阿斌的意思，“有事情”、“守在门口”是在说什么？只不过是化个妆而已，就算自己不太情愿……能出什么事呢？

    但他没法再询问了，在那之前，阿斌已经把门轻轻带上。再加上身旁一个把头发烫成小卷儿的中年女性也挡住了他的视线，强硬地压着他的身体比划了一下，然后嘟哝着走开了。几只手先后交替着在他的身上摸索，用皮尺测量着各项数据，别提有多难受了。还好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一个戴着金耳环的男人把他推到了化妆台前面，将他按在了椅子上。

    “哦，小哥的头发真棒！”

    这男人说起话来倒是女里女气的，苏凛搞不清楚这是职业病或者仅仅是他个人的“特色”。不过说到头发，他确实足以自傲了，很少有男人——就连女人中也很少——会像他一样把头发精心护理到这种程度的。正当他打算谦虚一下的时候，耳环男人的下一句让他寒毛直竖：

    “从哪里剪断比较好呢？”

    那一瞬间苏凛的脸色变得铁青，耳环男人从镜子里看到他的表情，不由得嘻嘻笑了起来——没错，就是“嘻嘻”，他搭在苏凛肩头那只手手指的姿态怎么看怎么像是兰花指。苏凛的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好，这娘娘腔似乎感受到了苏凛的心意，不等这位顾客开口，他便先点了点头：

    “哦，不舍得？也可以理解，好不容易才留到这种长度的吧？把头发当宝的可不只是女性啊……那就留着好了。无非是改变一下方案而已，对我们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嘻嘻。喜欢什么味道的啫喱水呢，小哥？”

    这男人显然对头发很有研究，他擅自把苏凛的黑色发带拆开，然后改换了一下位置。苏凛感到头皮有些发紧，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这种扎发方式的妙处，如果他想要舒服一点的话，就必须一直保持着一种淡然而恬静的微笑，和他平时那种大大咧咧的阳光笑容不同，这种笑是优雅的，充满了贵族气息——尽管他从没有见过真正的贵族。现在他对这男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仅仅改变一下发带的位置就能够取得这样的效果，果然不愧是专业的！

    当然了，他还是更喜欢自己原来的发式，至少不会让头皮发痛。

    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被这些化妆师服装师们充分利用了。每个人都在他的身上任意施为，其中有个女人往他的脸上撒了薄薄一层粉，让苏凛顿时想到了四个字——“奶油小生”。不过他并没有反抗的权利。他很清楚这些人绝对不会听从他的意见。算了，只要不动头发，剩下的随你们折腾去吧。在这里他就像是一个布娃娃，而那些化妆师们则是些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布娃娃最大的好处就是乖巧听话，这一点苏凛也能做到。

    而他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些看上去奇奇怪怪的人们到底是没有让他失望，想来也不会让时家失望。当墙壁上的圆形挂钟时针走过了一圈多之后，镜中的苏凛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这个……真、真是我吗？！

    苏凛简直不敢相信。他不断变换着姿势来确认镜中人和自己之间的不同点，这时候如果镜子里面的人突然改变一下动作，也许他反倒会松一口气——当然被吓一跳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像是余敏儿或者舒然学姐她们肯定一眼就能够认出他来，但如果此前仅仅见过照片的话，要认出他来可就不容易了。他还是他，但气质已经完全不同了。形象决定一切，“人靠衣裳马靠鞍”这句话今天才被他真正理解，凭着这身装扮，他觉得什么上流聚会也没什么好紧张的，大踏步走进去也就是了。

    “如果时间更长一些，就能做到完美了。”耳环男人站在他身旁，有些惋惜地说道。

    “嗯……衣服到底是有点儿不搭。没有更好的尺码了。”一位服装师应和道。

    听着后面一片唉声叹气的动静，苏凛突然有些能体会到所谓“学渣听到考了99分的学霸抱怨没发挥好”时的心情了。不过就他本人的立场来说，应该更像是那张试卷吧。

    他从来没有穿过礼服，经常听人说，第一次穿西装的时候，没经验的人往往很显得很奇怪，可现在他就完全没有那种感受。稍显束身的黑色上装下是板整的领带，雪白的里衬套在身上冰冰凉凉的，透气性倒是很不错。刚才那些女人强硬地把那身休闲装从他身上扒下来的时候，他一时都有种想把阿斌喊进来救命的冲动了，还好人家到底是顾了他的面子，让他进了换衣间。

    “苏先生，到时间了。”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原本喧闹的房间里霎时安静下来。阿斌那低沉的嗓音从外面传进来。苏凛深吸了一口气，还听到身后的人们在窃窃私语：

    “一会儿走路的时候……哎哟算了，路上会有人教他的。”

    “我还是觉得下摆有点儿……”

    苏凛转过头，朝他们投去一个感谢的笑容，但除了耳环男人以外，竟是无人理会。他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接着将门打开。阿斌果然还守在门口，朝他微微点了点头。但令苏凛意外的是——

    除了这个阴沉的男人之外，还有另一个，苏凛想都没想过她会出现的人，此刻居然就站在这里，带着公主般的笑容等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