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节 逃避不能
星夜。 即便是对未来岛来说也极其少见的晴朗夜晚，三颗连星腰带般束紧了猎户座庞大的身躯，也束缚住了人们的视线。如果近海处没有升起薄薄的雾气，或许那些赤着脚在冰凉沙滩上漫步的人还能看到天边另外一颗亮眼的星球，那是大犬座α星，也就是我们平素所说的天狼星。 正如舒然所说，时间流逝如水，不变的仅有这片永恒的星空，至少……对于人类来说。 不过冬日可见的星座本就不多，即便是站在锦衣学园的“塔”上，透过窗子仅有的一方视界，能够观望到的星星也实在少得可怜。再者说来，此刻待在学生会室里的那个人，似乎并没有观赏美丽星空的兴致。 方伊安的身体紧紧裹在一个深蓝色睡袋里。他呼吸均匀，板整的睡姿和良好的生活习惯使得打呼噜和磨牙这种毛病几乎没有一点在他身上出现的征兆。今天二十九，明天就是大年夜了……不用怀疑，这是按照夏威夷群岛和阿留申群岛的时间来判定的，而大陆那边则已经是腊月三十的下午六点了。 即便是处在睡梦之中，方伊安也能够清楚地回想起高中生物课程的讲堂。他记得那位热衷于烫头的生物老师曾经以十分自豪的语气向他们讲说：“世界上能量转化效率最高的的机器，不是蒸汽机，不是电动机，也不是核反应堆，而是细胞中的线粒体！”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副趾高气扬春风得意的姿态，就像是在说“因为线粒体是生物学教的知识所以教生物的我也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男人”……不过不管对那位自恋的老师抱有怎样的看法，他都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线粒体这样一种强大的供能元件存在，人体那超乎寻常的生物钟就无法使得所有发条齿轮全都沿着最精密的轨迹运转起来。 午夜，该起来了。 几乎在冒出这个想法的同时，他的生物钟与手机的钟声闹铃一起开始了活跃的震动。方伊安睁开眼睛，让自己从睡袋里脱出身来。睡袋是他前两天刚刚购买的，却不是为了在学生会里守夜——准确来说这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目的是为了在外执行故事时，夜晚能有个栖身之处。不过，正如Evalia之前在双子别墅和苏凛的讨论中所说，这一项存在着极大的争议，毕竟在极为危险的故事中，夜晚有随时遭受袭击的可能，而蒙上了睡袋后无法迅速脱身就成了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最后这一项没有被列入必要物品栏，而是放在了备选物品中。即便如此，方伊安还是老老实实地把表单上列出的全部物品全都在几天内采买到手，难以说明他究竟是确实认同了它们的必要性，还是仅仅出于表示对会长命令的服从。 为了省电，假期除了向学生管理处进行过申请的房间之外，其它房间都是不供暖的，午夜时分的塔更是冷飕飕的。还好，方伊安的身板足够结实，在穿上外套前的这一小段时间内，他确信自己不会感冒。他拿着手机走向窗口，和很多普通人一样，第一眼就锁定了猎户三星。在欣赏了大概十秒钟后，他回头望着房间中央的那本旧书，它平静地摊在那里，仿佛只是隐匿在黑暗中的一座雕塑。仅仅是这样看着，真难以想象它会突然以违背物理学规律的状态活动起来——但方伊安很清楚，事实上，上一次发生那种事情的时间，不过就在十二小时之前。 中午十二点，而和未来岛隔地心相对的地球另一面，意大利卡利亚里的时间则是，凌晨零点。 不过方伊安并非是为了思考这种小事而起身的，前往卡利亚里岛执行故事的那三人中，除了舒然学姐用短信给他发了一些大致的信息外，剩余的两人则并没有只字片语遥隔一百八十个经度传送过来。看样子他们都没有对在这里留守的自己抱有丝毫期待。不过方伊安并不在意这种事情，也不会感到一丁点伤感，就像是驻守在边疆的战士，他们的工作就是日复一日地站岗放哨，无趣本身就是生活的一部分，无论如何他们应该都不会盼望有敌人叩关这种事的发生。 方伊安叹了口气，解开了手机的屏幕锁。他的手指在联系人一栏上有些僵硬地滑动着，最后停在了其中一个黑色的矩形格子上。他迟疑了一下，背对着窗外的星空按下了号码。 很快，电话中传出一个稍显冰冷的女声。 “喂……”方伊安立刻答话，“mama。嗯，是我，伊安。没打扰到您吧？哦，呵呵，我忘记了，大陆那边，现在是下午六点钟吧？已经在做晚饭了？春节晚会吗？如果我有兴趣的话，会用手机看一下。抱歉啊，头一年就没法回去。不不不，没谈女朋友，朋友的话……勉强算有几个吧。我的成绩单寄到了吗？在班里的折合绩点是第三名，只比第二名少了0.01……不，不辛苦，实际上，除了学习之外，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做的了。嗯，嗯……我知道，谢谢，mama。那么就这样？好的，新年到的时候，我会再打个电话过去。祝你快乐，mama……” 手机从耳旁滑落，垂下手臂的一瞬间，方伊安似乎听到了，从扩音器中传出的，那个女人机械的声音：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腰带连星静静地悬挂着。在这样的夜空之下，又一个新年，即将来临了。 …… 时间倒退十二小时，地球另一面，处在午夜零时的卡利亚里拉吉兰达酒店—— 午夜弯道的……决斗挑战？！ 苏凛的眉角抽动着，他和雅的面容在听到格罗里亚宣言的瞬间就被破坏得一干二净！如果说之前时易生先生骗他和时莉莉订婚是一个陷阱的话，眼下这一刻，他又彷如置身在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了！前后左右全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在那不祥预感诞生的同时，时莉莉焦急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别答应他！苏凛！这家伙肯定不安好心！” 苏凛没有回头看她的表情，但他知道，此时时莉莉面上那公主般的笑容一定也消失了。她当然不愿让苏凛去参与这场危险的博弈，不仅是因为赌注是她的婚约——她应该还没把这件事看重到那个地步。更重要的是，她的哥哥时天允就是在那条弯道上殒命的，她怎么可能看着苏凛重蹈覆辙？ 苏凛很想答应她。 但是他做不到，从格罗里亚提出挑战开始，他就已经明白了。 这就是第二条提示！ 果不其然，就在下一秒，一种冰冷感从四面八方向他的心脏袭来。苏凛下意识地半弯下身体，以抵抗那种被魔爪攫住的痛苦。一切在霎时间开始，又在霎时间结束。苏凛直起身体，他知道自己等待的时刻已经到来了。 “喂，你怕了？”格罗里亚冷笑。 时望先生似乎没有注意到苏凛的异状，他还在试图劝说格罗里亚离开，而不远处的时易生先生则冷眼旁观着这里发生的一切。时莉莉摇晃着苏凛的胳膊，拼命想让他说出否定的话语。但在苏凛的眼里，这里只剩下了两个人。一个是他自己，苏凛；他的面前，站着法国人格罗里亚·米歇尔。他浑浊却精明的瞳孔恶狠狠地盯住自己，带着让人怒气喷发的挑衅目光。 这样的僵持持续了足有一分钟。如果苏凛的手机还有电，他将会收到方伊安发来的那条短信，这条在同一时间出现在舒然学姐和辰志龙手机上的短信，内容如下： “卡利亚里时间2058年1月21日，参加者需驾驶俱乐部分配的Chasers逐风者，自新法拉利俱乐部门口出发，通过克罗米苏隧道前往博德停机坪。开始时间不予规定，但当日24时必须处于隧道中，次日凌晨1点前必须到达停机坪。驾驶员自定，但参加者需全部待在Chasers上。故事完成后，参加者可随时离开萨丁岛。机票可在机场领取，也可自定离开时间。” 克罗米苏隧道和博德停机坪自然就是指幽灵隧道和那个小型停机坪，这是官方的叫法。苏凛的手机现在仍处于没电状态，他当然接收不到短信。不过即便如此，敏锐的直觉还是让他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最为正确的判断。 在礼堂中众目睽睽之下，苏凛抬起头来，他直视着只戴着一只手套的格罗里亚，目光坚定，声音低沉。 “我跟你赌了！”他咬着牙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