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节 卡尔特的恐惧
盼盼的视线被吸引着，被前方上空，某个悬浮在那里的白色物体吸引着 盼盼是它的名字，这一点它是在搬到新主人家里很久后才理解的，不过就算说“理解”，其实也只是知道，当人们发出这样的音节时，就等同于呼唤它过去，而关于“名字”这个词的实际意义，它倒是不明白。 当然不可能明白的，因为盼盼是一只猫，一只灰色的卡尔特猫。 说起来，给一只猫起“盼盼”这样的名字，听来似乎有些奇怪。以前有个防盗门的牌子就叫“盼盼”，不过那边的吉祥物是一只熊猫……好吧，熊猫和猫也没什么差别，大概。 另外在今天，它还被赋予了“小幸运星”这样又长又绕口根本记不下来的名字。 正如蓝雨诗所猜测的，盼盼是一只家猫。和今天从树丛里钻出来时脏兮兮又缠着蜘蛛网的样子不同，以前在主人家里的时候，它身上干净清爽，几乎连只虱子都找不着，平均每三天就要洗一次澡——当然绝非出于它的本意，不准离开家里太远，更不准和其它猫猫狗狗之类的小动物有所交集，它的活动范围就只有家庭中的那一亩三分地。 因为主人说它是一只纯种，在现今几乎全是卡尔特猫和英国短毛猫杂交种的市面上，极其稀有的纯种卡尔特。 这番话它也不可能理解。 然后，关于一只家猫，为何会出现在东山大学分校的校园里这件事……其实非要说起来也很简单，只用四个字就可以解释，大家听说过“踢猫效应”吗？ 但凡对心理学稍有了解的人，应该都能立刻反应过来这四个字所代表的意义。举个十分简单的例子，某位经理上班迟到恰好被董事长逮到，于是被训斥一通；经理窝着火无处发泄，恰好秘书犯了个小错误，于是他又把秘书凶了一顿；秘书出门看到接线员正在跟人闲聊，顿时火起骂了她几句；于是接线员一整天都没有好心情，下班回家后看到儿子光着脚在地上跑，怒火中烧，“啪”一巴掌就这么扇了上去；挨了顿痛揍的孩子委屈地回到屋里，小猫喵喵叫着想来凑热闹，孩子一生气，一脚把小猫踢出门去。这便是所谓“踢猫效应”，其大致意义是，坏心情与愤怒是会通过行为传递的，并且一般传递的方向是由高位到低位。简单而言，你的社会地位越低，就越有可能成为怒气最终汇集的对象。 一般来说，“踢猫效应”只是一个比喻，故事里那只可怜的猫，其实代表了我们大多数人。但在某些时候，它也会变得名副其实。 盼盼的家庭中，除了长期在外工作的男主人外，比较熟悉的是在一家公司里当小职员的女主人和正在上幼儿园的小主人。被当做调皮小男孩的宠物本身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他开心的时候，会压在自己身上蹭啊蹭啊蹭，而不爽的时候，甚至会揪着自己的尾巴在空中转圈，这样的生活盼盼早就已经受够了。而今天被踢了一脚的事件，无疑成为了让它离家出走的导火索。 叛逆期的孩子可能都尝试过离家出走，但其中真正成功了的，只有极少一部分。他们大都早早地体验到了社会的艰辛。这一点对于猫儿来说也一样。 在经历了一个无忧无虑的上午之后，盼盼的肚子饿了。在家里的时候，只要它在女主人脚下绕上几圈，咪咪叫上一声，主人就会把猫粮倒进它的食盆里。可是今天没有。盼盼看到街边有一个小包子摊，rou馅的香味吸引了它，它蹦蹦哒哒地跑了过去，轻盈地跳到了一张桌子上，然后……被正在吃饭的客人怒吼着打了下去。 非要说起来的话这得怪它自己，如果它老老实实坐在桌旁嗲声嗲气地叫唤两声，客人一定会被它那可爱的姿态所折服，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午餐贡献出去。可它毕竟是头一天做野猫，还没有掌握这里面的门道。它突然间跳上桌子，直接朝着装包子的屉笼凑过去，眼看脏兮兮的爪子就要碰到食物上，客人会愤怒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到头来，不但没有填饱肚子，反倒还落了个被摊主拿笤帚驱赶的下场。 盼盼想回家了。反正不管是家里还是外面都要挨打，那还不如老老实实待着，至少不用担心挨饿。 可直到这时它才发现，它已经离家太远，现在就算回头，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它试着往一个方向走了很久，从中午一直走到傍晚，但不管是建筑物还是人类，都没有散发出半点熟悉的味道。它不知道自己走进了一个名叫东山大学的地方。直到平时几乎没挨过饿的它实在饿极了，觉得自己很可能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股炸鸡的香味从不远处飘了过来。 然后，就是它和那个男人的邂逅。 它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也不知道“小幸运星”究竟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男人曾经产生过要养它的想法。它唯一知晓的，只是那个男人曾经留给它一袋很香的rou块……自那之后它的好运便降临了，它来到学校食堂，不论男生女生见到了，都会喂给它一点食物。盼盼的肚子吃得鼓鼓的，它嗅着花香跑去林荫道做饭后的散步运动，却意外地又见到了那个男人。 从草丛里探出头来接近，只是它本能想要表示亲近的行为。它也挺喜欢被那个女性抚摸，她的手让盼盼想到了会给自己准备食物的女主人。可是她停下了，在感到落寞的同时，盼盼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东西—— 那是一架，小巧的纸飞机。 当然，以盼盼的大脑，是理解不了这个词汇的。小猫大都喜欢会动的东西，吃饱了肚子后，盼盼爱玩的天性也被激发出来。它甩下身后那个说要“养”它的人，向着不远处的那架纸飞机追了过去。 如果它拥有人类的大脑，或许能够发现那东西的异状。它飞得太慢了，原本像这样的东西，没有风力托着，应该很快就因重力作用而掉下来的，可它却没有。它就那么缓慢地在空中漂浮着，像是在故意勾*引着盼盼。沉迷在游戏中的小猫并没有注意到，除了自己以外，并没有任何人——或者说任何生物，观察到那架纸飞机的存在，彷如它就是只为了自己而出现的一般。 纸飞机在前方飞行着，那瘆人的白色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小猫在后面追赶，它的眼睛里映着幽幽的光芒。 纸飞机飞过湖面，小猫追过桥头；纸飞机飞过树林，小猫追过草地；纸飞机飞进屋里，小猫追进屋里…… 纸飞机不见了。 它飞到哪里去了呢？盼盼四下扭头寻找着。可它那以往在黑暗中也不会让视界受到丝毫阻碍的双眼，今天却不知发生了什么意外。它看不到，这个房间里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东西都看不清。那架纸飞机的白色，在外面的黑暗里都很显眼，在这里应该也是一样的啊，可是…… 盼盼跳上了一个滑溜溜的地方，接着再往上跳，又是一个同样滑腻的平台。盼盼转头朝右看去，这一眼把它吓了一跳——在它的右侧，一双发光的眼睛正在盯着自己！ 盼盼险些从高台上掉了下去。它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嘴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同时缓缓向后退去。而对面那双眼睛，也伴随着它的东西远离开来。 盼盼停下了，它突然意识到了那是什么。那是一面镜子！它所在的地方应该是一个洗手台，而它第一次起跳的地方则是马桶盖。事实上它根本不理解，但是它曾住过的那个家庭中，也有完全一样的东西。它是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判断出来的。现在它放心了，虽然不知道“镜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它知道里面那双眼睛就是自己的眼睛，自己当然是不会伤害自己的。 但那种危险的感觉并没有消失。 盼盼发现了，有“什么”正在接近，朝着它一步一步接近过来。 它想要回头，但却突然升起了一种警兆。它不知道人类有“三盏灯”的说法，之所以会警惕，也纯粹只是出于本能。本能告诉它，现在绝对不能回过头去，不然的话……一旦跟那个东西对上视线，就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 于是盼盼看向面前的镜子……如果真有什么靠近过来的话，那么镜子里面一定会显示出来的！ 但结果却不知该说是失望还是放心，镜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它那双圆瞪的眼睛，仍旧闪着骇人的黄光。 而就在这时，盼盼听到了……不知何处传来一种规律的金属声响——梆梆梆、梆梆梆……就这么持续着。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盼盼浑身的细胞都变得高昂起来！这个声音它再熟悉不过，这时女主人每次喂食前，为了提醒它而敲打食盆的动静！ 女主人在这里！ 它兴奋地从洗手台上一跃而下，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慌忙奔跑过去。 它没有看到，就在它离去后不到一秒，一只惨白的手臂，突然搭在了洗手台上！ 盼盼跑过走廊，跑过楼梯，穿过一道门，声源就在前方。它忙不迭地赶到食盆旁边，虽然它不饿，但只要女主人在这里，它就能体验到一种回家的安心感。 然而这一次，它失算了…… 盼盼看着眼前当啷当啷作响的食盆。那上面写着它的名字，它不认识字，可每天都要看上几遍，那花纹却是早已印在了它的脑海里。它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这是它自己吃饭用的食盆，女主人在这里，那面镜子，那洗手台和马桶，全部都和家里的一模一样！ 这说明什么呢？它到家了，虽然不知道家里为什么这么黑……但是，它想到的却并非这一点，而是……如果自己察觉到了有“什么”正在接近，可在镜子里却完全看不到的话，那并不意味着不存在危险……在家里有一个人，以他的身高，就算站到洗手池前面，从镜子里也是看不到的。 盼盼再次感觉到了那个危险的气息。这一次，从金属饭盆侧面的倒影上，它看到了，在自己身后，缓缓接近的那个人影，像极了自己的小主人…… 还有，那个不断敲打着饭盆的，像是女主人的惨白身影，也从黑暗中逐渐显露出来…… 两面包围，它已经逃不掉了。 深夜的某处，传来了一声凄厉至极的猫叫。 看来这位小幸运星，这会儿却是不怎么走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