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皇上驾到

    翰林院分东西两院，内阁大学士则另在文渊阁办公，一般来说，如果能够进入文渊阁，则意味着进入了朝廷的中枢，那是翰林院多少学士、侍读、侍讲、编修以及更低级别的官员梦寐以求的目标，他们在翰林院奋斗多年，唯一的目标就是进入文渊阁，直接替皇上办公，那就表示他们的出头之日到了，仕途生涯也将达到顶峰。

    杨振作为一个后来人，大学里所学的又是明代历史，自然对这些颇为熟悉，不过当他看到翰林院的办公地点只是一排排平房时还是感到了一丝惊讶，要知道这里有着帝国未来的栋梁啊，不过那些翰林院的大小官员却都不以为意，他们能坚守得住现在，才能把握住将来。

    随东流将杨振带到他办公的地方，翰林院编修是个正七品的官职，负责专修国史，并主文史档案（如皇帝起居注等）收集整理工作，所以他的案桌上堆满了一大叠的书籍和本子。

    随东流将书桌上的东西随意整理了一下，说道：“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平日里要处理的公务实在太多，来不及收拾，你看，皇上和张大人都要来了，我还弄成这样，万一他们要是过来看见，那我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杨振见他言行不一致，也只当没看见，不去理他，二人闲聊了一会儿，就有人过来通知说张大人和皇上来了，所有人在自己办公地随时候命，不得任意走动。随东流想到今日能够见到皇上，心情既激动又紧张，上次殿试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敢抬头看一下皇上，至今他连万历长啥模样都不知道，所谓天威难测，皇上还没到来，他就感到了一种逼人的气势，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相反，杨振却并没有太过于紧张的感觉，毕竟他和万历相识，并且曾经帮过他，更重要的一点是他觉得现在的万历皇帝只不过是一个还未完全长大的孩子，他的身上没有皇帝的威严，也没有皇帝的神秘，只要以平常心来对待，那他就是一个可以接近的人。但他身边的张四维却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杨振记得张四维作为一个大学士，当然是排在张居正身后的，他一切以张居正马首是瞻，张居正说过的话从来没有反对，一直是个不显山露水的人物，以至于很多时候大家都忽略了他的存在。直到张居正死后，他抓住时机，突然冒了出来，坐上了张居正的位置，而且立刻变脸，将张居正推行的新政绝大部分全部推翻，可怜的张居正生前那么信任他，死后竟然都不知道他会这么做。面对这样一个城府深、心计重的人，杨振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还在沉思中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随东流急忙碰碰他手臂提醒他。杨振醒悟过来，连忙低下头，微微抬眼看着来处。首先过来的是一个太监，他环顾四周，扬着头，用尖细的嗓子大声喊道：“皇上驾到，下跪迎接！”

    众人“哗啦啦”一齐跪了下来，杨振偷偷看去只看到一双穿着皮靴的脚出现在眼前停了下来，然后一个熟悉的略带稚嫩的声音说道：“大家平身吧。”

    杨振心中一喜，果真是万历来了。他稍微抬了下头，正好和万历对视在一起，万历眼中也满是欣喜，他点点头，却没说话，而是对身边的一位陪同官员说道：“先在这儿歇息下，朕有点累了。”

    杨振定睛细看那官员，只见他中短身材，一双眼睛不大，深陷在眼眶中，面孔白净，下巴上几缕胡须飘着，显得很低调。他紧紧跟随在万历的身后，此刻见他坐了下来，却还是站在那里，万历看了他一眼，奇怪的说道：“张先生不必那么拘谨，你也坐下来和朕说话。”

    这个官员正是时任翰林院大学士、吏部左侍郎的张四维，同时他也兼着柱国少傅兼太子太傅，也即万历的老师。皇帝的老师当然不止张居正一个人，万历初即位时，因为年纪尚小，张居正在他身上花费的工夫比较多，后来随着他政务的繁忙，皇帝也渐渐长大，要学的东西也多了，他一个人教授功课自然忙不过来，所以又引荐了几个人来当万历的老师，张四维是其中一个。

    张四维谢过万历，这才紧张的在万历的下首坐了下来，身子挺直，并且微微前倾。万历却还是小孩心性，看他紧张模样，不由得“扑哧”笑道：“张先生，这里不是朝廷上，不用那么拘谨，你要是这样，那朕这个学生不是还要比你紧张吗？”

    “皇上说笑了，皇上天威浩荡，做臣子的怎能仰视呢？皇上说这些话，臣是感到惶恐。”张四维说着竟然站了起来，就要跪到地上。

    万历无奈，这个老家伙实在开不得玩笑，没有一点乐趣，他摆摆手，制止住他，然后扫视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接着说道：“今日朕突发异想，想来翰林院走走，本来是宰辅陪同的，不过他临时有事，所以才由张先生跟着，宰辅不在，你们有话尽管说吧。”

    “翰林院乃为朝廷将来选拔人才的重要地方，历代宰辅皆出于此，朕深知其重要性，所以时常想来看看，朕常处深宫，虽然贵为天下之主，但对很多事情还是了解不多，如此下去，朕将来怎么掌管河山啊？”

    “皇上说的极是，宰辅大人和微臣也时常说过，皇上该到了亲政的时候了，有些事情要开始慢慢熟悉起来才是－－－－－－”

    “真的吗？他真是这么说的？”万历激动的打断了张四维的话，随即又感到自己有些失态，用手遮住嘴巴，干咳了两声。

    张四维眼睛微微抬了下，说道：“宰辅大人的确跟微臣这样说的，他还说他受先帝所托，深感自己肩上担子千钧，所以一定要为了大明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绝不会将一个满目创痍，疲惫不堪的国家交到皇上手里的，他要为皇上铺好路，为皇上做将来的绸缪！”

    “朕自己的路不会走吗？难道还要别人一直扶持到老吗？”万历听了张四维的一番话有些赌气的说道，转念一想又觉不妥，又接着说道，“朕没有别的意思，你们不要多心，宰辅为朝廷，为社稷，呕心沥血，废寝忘食，朕都看在眼里，朕一定会尊重他的想法。”

    杨振听到这儿，心里已是肚明，张四维老jian巨滑，张居正如今还在位，即使他不在眼前，他也绝不会在皇上跟前说他一丝不是，但他的话却有玄机，一般人根本听不出来，还以为他在说宰辅大人的好话呢，当然了他现在是宰辅大人最信任的人。但是，万历皇帝听了他的话却会产生另外的想法，毕竟从皇帝的角度看，臣子总归是臣子，即使你再能干，权势再大，总不能永远将皇帝的活给包干了呀。

    “张先生，你们翰林院果然都是青年才俊啊，从他们身上，朕看到了大明的未来，看到了明天的希望。”万历一边说着，眼睛却不停的瞄向杨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