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0章 故人
功法的强弱和资质禀赋、修为境界关系很大。同样的功法招式凡人和仙人使出来，威力不可同日而语。所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羽族飞行法门并无什么奇巧之处，燕雀和鸿鹄禀赋不同，飞翔能力也天差地远。 当然，轻身术只是一种功法，大道三千，博大精深，个别天赋出众之人纵然功力不深，将某种功法技艺修炼到炉火纯青也能高出侪辈。‘一招鲜，吃遍天’，撒手锏，绝招，指的即是这种情况。 萧菖兰是萧青玄之女，代掌天魔宗，修为不弱，她和明钦年纪相若，也不相信他的境界能高出自己甚多。但明钦能闯入宫禁，不被龙皇禁军察觉，着实让人纳罕。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管我是怎么进来的？” 明钦啼笑皆非，他离开郡君府本有赶来骊山的打算，是萧菖兰说金王孙已经不在骊山，他才打消了念头。想不到机缘巧合却被夜帝引了过来。他的修为虽非绝高，神游镜是梦神法宝，妙用无穷，尤其擅长潜踪隐迹，出入宫禁尚非太难。不过想带走萧菖兰确实不易，他又不能将萧菖兰藏入神游镜中，凤凰金翅威能虽强，动静也大，禁宫之中藏龙卧虎、高手如云，定然有腾云驾雾的高手，纵有凤凰金翅也未必能够逃脱。 “夜帝说要来取一件东西，这人胆子也太大了，他道行虽高，我就不信宫禁之中没人胜得过他。” 夜帝曾墨道钜子，背负着昌明墨道的希望，他本有希望统一三宗六派，继承子魔子的遗志。后来不知怎么忽然销声匿迹，萧菖兰代掌天魔宗，熟悉墨道秘辛，对于此人颇感好奇，不知他静及思动，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若是好奇，跟过去看看不就明白了。” 墨羽是天魔宗萧青衿和南方墨门墨津之子，和墨道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明钦来此界域顶替的是墨羽的身份，这里面有利有弊，好处是可以借用墨羽身份带来的资源，诸如天魔宗、南方墨门之类，坏处是要背负这个身份带来的麻烦，像飞龙卫的追杀，还有和萧青衿的母子关系。 明钦是一个修行者，世间纷争无非是过眼烟云，道者虽有天道、人道之说，cao术不同，人道固然以人类利益为根本立场，天道视人类为自然中一种群，或说‘天道非仁’，不过是说宇宙生灭对世间万类皆一视同仁，非独对人类青眼相看而已。 修行者也是宇宙间一分子，纵然对世间杀伐无动于衷，须知劫数难逃，神仙也概莫能外。道家宣扬无为，对世间纷争常以冷眼处之。儒家则以天下为己任，誓要弥补气运。虽然人力有时或穷，人族能屹立于天地之间，成为万物灵长，志士仁人的努力到底功不可没。 ‘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人在天地之间，自当一番胸怀抱负。况且修行者勤学苦练，成就一身本领，岂能自苦埋没，与草木同朽？ 修行者的最高境界自然是长生大道，奈何古往今来，几人能到此地步？更多人视道术和寻常技艺没什么区别，都是要以生平所学，安身立命，或者谋求荣华富贵。 “你说得轻巧，你知道夜帝跑哪去了吗？” 萧菖兰代掌天魔宗，并非胆小怕事之人。但夜帝身法太快，早已踪影全无，纵然想追踪也毫无头绪。 “你们飞龙卫负责龙皇銮舆，对这里应该并不陌生吧。” 甘泉宫是龙皇行宫，祖龙每年都有数月来此将息，介时飞龙卫护卫左右，萧菖兰岂会没有几个相识？ “我又不在飞龙卫任事。” 萧菖兰毕竟是一介女流，又是萧青玄的独女，不方便抛头露面，而且她要执掌天魔宗，分身乏术。不过禁军中有许多飞龙卫的人，亦是天魔宗的弟子，若能找到他们，便可掩护她出去。 这时，一阵沙沙脚步声由远及近，几个修长窈窕的宫娥挑着宫灯缓步而来，中间簇拥着一个宫装美人，只见她眉若翠羽，面如白雪，一张柔和的瓜子脸，好似半轮明月，环佩叮铛，长裙迤逦，浑身透着一股仙气。 有道是，‘风声相应，同气相求’。世间万物皆有气味，花草树木多有香气可不必说。动物的气味也颇不相同。仙有仙气，妖有妖气，鬼有鬼气，胡虏有膻腥之气，巨室有华贵之气，读书人有寒酸气，商人有市侩气，大抵都和生活习性有关。 据说真仙修炼之法，不食五谷，餐风饮露，是以能养成一段仙气。明钦往来多个界域，会过不少修行高手，真正具有仙气的却不多。 这宫装美人有种不染尘俗的感觉，若非有特殊的服食法门，便是有极高的道行。 明钦和萧菖兰小心隐蔽，就见一众宫娥簇拥着宫装美人转过池塘，走进宫院。 “你知道她是谁吗？她就东城督主郦奇的jiejie郦姬。” 萧菖兰和祖龙这位炙手可热的宠妃也有过数面之缘，不过飞龙卫和东城勾心斗角，关系自然不会太好。 “怪不得。” 明钦微感恍然，无怪这郦姬嫁于金王孙之后，还能选入皇宫，备受祖龙宠幸。她的姿容确实极为出众，称得上国色天香。 九尾纯狐乃是妖界天族，拥有神族血统，据说修炼到至高境界能生出九尾，好似道家九转元功，拥有生生不息的寿元。 郦姬拾级而上，左右宫娥推开寝宫之门，点燃灯烛。便有近侍帮郦姬除去宫衣，郦姬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 宫娥不敢违拗，弯着腰鱼贯退出。 郦姬坐到帐幔低垂的绣床上，拔下头上钗环，一头清瀑似的秀发披垂下来，更显得的面庞似玉，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郦姬拿起妆台上的牙角梳，轻轻篦着乌发，眼眸中若有所思。 一个黑影忽然从床帐后面转了出来，低声笑道：“娘娘，你想什么呢？” 郦姬却不回头，声音清冷的道：“你好大的胆子，深更半夜竟敢到我这里来。” “娘娘相召，奴才岂敢不来。” 那人面白无须，浑身透着一股妖异之气。十二司命中有几个颇得祖龙宠幸。一个是绣衣侯，一个是金毛犬，一个是赤冠雉。 绣衣侯就是西社督主，和郦奇合称为‘城狐社鼠’，是祖龙跟前的新贵。金毛犬、赤冠雉亦是郦姬的党羽。这几人皆是位高权重，又得祖龙宠幸，左右朝局，在龙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藏在郦姬寝宫的便是绣衣侯，他为人乖觉，虽是西社督主，暗中却和郦姬姐弟走得颇近。也是郦姬在宫中的一个重要臂助。 “你来得正好。”郦姬唇角微勾，露出一抹笑意，“我让你查得事情怎么样了？” 绣衣侯是内宦，龙皇近臣，常伴祖龙左右，若说有什么事情是郦姬姐弟也查不到的，那也只有绣衣侯有此便利了。 明钦在迢递崖的时候，被龙山放出的铁萼寒莲所困，这个龙山是祖龙义子，祖龙驾崩后，他和虓虎、洪溟、羽光一同看守护陵大阵。那铁萼寒莲是龙皇炼制的牢狱，当时明钦和云轻素陷入其中，遇到一个锦衣鼠王，得他的雪鼠将寒莲咬破，才脱困而出。这个锦衣鼠王也是十二司命之一。但和社鼠绣衣侯并无关系，龙族担任十二司命的大有人在，绣衣侯是锦衣鼠王的继任者，爵位虽有所下降，权势却更胜一筹。 绣衣侯陪笑道：“回娘娘话，我已经在府库中查点过了，并无没那件狐白裘。” 狐白裘是天下有数的宝衣，所谓集腋成裘，据说狐狸惟腋下之毛最为粹白，这狐白裘全由腋毛制成，弥足珍贵。 法宝的攻击力要远胜于防御力，但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防护能力也至关重要。 毛族有毛衣、革甲，羽族有羽衣，鳞族有鳞甲，介族有介胄，都发挥过相当作用。 护甲中集大成的制作则要数祖龙的弑神铠，这是用神兽精元制成，弥足珍贵，可说是空前绝后，后世神兽绝迹，自然也不无能再制作出弑神铠这样的宝甲。 但在弑神铠未出世以前，四灵也不乏贵重的宝衣。狐白裘便是极为著名的一件。 相传狐白裘曾落入四公子之一的林麝君手中。这位林麝君是麋鹿国王室贵戚，声望很高。龙皇延请他为宰相，不久又听信谗言，要杀掉他。林麝君派人向龙皇的幸姬求情。幸姬言道，若要活命，非狐白裘不可。 但林麝君已将狐白裘献与龙皇，多亏他麾下门客有一人擅长狗盗之术，潜入王宫盗出狐白裘转献与幸姬。得她求情，才逃出龙城。 但是之后狐白裘便下落不明，郦姬是九尾纯狐，深知这件狐白裘是无价之宝，一直想据己为有。 “娘娘，胡姬生前极为珍视那件狐白裘，她是断然不会送与旁人的，府库中又找不到，我想她可能是用来陪葬了吧。” 绣衣侯虽然深得龙皇宠信，极有权势，但毕竟是一介内宦，在郦姬面前向来谨小慎微，百般讨好。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郦姬玉手微顿，慢条斯理的道：“那你可有办法查个水落石出？” “娘娘的意思是？” 郦姬的意思不言自明，自然是想让绣衣侯打开胡姬的陵寝找一找。 祖龙皇族的陵寝皆在骊山脚下，祖龙皇陵尤其规模宏大，他继位之后就开始修建，征发数十万人，至今未能竣工。 “好了，你先下去吧，陛下在宫中调养，你也该小心一些，没事不要往我这里来。” 虽说绣衣侯是个内宦，郦姬也要注意影响，不想让外面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是，奴才这就去想办法。” 胡姬是前龙皇的幸姬，死后葬在龙族帝陵中，挖她的坟势必殃及前龙皇，大逆不道不说，陵寝中布满机关暗道，也不是容易进去的。 郦姬轻嗯了一声，看着铜镜中如花似玉的容颜，呆呆出神。 绣衣侯悄无声息退了出去，明钦和萧菖兰躲在宫院中的假山间，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俩修为颇高，耳聪目敏，对于郦姬和绣衣侯的谈话依稀能听到一些。 狐白裘到后世还大大有名，传世的应该不只这一件。但郦姬如此贵重此物，定然非同一般。 郦姬出了会儿神，忽然一阵冷风吹开窗户，墙角的宫灯明灭不定，寝宫中多了一个人影。 这人戴着青铜面具，披头散发，盯着郦姬的身影眼睛中流露出悲凉味道。 郦姬悚然一惊，“你是……” “是我。” 夜帝一语出口，郦姬顿时沉默下来。两人似乎是旧相识，郦姬虽然没有转过身来，从铜镜中却可以看清夜帝的状貌。 “你终究还是来了。” 郦姬柔声一叹，言语间有种惆怅的味道。 “我儿子呢？” 夜帝语出惊人，明钦和萧菖兰在外面听得莫名其妙，他不知从哪里转悠一圈，岂知郦姬的寝宫正在这座宫院，白费了许多功夫。 “儿子？他死了。” 提起儿子，郦姬的声音透着冷意，眸光也变得冰冷无情。 “你杀了我儿子。你怎么下得去手？” 夜帝气往上冲，眼神红丝密布，射出愤怒的火焰，恨不得将郦姬碎尸万段。 郦姬默然不语，当年她离开金王孙之时已经怀有身孕，但为了进宫不得不把孩子拿掉。 “是你们金家不能容我，这么多年了，看来你一点没变，心里只有你的儿子。” “难道夜帝就是金王孙？” 明钦和萧菖兰听到这里，心里升起一种明悟。金王孙居然是墨道钜子夜帝，确实让人意想不到。不过金王孙是毛王后裔，又是骊山名族，确非泛泛之辈。 无怪夜帝出入宫禁如履平地，原来他本是骊山之族，祖龙每年不过在甘泉宫住几个月而已，其余时间防备松懈，私自潜入的妖魔鬼怪为数不少，金王孙熟悉行宫地形并不奇怪。 但是郦姬进宫是近几年的事，夜帝却是一二十年前的成名高手，而且销声匿迹已久，难道郦姬嫁给他的时候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夜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