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萧忆情的糟糕心情
萧忆情最近的心情很糟糕。 留职宣明已逾两载，春去秋来的日子里时间过得飞快。他终日闲淡无所事事，实在只是因为宣明太过偏远，地广人稀，能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谈资的事情无非城头刘七和马鬼子的情仇恩怨，或者是东城来了北郡有点身份的人物。若是谁家孩子走失了，哪家女人吊死了，都已经算是宣明发生的“大事”。可最终那些所谓的“大事”都不需要萧忆情出面，往往城主府就能处理。 将萧忆情的家挂牌成国安局据点，这是局里某位大人物亲自点头的。一个人管一座城，这在国安局记录里并不是没有，但让这么一个年轻人拥有这么大的权利着实非常罕见。 萧忆情的任务有两个，一个是维护他管辖内的宣明的安定，还有一个是负责接管从明州押来的流囚并将他们继续押至大沙地。第一件事他一直不用做，因为宣明实在太小，就算有激烈冲突也只是在东城区，但那也不过是小打小闹，最后只用城主府出面便能息事宁人；第二件事他也不太想做，他不想做自然就有人帮他做，这人就是城主府里的那位宣明守尉殷成希。 五十一岁的殷成希乐意为这位小他两轮的后辈做他不愿做的事，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但这些萧忆情都不介意，因为殷成希再有企图也不过是个上阶武夫，而他自愿帮自己处理麻烦事，何乐而不为？对于那些流民，一个上阶武夫就够了。 萧忆情就终日瘫在自己的小屋子里，门可罗雀。也就是有那么几个从青安来的乡巴佬没有身份令牌才会找上国安局的门。青安出生的没有进过城的村民不会拥有身份令牌，这是因为青安不受国安局的管理——不对，是国安局不愿意管理青安。历史上国安局唯一一次设置青安据点，最后发现那个地方的无聊程度堪比登月。 无聊到什么程度呢？第一个到任的官员呆了一年就疯了，有人目击到他在一个清晨若无其事地走出村子，走十步脱一件衣服，脱光以后仍然往前走着，一边走一边喃喃道：“洗澡，嘿嘿，洗澡，嘿嘿，洗澡，嘿嘿……”最后消失在胡杨林。 国安局不愧是纪律分明的国家机关，立刻就派了第二任前往青安填补位置空缺，这次仅仅维持了半年他就被人发现自尽在驻点中。遗书落在他脚边，篇幅很长，细数了他来青安前的雄心壮志与他来青安后的无所作为。重点是最后一行，笔锋犀利力透纸背的四个大字：“我要女人。” 这里必须解释一下，青安是有女人的，但可以推测的是从小就出生北地浸染风沙的青安女人，可能入不了这位南方官员的眼。 南边的国安局总局又一次接到快讯后有点吃惊，但好在国安局是建朝以来存在最为久远的机构，效率很高，底蕴很深，甚至令王府都有几分的忌惮。几位高层简单讨论后就指定了下一任人选，随后层层下达下去，一天之内，那位内定的第三位就收到了就任通知。谁知那第三任当场如晴天霹雳，“扑通”跪下，头不住地往地上磕，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不去！打死我都不去！我们都知道了！秦驻疯了！李驻死了！我上头有老下将有小家有娇妻二八芳龄你们不能这么对我啊！”然后要死要活，一把鼻涕一把泪寥寥写了一封信，大概是“领导厚爱感激不尽但老子辞官不做了拜拜了您嘞”的意思。于是又层层上达，信又送回了几个高层手里。 通知任职却换回来一封辞官信，国安局几个高层面面相觑哭笑不得。无奈下他们只好又挑了几个人，可无一不是跪地磕头，哭天抢地，甚至有一位连滚带爬地到封名苑当场拒任的：“如果几位真的让我去，就让我就提前撞死在这儿吧！” 封名苑是国安局的决策重地，当然不能允许有自己人撞死在这儿。 将那位视死如归的官员拖出去以后，封名苑一夜关门。第二天又有通知层层下达，这次让每一位受指派的官员都松了一口气：取消青安及青安以北的国安局驻地。 于是最北驻点的名头就落到了萧忆情的头上。但不得不说，宣明的无聊程度丝毫不逊于青安，不过是萧忆情乐得清闲。 因为他需要时间去回忆，一个人的时候，他总能想起儿时与父母共处的时光。 他总能想起他的小家族，二十几口人四户人家住的挨着一块儿。 他也能想起他离开宣明时，弟弟刚刚出生。 他最多想起的，还是她。 两年前发生的那件事是宣明近年以来最大的事，尽管这事的细节被一些人物共同压了下来，但有关这位小宗师的事迹还是在宣明民间流传开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浴血激战，手刃仇敌的热血故事，过程相当简单。 只不过是两年前的那一夜他以碾压的姿态完成了对附近山头的扫荡。 只不过是顷刻诞生了一百一十五位孤魂野鬼。 但他不满意，不释怀。 所以他加入了国安局，取代了之前驻在城主府内的那位前任驻官，将自己在北城门口的小家门檐下挂上了国安局的牌子。 因为清闲，他放下了剑，这一放就放了两年。一直以来他的内心波澜不惊，无人打扰他，他便不打扰任何人，心境居然有所提高。 可最近萧忆情的心情真的变得很糟糕。 因为在那一天，当百里外有一股陌生的压力朝着宣明而来时，他立刻就发觉了。 尽管他还没能达到更上一步的意念神游的境界，但他仍能大致锁定这股神秘力量的位置。可似乎对方知道了对上了萧忆情的目光，就在另一头游移不定。于是萧忆情就像看猴子一样看着对方围着宣明城转圈。 开始的时候萧忆情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但对方与他刻意保持着距离，他便不是很在意，就简单监视着对方的动向。 那一边像是觉察到了萧忆情的无所作为，慢慢变得大胆起来。那股具有压迫感的力量在外围绕的圈越来越小，离宣明城越来越近。 两日后，萧忆情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上，眉头终于皱起。 因为对方来到了他的宣明辖区。 但令他最在意的是，当他试图刺探一下对方的虚实时，却倒卷而来一股令他都极为心惊的恐怖气息。 就像是深不可测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