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扬名 三
他有些意外地瞪着我,目光渐冷,我的心竟然不安起来。 我读不懂他此刻的眼神。 他将馒头塞回我的手中,将那张纸撕得粉碎,“如果你像他们一样,给我馒头只是想让我放弃进入北隐山庄的念头——”突然提高了声音:“你不用再可怜我了!” 他的吼叫吓到我了,我只是好意,他不想接受拒绝就可以了,为什么这么凶嘛。 “你走!” 他推了我一把,我跌坐在地上,他的这股犟气儿如野兽般凶猛,我实在是小看了他。 怔了一会儿,我也冲他吼道:“你混蛋!” 真是个大混蛋。 我气鼓鼓地冲回房间,将门摔得砰砰响。 月泉姐闻声赶了过来,“小师妹,你怎么了?” 我将馒头放回桌上,她看一眼便明白了,“那个小哥哥不想离开是吧?”见我不说话,她握着我的手,“世上奇怪的人多的是,你无需与他置气,你不过是觉得一片好心被糟践,委屈了点,他可是日日在门外受苦,饥寒交迫,比较而言,你的委屈真不值得一提。” 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听月泉姐这样说,我倒是宽心一点了。 “我没事,只是他吓到我了。” 月泉姐指指门外边,“就快要下雨了,老天爷也帮你吓一回他,扯平了啊。晚上盖好被子,山间的夜本来就凉,加上下夜雨,不盖好被子小心着凉。” 她帮着我检查了一下被子够不够暖和,才放心地离开。 果然没多久,天阴了下来,雨下得哗哗的,让黑夜提前来了。 点一盏油灯,躺在床上听雨声,本是再惬意不过的事,可是我心中很乱。 看来,那个小哥哥不只是想学隐术,而且只想在北隐山庄学隐术。 他不会下雨了还傻乎乎地跪在那里吧?身子骨那么瘦弱,能顶得住夜雨的侵袭吗? 我知道门后有一把黑色的油伞。 庄门外一片漆黑,我没有看到他在哪里,找了一圈,不见有什么地方适合躲雨,到哪里去了?要是想开了离开了就好,想通离开,应该高兴的,我却很担心。 山路湿滑,天又黑。 我扛着大伞,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等眼睛适应了雨夜的光线,终于看到他紧贴着长墙的青石壁站着,像是被风吹的贴上去的一片树叶。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将伞举过他的头顶。 他的声音瑟瑟发抖,“不用你可怜我……你走……” 他的身子也在发抖,我碰了碰他的手,冰凉。雨水早就打湿了他的头发,湿嗒嗒地贴在脸上,他的破衣服也湿湿地贴在身上。 我的腿下也溅湿了。 “你会冻死的!跟我到里面躲雨去吧,……要是死了,北隐山庄一定不会收你。” 收不收做弟子另当别论,就是路过的人,在这样的雨夜,山庄应该也会收留的吧。 但是他有他的顾虑,“他们要是不高兴……就更不会收我了……” 也对,若是要当客人收留,我的话好像没有什么权威性。 “你等着。” 我扛着伞,跑回我的房里,拿了块汗巾,又将被子抱上。 “把淋湿的地方擦干,再裹上被子,就会很暖和了。” 他站着不动,我急了,“快啊,我快抱不动了,要是被子掉到地上,湿了就糟了。” 他接过我的伞,罩住我们两个,一只手接过汗巾,抹了把脸,又胡乱在身上擦了几把。我踮着脚,小心地把被子裹上他的身。 “你真的只想在北隐山庄学艺吗?” 他嗯了一声。 “明天我就去帮你求吕管家,让他收了你,要是他不同意,我就亲自去求三少。” “……” “你叫什么名字?” 他低声说:“我是个孤儿,没有名字。” 这雨夜真的好冷,我打了个寒战,往他身边凑了凑。 他将我一并裹入被中,我感到他渐渐地有了点暖气。 他问:“你有名字吧,还不知道你的……以后我会还你这份恩情的。” 他虽瘦弱,还是高了我一个头,我仰起脸笑笑,“跟你讲一件我的事吧。” “三个月前,我和jiejie被坏人抓走,他将我们吊在树上,后来幸亏雷电劈开了大树,我们才得以逃脱,那也是一个下着雨,黑漆漆的夜晚,我们又饿又冷,却要不停地逃命……后来是一对猎户夫妇救了我们……可是他们还是被坏人杀了……我还没来得及知道他们的名字,以后也没有机会报恩了……” 他虽然不是在逃命,但是受的罪与我们没有两样。 听完我的话,他更沉默了。 良久,他问:“要是三少知道你今晚做的事,会不会——” 我就知道他会有别的理解,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只是在传递他们的善举,没有让你报恩这样的想法,以后你要是遇到同样处境的人,你也伸出手就行了。……何况,当时还是三少出现,把坏人吓跑了……” 他憋着劲说:“我一定要学到世上最厉害的隐术……” 话中似有深意,却没说明。 小孩子的梦想,无非就是不想受欺负,能出人头地吧。我想了想说:“等你学到世上最厉害的隐术,你就能扬名天下。从现在开始,你有名字了,我就叫你扬名吧。” “扬名……”他低声吟着,似乎很满意这个名字。 头有点沉,我渐渐想起昨夜我是怎么回房的,没有带回伞,一路小跑淋着雨,没有带回被子,就这样躺着睡着了,我好像……发烧了。 今日还要帮扬名求情的,我强撑着坐起来,有点虚飘飘的。 吕管家端了碗热汤进来,满屋都染上了nongnong的药味。 “你受了风寒,今日就不要练剑了,把药喝了吧。” 我对他展开一个大大的笑,求人之前,先润一下。 他有点意外,“二小姐不怕喝药啊,真是少见。” “呃……吕管家,外面的那个小哥哥还在吧?他跪了多少天了?” 吕管家舀一勺药,吹了吹,送到我嘴边,随口答道:“有一个月了。” 药味很冲,我捏着鼻子,一口饮尽,又连忙张开嘴哈出药气。 吕管家说:“三少吩咐,若是他能跪足一个月,就可以破例收他进门,早上,三少已经叫他过去了。” 我傻傻地乐呵起来,真好,三少和我想的也一样,一个如此有毅力和决心的人,是应该给一个机会的。 吕管家想了想,问道:“昨夜你给他送的伞和被子吧?” 我点点头,“三少生气了吗?” 他说:“三少不知道。被子湿了,我给你晾着了。” 我用撒娇的口吻说:“吕管家,你人真好,我还以为你们会怪我呢,没想到你们人都这么好。把药给我吧,我一口气全喝光。” 他对我笑,“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