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七章 上善若水
天机山中,依旧灵力充沛如斯,山林之间有杂花生树,殿阁前,浮苏盘腿而坐,却没有入定体悟,而是在将心中所有的念头都过一遍。如果拴不出心猿意马,那么就放任它,直到可以收回来为止。 人活得太长,未必全是好事,只略略一回忆都需要很漫长的时间,从来到沧海界的这一刻开始,到现在的千余载岁月中,每一件事情都清晰得仿佛发生在昨天。修士因为修炼,从身体的变化到神识的强大,丹田的变化,乃到最后灵魂也有了变化。这种变化,从量变到质变,最后会使人思路更加清晰,记忆更加深刻。 而浮苏,却是先从灵魂开始变化,但到现在这个变化过程仍旧不能算完成。从一个无神论者,到有神论,再到修炼终有一朝成为神的方法。从短暂的生命必需珍惜,到漫长的生命要耐得住寂寞,两种完全不同的时代文化,曾经也让浮苏迷惘不已,但到底她已经适应了这种对比。 “既不愿被命运捆绑,也不愿因此承担将沧海界带入末法时代的罪孽。”没错,就是罪孽,这种罪孽,足可导致天道之上存在于冥冥之中的力量也要抹灭她。为了一个自己都不想去做的事,而被抹灭,浮苏没有这么高尚的节cao。 既然都不愿意民,那么她就必需一只手拍飞逆世,一只手打趴天道,彻底明白自己的处境后,浮苏就踏实下来。不怕前有狼后有虎,就怕不知道该怎么办,更怕知道该怎么办后,却没有相应的能力。 “不过。真源剑意到底算怎么回事啊!”这才是让浮苏头疼的。 天机山有水,不高的小崖壁上流下一汪清泉来,如飞珠溅玉。浮苏想既是水,那就当着水来体悟。无序空间中此时有阳光照进来,天机山遂也笼罩在一片微有些朦胧的晴光之中,飞溅的泉水在光华照耀下呈现七彩光芒。 浮苏有一段时间,脑子里什么也没有,只是怔怔看着眼前的景象。然后仿如电光石火一般,有四个字出现在脑海中——上善若水。脑海中,下一个出现的便是疑问:“为什么说上善若水,水善在何处?” “至柔而坚?”浮苏想着摇头,不仅仅是这样,如果只是至柔而坚。那么真源剑意不会是那样的效果。 “包容万物?”再次摇头,倒有点像洗净了一般,不像是包容。 “归真返源。”浮苏想到这四个字后。突然特别想给自己点10086个赞,为真源剑意取名的时候,或许真有什么力量在引导着她,她居然想到“真源”二字:“所以妖息被剔除,将灵魂还源于最干净,最适合转世轮回的本来面目。使水返清,使天返蓝,使世间万物归于初始。” “不对,好像有更合适的,元始。一元复始。万象更新。”这个词记得,多亏元旦联欢晚会。哪一年都得提一提这八个字。然后她又记起,在现代的道家有一位元始天尊,似乎是道教的初始神,是开天劈地之人,就是那抡斧子劈开混沌,使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降为地的那位盘古大神。 “那……三种神阶剑意,难道最后又要归于同一个境界?”浮苏只修得寂灭剑意,所以无法通盘去理解,但她猜测着应该是这样的。 理解了所以然,再去体悟剑意,便容易得多。但这容易,也非一朝一夕之功。 在浮苏闭关的同时,光头开始了他漫长的破除心障之路,俗话说得好,活人不能给尿憋死,大能当然也不能被个心障就困死在化神境。大能下世不容易啊,想想他那儿子的阿娘都已是返虚,而且还嫌弃他修为低微,偏她还是他的心障,简直是一本烂账。 心障除了斩落、得到之外,还有更坚难的一条路,但在景唤之前,没有人走通过。便是连当年的天宸,也只是斩破心障方得证果位,景唤现在想着自己的上世,大约是没有遇到过像浮苏那样……唔,磨人的小妖精,还是个暴力妖精。高修高法高防御,心性也坚韧无比,这样的妖精,值得他走前人未曾走过的道路。 道分有情、无情,禅宗修法,亦分有情、无情。有情修法中,只有一条路,破一切虚伪虚无,辩万物之真伪。这条路,一旦走岔,便是万丈深渊再不能回头。但是,浮苏值得他走这条路,而且,前人所未走通的路,他正好去做这开拓者。 “传承共九九八十一,已得八成,浮苏,世事并非都要一肩扛下,好与坏都需与人分着些。”在某些方面,景唤和浮苏是一样的人,一旦确定目标,他们都是撞上南墙也死不肯回头的人。他们相信,多撞几回,南墙也会破个洞让他们穿过去。 世上本没有道,走的人多了便自然成了道。 与此同时,在涟水门,泠莲终于确认,有浮苏在,景唤永远不可能看到她。纵使她将身段放得极卑微,只图一夜欢娱,景唤也不会将目光落在她身上。泠莲更加清楚,她的修为,比不得秦浮苏,那是景唤如今也打不过的存在。 如此,自然当借力打力,而浮苏身为冥祖血脉的真相大白于天下后,泠莲便隐约感觉到,自己的机会来了。为了利益,谁人不心动呢,若为了更要命的东西,是不是天下人人恨不得能啖其rou吸其血呢。 泠莲永远记得,那红衣女修于云天之上仗剑而行的样子,仿似九天之上最炙热的一抹。这样的人,永远能将别人反衬得如在泥里打滚,丑陋而粗俗,如果没有景唤的存在,或许泠莲妒恨一下,过后也就放下了,但有景唤在,心中的妒恨便满得必需发泄出来:“什么才会使得世间所有人看她一眼都嫌脏呢?” 仔细想想,倒也不难于回答,无它,炉鼎耳。成为高阶修士的炉鼎,也不算是件太丢人的事,但若随便是个人,都能把她当作炉鼎来用呢,这样的公共炉鼎,无异于凡世“一点朱唇万人尝”的窑姐儿。 “冥祖的女儿又如何,设若太具诱惑力,冥祖蔫能保得住你,说不定……”父女乱x也不是不可能,沧海界并非没有出现过类似的事,最后为世所不齿,所不容。这不齿不容的对象,却并非是那父,而是那女,最后被太阳真火活活烧得魂飞魄散,这样的下场,对泠莲来说,再适合浮苏不过。 泠莲是不知道唐僧rou的典故,君不见多少天上神仙门下都下凡特地来吃唐僧rou,有句俗话说,狗rou滚三滚,神仙都站不稳。由此可见,只要具有足够大的诱惑力,任凭什么身份地位都会动心思。 虽然典故泠莲不知道,但并不妨碍她把浮苏塑造成一块肥嫩可口的“唐僧rou”。在沧海界,修士之中最好的炉鼎是什么,最诱人的“唐僧rou”是什么——先天魔体或先天道体。泠莲充分吸取经验,不会自己把这样的话往外传,一个女人如果心里流毒起来,往往除了自己,别人都能毒死。 于是真相被当成“谣言”包装出去,等到浮苏再次出关时,她就会发现自己已经成为沧海界第一炉鼎,还是正魔两道都想吃上一口,还不用带有分毫愧疚的——先天魔体。 消息被乘云宗的弟子带回天衍几时,宗正等一干师兄师姐都认定是有人见不到浮苏好,因为浮苏曾说过她修不得魔修功法:“这消息似已经传了许久,不知道何人,竟如此狠毒。” 充当收费家庭教师的流光则暗暗觉得是“知情人”传出去的,要不然怎么可能有人传得这么巧合:“依你们看,会是谁见不得浮苏好。” “浮苏师妹历来是个不得罪人的,不过,她若得罪起人来,肯定能把人得罪死。但浮苏师妹向来好独来独往,还真不好说是谁似的。” 见和宗正他们商量不出个结果来,流光果断去找白逊雪和真如说:“你们想会是谁。” 白逊雪摇头,真如也摇头,他们一个化形没多少年,一个才出生没多少年,怎么可能知道浮苏和旁人的恩恩怨怨:“先在乘云宗找个人演卦,看看卦象吉凶,如果是吉或中,都不用管,若是凶就再商量应对之法。” 流光觉得可行,真如也点头:“去找张师公。” 真如说的张师公是天机真人张则,擅长演卦。结果卦象一推演,大凶,天机真人说:“此类谣传,世人多是抱着宁杀错也不放过的心思,先天道体还好一些,先天魔体确实大险。浮苏师侄此时在何处闭关,可要派人去接应?” “不必,浮苏师妹在天机山,无人能找到。”白逊雪说完就开始想法联系浮苏,浮苏在无序空间中,白逊雪想主动联络哪有那么容易。 倒是真如想到了办法:“让流光去,流光也可以进出天机山和无序空间。” “也好,这便让流光去,如今,只盼着你阿娘修为境界已高得足够斩落一切敢来采补之辈,否则迟早会出问题。”白逊雪叹气,欠苍诘的情真是太吃亏了,看看真如和浮苏这母子俩有多麻烦! 不过,想想这一群人的背景,白逊雪又只能自我安慰——现在吃亏等于将来占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