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心神试炼（四）
两年后。 邓紫阳十八岁。 仙人峰——三仙山最高峰，一座石台之上，邓紫阳黯然而立，一个新筑的坟头赫然在目： 【清风门第八十七代掌门刘处机先师之墓，掌门弟子邓紫阳泣立】！ 七天七夜，邓紫阳寸步未移，昨夜一场雷雨，亦未曾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感受着丹田内，饱满的先天真气，赵凡又一次心神黯然，清风真人干瘪的身躯如此清晰！ 七天前，也是清晨。 清风真人端然而坐，慈祥地看着邓紫阳：“孩子，你确实长大了！当年，镇国王亲手把你交给老道，可不想一恍就是十八年了！今天，是老道最后一次，跟孩子你谈话了……” 站在对面的邓紫阳默默地点点头，他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老道不行了，虽然悲伤，但生死如此，人能奈何！ 赞赏地点点头：“比两年前成熟了！老道这一辈子，前半生为你两位师叔cao心，后半生才培养了你们三个弟子，真是愧对先师，愧对列位前辈啊！不过，老夫有幸，遇到了你，纯阳之体啊，千年一遇！老道去后，光大山门的责任，就交给孩子你了！” 邓紫阳看着回光返照的师父，这位纵横天下鲜有敌手的宗师，此时却连走路说话这样最平常的事，做起来都极为不易了，可惜师恩未报，师父却要走了：“师父，您放心吧！紫阳知道，我清风门，历代三人，弟子一定收得三位英才，传下师父衣钵！” 老道欣慰地点点头，自感时间不多，径直交待道：“还有一些，门派旧事，需要说给你听，免得日后麻烦。本朝开国皇帝，是你二师叔，开国皇后，是你三师姑，是以，老道才只能去当这国师！” 邓紫阳长在深山，对世间权威富贵，没有直接感觉，是以只是微微惊讶，却是不解道：“师父，那这两位长辈，为何这么多年，也不见来看看您呢？” 老道苦笑，摇头叹息：“呵呵，你以后会明白的。一入红尘心不同，回头再望已百年！也许，等他们到了师父这个时候，就会想回来了，可惜再也回不去了……你可知道，师父为何从未，让你下山行走么？怕你一去不回啊！” “花花世界，柳嫩花正红，少年风流多情苦，到头一场孤独泪！清风门传承千年，不知有多少门人，客死他乡，再不能回，这清风阁、听雨院！……待师父去后，你就下山去吧！你世俗中的家，就在京师镇国王府，只是此去多艰，务须小心谨慎！……老道总是顾念旧情，很多决定却未必，对得起孩子你啊！” 邓紫阳不解，但还是肯定地说道：“师父，您对我一直都很好，即使您认为做错了，也没关系！紫阳替您解决掉就是！” “好，好，好！哈哈哈！你们再如何算计，又怎么算计得过天意呢！十八年前，天降紫气，早就注定了一切！”老道心潮激荡，竟然蹭地一下，就跳到了地上。 “师父！”邓紫阳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住，老道却再次，哈哈一笑：“来，师父最后，再教你一次吧！以后，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不等邓紫阳反应过来，老道双手一搭，就抵在后背之上，一股精纯的真气，磅礴而来，刹时布满全身，只听老道低喝道：“放开心神，为师助你神功大成！”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睁开双眼，邓紫阳只见，老道干干瘪瘪，目中无光，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等着自己醒来，却再说不出一个字，听到一声“师父”，老道面露微笑，难难地摊开手掌，一枚古朴的红玉扳指，晶莹剔透，正是掌门扳指！ 看着邓紫阳恭敬地接过扳指，无比庄重地戴在手上，老道用尽最后力气，吐出两个字：“秘密……”，就此溘然而逝！ 一代宗师，一代武林神话，终结在这个普通的清晨，身后只留下邓紫阳一个人，默然垂泪！ 师父墓碑前，邓紫阳黯然一叹，飞身跃下石台，几个起落，回到了清风阁，听雨院中宿雨滴嗒，更显孤寂！ 三个月后。 邓紫阳闭琐山门，斜背【九阳伏魔剑】，平生第一次踏上了红尘之路！ 此时，他已经明白，为何老道始终未曾，让他修习武功招式，只以一套太极势打磨身体！ 最后时刻，老道的传功，不仅强行将百年功力，转化为十年无极真气，助他打破最后一屋关窍，修成了【无极神功】，更将一生武功经验，强行灌顶而入！ 这正是清风门，终极大招——嫁衣大法！ 历代掌门，都会如此施为，成就更强的下一代，是以，清风门人丁虽少，但历千年而不朽！ 每代掌门大弟子，初始阶段，只修心性，打磨根基，绝不练武，及至根基扎实，掌门就会开始转嫁功夫经验，直至临终时最后一次施展，成就最强掌门！ 三个月的时间，消化吸收着老道的遗泽，也才刚刚领悟了五成，但这样的速度已经是千年第一！ 邓紫阳虽然下了山，却并不着急北上京师，一方面，自然是根本就没有家的概念，另一方面，也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左秋水，当然，还有一个期望，就是找到师弟独孤良！ 茫茫大海，风急浪险，怪物出没，邓紫阳第一次开了杀戒——杀的不是怪物，而是被他救了，却又恩将仇报的海盗！ 杀了人，他却并没有任何不适，只是心情非常阴郁，不理解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见利忘义的人呢！难怪命比财物，还要珍贵么？ 只是，这些海盗运气欠佳，遇到了他邓紫阳，所以，他心安理得地享受起了，海盗们珍藏的各种美酒！发现世界上，竟然还有如此美妙的物事，薰薰然如羽化飞升，只是却不能孝敬师父了！随后哑然，以师父那等身手，那等地位，什么样的美酒，没有喝过！ 一月之后，登临大陆，入眼繁华，各种不知名的物品，奇奇怪怪，各种肤色各种发音的人，让邓紫阳非常不习惯！ 看到酒楼，学着别人，上去吃饭，结果却无钱结账，尴尬之际才后悔，没把海盗的钱物带上些许，好在随身带得一株老参，换了不少银两，才免了一顿打！ 半年之后，已是游遍沿海之地，经历了无数尴尬之后，邓紫阳终于明白了，清风道人为何说，怕自己一去不回了！ 这红尘之中，凡人们虽然活得辛苦，可对于他这样身怀绝技的高人，却实在是享受无尽之地！ 遇到过江湖侠士的邀请，碰到过地痴流氓的sao扰，见过官府的横行，看过百性的疾苦，邓紫阳却越加迷茫了！ 自己辛苦练就一身本事，究竟所为何来？ 长生之路，只是传说，师父纵然活了一百四十多岁，如今还不是得与黄土为伴！ 世间权势，纵然举手可得，但一入江湖是非多，一入公门不自在，那也不是自己所求啊！ 也许，如那位不曾谋面的师叔一样，挟雷霆之威，奠基九五，才是大丈夫之所为？ 可这样的行为，师父似乎并不认同！ 难道，人这一生，注定只能，游戏一场么？ 他想不通，想不明白！ 更让他想不明白的是，在没有下山的时候，自己本来活得很好，平平静静，无欲无求，看看书，打打拳，为什么一下了山，就变得如此迷茫了呢！ “也许，师弟当年，也是这样迷茫吧？只是，三年来，他又是怎么过来的呢？还有师妹，她又是怎么想的呢？” 在无比疑惑下，他索性不再想，每到一处则品酒赏景，观世态人生，做起了一个真正的旁观者，反而觉得很有意思，也更加感叹世人的愚昧可笑了！ 烟雨江南，盛世歌舞，山水有不同，人心无差异，二八娇娘调笑处，无数英雄成枯骨，邓紫阳如看透世事的老者般，冷眼旁观，渐渐不再纠结于，人生的意义何在，而是开始感叹人心的险恶！ 又半年后，邓紫阳终于来到了，大明帝国的心脏——京师！ 人烟之稠密，物产之丰盛，城市之巨大，权威之煊赫，无出其右者！ 邓紫阳，还是来到了【镇国王府】前，那朱红的大门，高大的门楼，威风的狮子，面无表情的卫兵，排着长队的拜访者，这一切是如此陌生，根本没有半点家的感觉——也许十九年前，自己被镇国王送出府门的那一刻，已经跟这里没有了半点关系吧！ 就在邓紫阳要转身离开的刹那，王府正门轰隆隆地打开了，先是大队的兵丁排着队跑出来，列在道路两侧，接着三匹骏马鱼贯而出，马上端坐三位年轻人，皆是一身戎装！ 邓紫阳当即一愣，他敏锐的六识，隔着老远就看清了，马上之人的容貌，竟然都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尤其是当先那个少年，竟然与自己有七分相似！ 在这一刻，全身血脉激荡，亲切之感莫名生起，邓紫阳产生了想要上前相认的冲动！ 这时，旁边众人的议论声，也证实了这三位确实就是自己的弟弟，当先那位是大世子——邓延吉，自己的亲弟弟，后面两位——邓延瑞、邓延寿，自己二叔、三叔的孩子。 可就在此时，只见邓延吉一提手中钢枪，大喝一声：“抓刺客！” 邓紫阳闻声四顾之时，却见数百兵丁，围了上来，周围还有无数弓弩，甚至还有一些黑洞洞的铁管，散发着莫名的威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