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制服
这日有冬日难得的暖阳，暖风和煦，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王小二身后拉着黄包车，脚下踩着冻得厚实的黄土地，像往常一样四处张望着，看看有没有什么潜在的客人可拉。 “大爷，坐车吗？两个洋角一次。” “小姐，坐车吗？” “大姐，您坐车吗？” …… 吆喝了半天，除了收获几个没好气的“不做”之外，就没有任何收获。但王小二也不垂头丧气，做这行儿，他早就习惯了被拒绝。 而且，现在他的生活也不紧张。最近生意比较好，他一下子就把买洋车的钱还上了，还剩了几十个大洋，都交给老母亲保管着。 听老娘的话说，他再攒一些，买上房子，就保准能娶个漂亮媳妇回来，这让他很开心，走起路来都是飘得。 从四川老家逃荒出来之前，他跟老娘从没敢想过自己能过上吃饱饭的生活，更别提娶媳妇了。 王小二慢哒慢悠地走着，突然看到前面有一个卖豆腐脑的摊位，白色的雾气从圆滚滚的大缸里冒出，看上去就特别引人食欲。 王小二把车子往旁边一放。 “老大爷，我又来了，给我来一碗豆腐脑。多放辣椒，多放香菜。” “好嘞，知道你四川人，给你，满碗红，够辣吧？” “可以可以。”王小二一掀袍子，在矮凳上坐下，突然感觉有人在背后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哎，熟人。 “癞子哥，你也在呀，真巧！” 名叫癞子哥的喝完了豆腐脑，拿袖子在嘴上一抹，说：“也不巧了，咱们拉黄包车的本来都喜欢在这里吃饭。我以前也常吃，不过现在可能就吃不起了。” “为啥？” 王小二不明白，这豆腐脑二十文一碗，他们一个月正好几十个银元呢，怎么会吃不起？ 癞子哥指指自己身上的衣服，说：“你看看我这身皮，被扒了！” 王小二这才发现，癞子哥今天没穿美华橙红色的制服。 美华黄包车的制服分为春夏秋冬四件，春夏的是纯棉的，虽然好看，但是橙红色太显眼，平常人没有愿意穿的。 但是秋冬的就不同了，羊绒里子实心棉，还有美华特制的拉链，非常的暖和又实用，光这套制服，在市面上就能卖二两银子。 前段时间就有那些想钱想疯了的小混混，抢完黄包车夫的钱还不算，还把车夫的棉衣给扒了，卖到估衣街的二手衣服店里去。 最后还是康副经理给力，由他给黄包车夫做主，不仅让估衣街的二手衣服店让步，把衣服原样推给车主。还发动美华几百名车夫一起寻找，最后愣是把那混混给找到了，暴打一顿，拿回了混混以前所有的脏银。 在寻找这几名混混的过程中，美华的黄包车夫表现得非常团结，最后的结果是，从此美华车行就在天津卫的所有**儿团伙里面立下了威望，打那以后，还没听说过有人敢抢美华黄包车夫的钱的呢。 经过了那件事儿以后，王小二心里十分有底气，马上就要拽着他癞子哥的衣服，要和他一起去和康副经理汇报。哪知，他癞子哥扭捏半天，还是不肯随他去。 “癞子哥，你咋这样呢？这么没有骨气，人家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还不打回去！你丢的起这人，我丢不起，我们美华车行也丢不起。要是以后所有的车夫被抢了以后都像你一样，那咱们不是要天天遭抢了？往后生意还咋做？” 王小二越说声音越高，最后脸都憋红了。 他癞子哥还是不走，衰败着脸，一手拉着他，一手顺着裤缝摩擦着说：“不是－－小二，你不知道，我－－没交会费，已经不能算车行的人啦。” “什么？”王小二瞪圆眼睛，“癞子哥，你傻了，会费一个月才一个大洋，这你都不舍得出？” 他癞子哥哼哼了半天，才说：“这不是婆娘不让吗？” 王小二一甩手，抬脚走了，留给他一个背影。 “那我就管不了你了。” 这回换癞子拽住他了，苦苦哀求说：“小二，你别走，你听我说。这会费不止我一个没交，好多人都没交。我们本来想着只要穿着美华的衣服，人家都不敢抢我们，谁知道地痞流氓也懂行，谁交了，谁没交他们都知道。 他们专门抢我们这些没有交会费的人的银子，我辛辛苦苦挣了好几天的钱，一下子都被他们抢走了。有衣服的时候他们尚且不怕我，没有了衣服就更别想做生意了。 小二，你帮帮我吧，把你衣服借我一下，你再去车行领一件，反正也不要钱－－” 本来就是一个村儿的，大家伙一起逃难出来，王小二对这个癞子哥还是很有感情的。听着同村的哥们哀求他，王小二起先听着还觉得可怜，最后听到他的要求，马上就觉得不对了。 “癞子哥，你这样想可不对，我要把衣服给你，再去领一件，坑的是谁，不是小姐吗？这事我干不来，不行不行。” 看到王小二摆着手就要走，癞子哥好不容易黏上他，哪里能放，马上扒着贴着，缠着王小二不让走，还说： “小二，我知道坑咱们小姐的钱不对。可是我不是没办法了吗？小姐那么有钱，还差这三两五两的？可是哥哥不行，没了这套衣服，我就会整日被流氓混混盯着，一文钱都留不住，你婶子，你大爷，你嫂子，全家都指望这笔钱生活呢，兄弟你一定得帮帮我，将来我感谢你一辈子。” 听他为了这事儿把家里人都搬出来了，王小二还真的不能一走了之了，逃难的时候婶子大爷都救过他的命呢。 王小二皱着眉头想了想，说：“癞子哥，这套衣服我不能给你。哎－－你听我说。你自己也说了，地痞流氓已经盯上你了，就算我把这身衣服给你，他们还会照样抢你，我难道再把我的衣服脱给你？这样不是长久之计。这样吧，癞子哥，我知道一个事情，但凡你做成了，马上就能将功补过。你照样能够成为美华车行的人，就不用再提心吊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