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6 饕餮大餐
苍茫旷野被金光照亮，当看到从金光里显露真容的辟邪，殷沧海跌坐在地完全惊呆了。自古传说里才有的神兽辟邪……就是这个样吗？ 眼前神兽，巨大体量壮观如山，周身密布金色鳞片，狮鬃、鳄尾、豹爪、龙头，头颅眼目正中生独角，短阔粗壮如犀牛，放射璀璨金光，正是一切灵力之源。此外，头颅、脖颈、尾尖、膝肘处覆盖的稠密鬃毛，飘动如金色火焰。 殷沧海下巴落地，这家伙……也太大了吧？看那粗壮四肢，锋利脚爪，稍稍挪动脚步已震得大地‘轰隆’颤抖。如果放进结古镇，一巴掌踩平结古扎林寺绝对一点问题都没有。 “皮……皮皮？” 很久很久，他才试探着叫出一声。 辟邪神兽转过头，伸出前肢，龙口不见动却忽然发出声音：“还愣着干什么？快上来！” 依然是臭皮皮的小孩嗓音，殷沧海快昏倒了，这副形象再配这个声音，滑天下之大稽都没见过这样的吧？等好不容易平复太受冲击的心脏，他抱起红夜走到脚边再度傻眼。 这家伙……爪子上的一根指甲已是两人高，他怎么上去啊？ “我说，你就不能变小一点？难不成要在你身上攀山啊？” “哼，这还算大？死丫头要是现了原形，你岂不是只有吓死的过？” 皮皮不耐烦的催促：“赶快，只要贴上老子就行了。” 殷沧海依言正要贴上去，臭皮皮又叫起来：“喂，替老子拿上衣服啊，不然等回来穿什么？” 他再被雷倒，受不了了！这辈子何曾想过会经历这些不可思议的神遇，可是真等遇见了，看清了……妈的，要是将来和别人说起辟邪神兽是这副德行，不晓得会不会有人信。 替臭小子代管衣物，殷沧海抱着红夜贴靠上神兽脚爪，忽然眼前一晃，再等看清，居然已经稳稳当当坐上了神兽脊背。 移形术？！ 皮皮说了句：“抓稳了。” 一个纵跃，金色神兽腾空而起！ 强劲疾风从耳边掠过，一跃上云层，见了天光，视线霍然开朗。眼前美景几乎让他忘了呼吸，但见脚下浮云飞速掠过，远处可见延绵雪山在云层上露出雪白尖顶，偶闻金鹰长啸，却是远远的在脚下，一眨眼就被甩到身后再也看不到了。 这景象，换了谁都注定终身刻骨难忘。殷沧海看到忘神。至此，他才明白为何皮皮坚决不准其他人同行，为何说路程不是问题，又为何让他早早的背好舍身剑。是啊，万丈高空不胜寒，要是没有宝物护身，他不被疾风吹死，也要活活冻死了。 ******* 再入昆仑路，凡人需要二十多天的艰苦跋涉，对神兽不过瞬息眨眼。当浮云散去，清晰看到脚下昆仑山，清朗高空，也在顷刻间打破平静。 妖魔！一直以来他只是耳闻的昆仑山妖魔，终于在这一刻见了真容！各种各样的咆哮响彻耳边，蛊雕、瞿如、颙枭、赤鷩……尚未到站，已首先遭遇称霸天空的妖禽魔鸟。有的长着三个头，有的生了三条腿，有的四条翅膀，有的兽头鸟身，还有的全身赤羽燃烧如火焰……如果不是皮皮一路指教，他实在没一个能叫出名字。 殷沧海只觉一双眼睛不够用，围攻妖魔，个个体积庞大，凶猛异常，从上下、左右、前后，各个方向笔直扑来。遭遇妖魔之时，神兽周身陡放金光，随即向外辐射圆球形的金光罩。一波又一波接连不断，满天妖禽一碰上金光立刻被远远震荡出去，竟无法接近身周百丈地。他因此松了一口气，这才有心情‘欣赏’起来，昆仑山的妖魔，果然名不虚传呐，随便哪一个扑到近前，看那尖牙利爪、血盆大口，将一个人囫囵吞进肚纯粹小菜一碟。 抵挡妖禽，辟邪向着远方山峰一路飞奔，丝毫没有放慢速度。 就要到了！玉珠峰！昆仑山脉最高峰！地上人间离天最近之处，也正是当初神龙现形后，红夜一梦醒来的地方。辟邪开始俯身向下走，随着高度降低，尚未落地，已看到满山妖魔仰天以待！殷沧海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放眼所及处，密密麻麻，各种恐怖咆哮震动天地，简直怀疑是不是整座昆仑山的妖魔都一古脑聚齐了。 虎蛟、虫渠、朱厌、招司、耆童、光鬼、穷奇、山魈、狍鸮、鶌鶋、朋蛇、猲狙、马腹、窫窳、朱蛾……仅是听皮皮念出一连串的妖兽之称，他已经快要窒息。玉峰山上，满山遍野，有的状似虎狼蛇蝎，有的状似苍猿牛马，还有的看起来像昆虫，发出嗡嗡鸣叫，个头却也足够顶上半人大。 辟邪金光爆起，是在群魔丛中生生辟出一块金光围护的空地才终得落脚。金光罩外，犀利咆哮瞬即响彻天际，无数妖魔试图冲进来，无奈竟是不成。 落地后，殷沧海抱起人直奔雪峰流淌而下的冰川河，皮皮告诉他，务必整个人都沉入水中，连头也要埋进去，由他在旁看顾，切不可顺河漂走。 殷沧海依言送人入水，紧紧抱着不敢有片刻撒手。玉珠峰上冰川水，至清至洁，是尚未受到丝毫污染的天下清水之源。红夜沉入水中后，一阵咳嗽呜咽，张开的口中慢慢漂出暗黑血迹。殷沧海精神一振，太好了，脏血被荡涤出来，这下该有救了。 ******* 天龙落地，顷刻让群魔攻击变得不顾一切。一个个冲上来，又一个个被金光击退。有辟邪护法坐镇，虽是无一能走进百丈地，但最重要的是时间！被天龙rou诱惑吸引的妖魔实在太多了，皮皮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冲上来的妖魔被金光击倒，顷刻毙命，眨眼功夫，形形色色的尸身已铺满四周，却依然有后继者没完没了的冲上来。 灵力消耗太甚，皮皮已渐渐感到不支，一边击打妖魔，一边连声追问，死丫头醒了没有？ 红夜沉浸冰川水已近一个时辰，口中不再有暗黑血丝冒出，却迟迟不见醒来。殷沧海等得心慌，不停探摸脉搏，查看红痣颜色。转头张望，周围四处已满是妖魔倒下的尸体，而辟邪努力维护的金刚圈正在缩小！方圆百丈地，一个时辰已缩小了近一半，他知道，皮皮的体力在迅速下降，他快撑不住了。 “玉儿，快醒过来！求你赶快醒过来啊！” ******* 远方忽然传来震耳咆哮，妖魔群起攻之的阵营混乱起来。各种各样的怪兽四起纷飞，抛上半空时，瞬即被一条仿佛蟒蛇似的东西卷住，眨眼就没了影。 一道黑影遮天蔽日，迅速逼近，皮皮一惊，失声大叫：“不好！饕餮！饕餮来了！快！死丫头醒了没有？再不醒真要完蛋啦！” 殷沧海闻之变色，寻声看过去，倒吸几大口凉气。一头暗黑妖兽以极其惊人的气势直冲而来，沿途所欲其它妖魔，根本无一能与之匹敌，妖兽一张血盆大口，嘴角触须，随便一根就堪比最粗壮的蟒、最灵活的蛇。触须一卷，便将各色妖魔卷带起来，直送进嘴。一路跑一路吃，群起围攻的妖魔竟被它吃掉一大半！ 饕餮？！ 殷沧海瞪大眼睛，等暗黑巨兽冲到近前，才发现这家伙有多么巨大——竟比神兽辟邪还要足足大出两圈！模样却极相似，同样是身披麟甲，龙头狮鬃，只是眉心不见角，取而代之是放射妖异幽光的第三只眼！饕餮冲到近前，眉心第三眼骤然放**光，它周身便也爆出犀利乌光，被乌黑光环一阵冲击，皮皮辛苦维护的金刚圈几乎快被冲破。 妖兽与神兽，怎会如此相像？ 皮皮气急败坏：“好奇怪吗？饕餮同样是龙子，只是因为太贪吃，吃进太多污秽不洁的东西，迷失本性，忘了自己是谁。堕落成魔，却是当之无愧昆仑第一魔啊！” 殷沧海意识到情况不妙，连忙撕扯衣襟绑成带子，将红夜拦腰绑在河岸大石上，又在身边垒起更多石块，确认她浸没水中不至于被冲走，跳出河川，霍然拔剑加入战团。 辟邪对饕餮，同根同种龙之子，缠斗起来只能用惨烈形容。皮皮斗得惨，金刚圈因而无法再顾及周全，一头马腹伺机冲进来，殷沧海厉声大喝，舍身重剑出手斩妖！ 妖魔当前，人的力量是何其渺小，他知道自己没有分毫胜算，当此生死关头，只能横下一条心！是的，他豁出去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允许魑魅魍魉接近玉儿！ 当心中冒出拼命的念头，无锋无刃的钝口剑竟也悄无声息冒出锋利刃光，他不顾一切飞身挥砍，寒光闪处，凶猛鬼兽赫然身首异处！重新落地，脚踏妖魔之血，殷沧海才猛然发觉手中武器的变化，怎么回事？舍身剑……开刃了？！ 虽不明所以，他却精神一振，迎战接踵而至的各色妖魔再不迟疑。舍身剑越舞越犀利，不仅开了剑锋，更放出阵阵凛冽光芒。 搏命对决中，殷沧海已经杀红了眼，正在这时身后起变乱。辟邪终究不敌更强大的饕餮，蓦然一声凄厉惨叫，巨大神兽被掀翻在地，打几个滚，重新变回小孩模样。 “皮皮！” 殷沧海冲过去，抱起皮皮一个跃身，堪堪躲开饕餮触须席卷。心中暗骂该死，怎么办？连辟邪都不是对手，饕餮口下只怕在劫难逃！ 看着眼前危局，又回头看看河川中依旧毫无动静的少女，殷沧海咬碎钢牙横下一条心。 “不能再等了，我会尽量拖住这家伙，你快带玉儿走，快！” 说完一声怒吼，竟向着饕餮直冲而去！ ******** 天哪！这根本是送死！皮皮心知他抱定必死决心，挣扎爬起来连忙奔向河边。 “妹子，好妹子，快醒醒！老子没有龙珠对付不了它！快醒过来！不然谁都走不了！” ******** 通体漆黑的巨大饕餮站在面前，如同一道让人看不到光亮的高山，殷沧海持剑而立，心知生命已将走到尽头。是啊，在饕餮面前，生而为人的自己是何其渺小，那血盆大口要把他吃进去，实在就像吃一只苍蝇似的微不足道。 只怕连塞牙缝都不够吧。 他看着，竟露出自嘲一笑。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是一只苍蝇，也要先绕头三日，把你缠磨到发疯再死，才算没白活一场！ “想吃天龙rou，等我死了再说！” 这般嘲弄激怒饕餮，震天怒吼中，灵蛇般的触须席卷而来。殷沧海同时发出搏命怒吼，不闪不避，面对面，飞身纵跃腾空而起。舍身重剑劈头直砍，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在这时发生。 光芒闪过，原本只有四尺长的剑身竟陡然暴涨尺寸，变得大如斩马刀，拿在手里却重量不变。一剑砍下去，粗如蟒蛇的触须应声而断！ 断须如同蜥蜴被砍断的尾巴，落在地上不停蠕动扭摆，饕餮一阵吼叫顿足，震得山峦颤抖，雪块崩塌。殷沧海重新落回地面时，看着手中暴涨如巨器的舍身剑，顷刻间恍然大悟：是了，此剑名为‘舍身无悔’，因此唯有真到舍身无悔时，才能得见其真正威力！ 明白的时候，他陡然爆出忘天大笑。原来是这样吗？仙人相赠，叮嘱子孙相传不可弃。难道就是为了这舍身一刻？！一声怒吼，殷沧海再度冲向噬人巨兽，是的，他不后悔！为了守护心中所爱，拼上一切，舍身无悔！ ******** 看着远处实力悬殊的拼死缠斗，冰川河边，皮皮再顾不得怕水，跳进河里拼命摇晃。 “拜托啊！好妹子！快醒醒！你再不睁眼那小子就没命了！听到了吗？殷沧海！舍身剑！他就快被饕餮吃掉了！” “沧海……” 仿佛被触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这般呼唤中，少女红夜，终于慢慢的睁开眼睛。 ********* 再扑饕餮，这一次他刺中利爪。被刺伤的巨兽猛一抬脚，将他整个人掀上半空。眼看飞过饕餮头顶，殷沧海的眼神一变，等等，他看到了！眉心正中第三只眼！那其中暴射的精光，让他骤然意识到巨兽罩门所在！ 正如辟邪发威时，一切灵力之源来自眉心兽角，既然同是龙之子，想必这家伙也是一样的！认定这一点，他在空中扭转身形，挥动巨剑，怒吼着直扑饕餮眉心第三眼！ 一声巨响，正中罩门，舍身剑直插至柄，只可惜还是刺歪了些，插进眼眶，却未击中正中森然幽绿的瞳仁。饕餮顷刻发出震天怒吼，拼命挣扎起来。虽然未中瞳仁，但被击中如此要命的地方，还是被一介凡人轻易得逞，对饕餮来说恐怕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巨兽狂怒，妖眼爆闪精光，插入其中的舍身剑立刻被震弹出去，空中几个翻滚，砰然落地，矗立颤抖的巨剑光芒隐去，重新变回正常尺寸。 半空上，剑的主人就没这种好运了，殷沧海一同被妖兽巨大的力量震荡出去，来不及再做任何反应即被四面八方飞来的触须卷中！饕餮狂怒下，恐怖的绞杀力量岂是凡人所能承受。 一声惨叫，鲜血如注狂喷，他听到全身骨头断裂的声音，还有断骨刺入内脏的锥心剧痛。血盆大口迎头笼罩，殷沧海心中一悲，当他意识到触须正卷着自己向兽口递送，将死之际唯一的念头，只想再看一眼水中倩影。玉儿……醒过来了吗？ ******** “住手！” 正当他拼出最后一丝力气，想转头看一看水边时，蓦然听到熟悉的嗓音。 殷沧海迅速迷失的意识，因这声音而清醒，玉儿…… 努力撑住最后一口气，他发现席卷绞杀的触须，居然在兽口唇边停住了，一道身影从水中摇摇晃晃站起来。他拼上所有力气艰难吐出两个字：“快……逃……” 红夜直面饕餮，目不转睛，用清澈嗓音大声喝令：“放开！” 他感到卷身的触须在剧烈颤抖，仿佛是要挣扎着送进嘴，却偏偏就是送不进去。 红夜咽喉闪出红光，越来越亮，漫延笼罩天地四方，耳畔隐约听到各色妖魔凄厉哀号，饕餮也剧烈的挣扎起来，忽然触须一松，他整个人直落地面。 这一下摔落震动，再度让他‘哇’的一声喷出鲜血，落地时，殷沧海已经完全动不了，只能艰难侧头看，最后的意识，只模糊看到少女向巨兽伸出手。 “龙行在天，妖孽伏法，收！” 大地在震动，饕餮在挣扎，漫天红光也将他渐渐笼罩其中，眼皮沉重，意识消失之前，这成了殷沧海最后的记忆……